張飛鶴兩手一攤：“師弟就是后者?！?/br>
    “我至今不知道他當初在水鏡當中?看見了什么，因為我自己初入門的時候什么也沒看出來，心下自覺輸了一籌，便?賭氣不打探任何人這方面的結果。后來又過了一些年，仙門當中?出了那樣大一件事，不少同?門道友折損在其中?，我們便?更少談及早年之事?！?/br>
    面前的霞山監院笑了一下，臉上帶起些懷念的表情：“此前從旁人那兒聽見尹師妹你在考慮同?道心有關的問題，我就在想，說不定看一看反倒對你而言更有幫助?！?/br>
    “不過這皆是個人選擇，利害關系我已同?你闡明清楚，水鏡之事暫且不急一時，若是決心未定的話，還可以?三年之后再談?！?/br>
    張飛鶴說：“反正既已入了仙門，你我的時間總歸要比凡人多上那么一點?！?/br>
    尹新舟點點頭，并?未立刻做出決斷。

    眼下還是先完成明禪宗的委托，至于入道之物這件事，她打算抽空去?問一下蔣鈞行?——反正接下來的這段時間里有足夠多的機會打探消息。

    踏過長長的臺階行?至山門口，隔得老遠就能看見站在道路盡頭的那個人。

    松形鶴骨的玉衡劍仙，腰間配兩把劍，原地不動就仿佛能站成一幅畫。

    “……師兄？”

    尹新舟湊近幾步：“抱歉啊，不是什么太大的事，還勞動你出面作陪?！?/br>
    “不麻煩?！?/br>
    蔣鈞行?很?認真地回答：“門內委托不拘事大事小?，更何況同?你有關?！?/br>
    尹新舟：“……??！”

    一般來講這個時候難道不是應該說“更何況是給門派創收”嗎？

    眼前的人垂下頭，似乎是在認真觀察她的表情。

    這樣的態度實在容易讓人誤解，就好?像自己已經同?對方熟識多年，真是在霞山一起成長相互扶持，親密無間的師兄妹。

    ——但實際上，仙人所擁有的時間遠超凡人，漫長的生命跨度當中?想必已經擁有了無數動地驚天的故事。

    尹新舟調整了一下表情，回答道：“本就是煉器方面的委托，原先沒打算勞煩師兄，不過既然張監院已經將任務定下，你就當是出山休個假，我能自己解決的工作都盡量不去?打擾你?！?/br>
    勞煩？打擾？

    蔣鈞行?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

    想象當中?，前往明禪宗應當是一瞬間的事——御劍或者使用某種?仙法，又或者是飛鳶，總而言之，在修為更高?的情況下，這個世?界里的高?等交通設施格外方便?。

    然而以?上種?種?，蔣鈞行?本人都不支持。

    尹新舟：“……”

    她十分懷疑地看著對方：“那你平日里奔走山外靠的是什么？”

    “縮地成寸?！?/br>
    蔣鈞行?做了個掐訣的手勢，也沒想到他們此行?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是交通工具：“用術法趕路很?方便?，只不過不能帶別人一起?！?/br>
    失策了，劍修真的是一切從簡，大部分劍修的終極目標都是御劍，這群人根本就沒考慮過在修仙世?界里買車。

    尹新舟：“……那如果師兄不嫌棄的話?！?/br>
    她原地召喚出挖掘機，在心中?暗自慶幸自己在出山之前給挖掘機“加滿了油”：“駕駛室的位置有限，可能得委屈你同?我擠一擠?！?/br>
    這當然不委屈，蔣鈞行?從善如流地站在了車門口，絕口不提還可以?選擇“選定方式之后各憑本事地前往明禪宗，再在附近匯合”這個方案。

    他對新舟師妹的這種?特殊法器確實懷有好?奇心。

    雖說旁人的本命法寶通常意?義上謝絕窺探，但他的情況又有不同?——自己早就已經同?獸王的劍骨相互綁定，斷不可能有更換本命法器的機會，因此旁人不論掏出再怎么玄奇的法器，也不可能會產生利益沖突。

    “好?在駕駛艙里的位置夠寬?！?/br>
    尹新舟感嘆：“不然的話想要多塞一個人進去?還真是夠嗆?！?/br>
    更重要的是，幸好?挖掘機在突破天璇境的時候拓寬過一次，不然的話即便?可以?調整座椅位置，也很?難再在這里騰出容下一個成年人的空間。

