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臣愣怔，別開臉去。

    明微問：“你這兩天在忙什么？”

    他對這個問題感到很莫名。

    明微自顧自地說：“我一直在想我們倆的事?！?/br>
    他垂下眼簾沉默數秒，實在忍不住抿起嘴角失笑，抬手摸摸眉梢：“我們