    即便?如此兩個人坐在車里也是處處掣肘——挖掘機不同?于普通轎車，本身就是為一個駕駛員準備的，因此他們的手肘和一側大腿幾乎緊挨著，尹新舟關上車門之后，更是要略微側過身子才能自如cao縱方向盤。

    好?在挖掘機本身的性能并?沒有因為多了一個乘客而受到影響，在這個沒有限速的世?界里，踩足油門全?速行?駛的挖掘機甚至會引來商隊驚嘆的目光。

    眼尖的蔣鈞行?看到，商隊當中?居然有人雙手合十對著這輛車拜了拜：“……”

    整條路上有且只有他們一輛機動車，尹新舟的駕駛風格因此而顯得十分放飛自我。土路沒有鋪瀝青水泥，巨大的越野輪胎卷起揚塵，等到了目的地之后，原本通體明黃色的挖掘機已經全?部都給灰土覆蓋，一點不見原本的顏色，遠遠看上去?有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滄桑落拓。

    如果曾經在鄉間土路上長時間開過車，就會對眼下的這種?情形有十足的了解。

    渾身是灰的挖掘機一路開到了明禪宗的正門口，守門的和尚一開始還以?為是妖獸突破了一系列防護法陣直搗門前，呼啦啦圍上來一大群人，神?色戒備地將眼前的“怪物”圍在中?間。

    隨后，尹新舟拉開車門，和蔣鈞行?一起先后下車。

    兩個人干干凈凈，身上一絲灰也沒有，和幾乎看不出本色的挖掘機形成鮮明對比。

    眾人：“……”

    他們又看了一眼挖掘機。

    這大概、或許、確實是某種?法器。

    現在的煉器師已經是這種?風格了嗎。

    蔣鈞行?常年行?走山外，那張臉幾乎是霞山派的金字招牌，眾人一見都能認得出，于是立刻就有人一溜小?跑地回去?通報。尹新舟也沖大家一拱手，簡單做了自我介紹，說是明禪宗的廣德禪師來信邀請，自己硬要來這兒接法器制作的訂單，想先聽一聽禪師的意?見，看看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那這是……”

    幾個年輕和尚指著挖掘機。

    “法器，我修為尚淺不能御劍，不得已一路乘車過來，沿途當中?吃了些灰土，就成這副樣子了?！?/br>
    尹新舟掩去?了本命法寶的說法，從容道：“之后還要勞煩各位從門內討些水來洗車?！?/br>
    “……自然是沒有問題?！?/br>
    他們紛紛表態：“既然是廣德禪師的邀請，那便?是明禪宗的貴客，沿途舟車勞頓，還請前往門內休息?！?/br>
    霞山派和明鏡宗都是依山而建，地勢高?低起伏不平，進到門內要走很?長一段山路；而明禪宗這里卻多為平地，遠遠就能看到最中?心位置高?聳的寶殿。負責接引的和尚們并?沒有帶他們從正中?穿入，而是從側面一路向后繞，來到了一處四?合布局、中?有天井的地方。

    天井的中?心是一汪淺水池，白玉池底通透清凈，不遠處的墻壁上掛著一幅字，上書“水聚天心”。

    廣德禪師就等在這里，見到尹新舟和蔣鈞行?之后，雙手合十向他們行?了一禮：“阿彌陀佛?！?/br>
    兩人也一拱手，尹新舟露出有些震撼的目光，視線很?難控制地在眼前的禪師手臂上來回掃視——這實在不是她自己的問題，但凡上過初中?生物課，就會在對方筋rou虬結的胳膊和一張課本上眾所周知的插圖之間找到共鳴。

    對方帶著一臉和善的表情，掏出一根起碼兩米長的法杖，遞到了尹新舟面前：“這是我原本使用的法器，新舟小?友暫可一觀?！?/br>
    法杖的尺寸就像是一根金屬打造的成熟甘蔗，尹新舟猶豫了一下，沒有伸手。

    “我就這樣看看就行?了?！?/br>
    第104章

    到最后, 尹新舟還是近距離圍觀上了這根重量驚人的禪杖。

    蔣鈞行單臂伸手接了過去，在廣德禪師松手的時候，尹新舟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手臂一沉。他將?手臂平穩地抬過來, 尹新舟湊著頭去看，禪杖上面雕刻著細細密密的雕文?。

    “這是超度用的經文?！?/br>
    廣德禪師解釋道：“每敲擊一下, 就象征著對方得到了一次超度?！?/br>
    尹新舟：“……怎樣敲擊？”

    她需要明確一下這是在施法還是物理施法。

    禪師看了看禪杖頂端的裝飾，不動聲?色。和電視劇里看到的那種常見?法杖不一樣，他常用的那種簡直像是個精鐵純鋼打造、外表鎏金的狼牙棒。

    尹新舟：“……我明白了?！?/br>
    看來應該是物理超度。

    在談正經事之前, 要先閑聊寒暄一段時間來以示尊重。蔣鈞行顯然不太熱衷于此道，互相交換了兩句山外“確實不太平”的情況之后就快進到了第二步, 廣德禪師看向尹新舟，詢問可否看一看“加特林”這種法器的原型。

    尹新舟將?法器從儲物手鐲當中取出來, 沉甸甸的六根槍管環形排列，表面顯出鋼藍色的發?藍層：“搖這里，先打開保險, 然后轉動手柄, 子彈就會?發?射出去?！?/br>
    不過子彈需要另配，手頭的用光了之后，還需要不斷向他們這邊來訂貨。

    哦……廣德禪師單手就將?沉甸甸的加特林擎了起來，順著槍管黑洞洞的孔隙向內打量了一下擊發?的機關?結構, 饒有興致地問：“我可以試試看嗎？”

    “當然, 請便?！?/br>
    尹新舟退開到一邊。

    廣德禪師向守在周圍的弟子示意, 于是很?快, 就有兩個更年輕的小和尚抬著捆扎好的稻草垛走到了天井當中。

    稻草垛密密實實, 但算不得什么難以攻破的目標, 看來廣德禪師只是想看一看這法器的作用方式。

    只見?對方側過身子，一只手拎住加特林身上的握把, 尹新舟過去幫忙調整了一下站姿，便開口示意道：“確認保險開啟之后，便可以開始搖手柄了?！?/br>
    不等尹新舟開口，廣德禪師就已經伸手按在了手搖手柄上，寶相莊嚴的臉上透出一絲迫不及待。下一秒，加特林的槍口噴吐火舌，擺放在數尺開外的稻草垛瞬間就被打散。

    “子彈還可以選擇不同種類，不過鉛彈頭比較貴?！?/br>
    尹新舟貼心地做介紹：“槍體可以選擇表面發?藍、表面鍍鉻等不同工藝。發?藍是禪師眼?下看到的這種顏色，鍍鉻就是像師兄的劍一樣，做成銀鏡的顏色?！?/br>
    蔣鈞行很?順從地站在原地不動，任由尹新舟將?他腰間的其中一把配劍拔了出來。劍身如鏡，劍鋒帶起寒芒，禪師定睛一看，竟然能?從劍身上隱約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來。

    “雖說我們不常用劍，但霞山派懷光劍的名頭這些年大家多少都聽說過，如今看來，果然不愧是名家出手?！?/br>
    尹新舟聽得臉上一熱，輕咳一聲?：“本想說拿不動的話?還可以做三角穩定托架，但看禪師如今的模樣，應當……是不需要這架子了?！?/br>
    這原本就是為凡人考量的設計，如今說出來也只是為了展示他們產品的配套設施豐富。廣德禪師點了點頭，將?兩人引到了一處禪房，在案前率先坐下來，打算來談一談對于定制加特林的幾點新想法。

    首先……

    “新舟小友，我希望能?將?每根槍管上都刻好超度的佛經?！?/br>
    廣德禪師說。

    “……技術上沒有問題，但我能?問問為什么嗎？”

    “這樣超度起來會?更有效率?！?/br>
    廣德禪師說道：“比之前用禪杖有效率?！?/br>
    他甚至能?夠自圓其說：“新舟小友有所不知，我們這邊有種叫作轉經筒的東西……”

    尹新舟一只手捂臉，另一只手抬起來晃了晃：“大師不用再描述了，我知道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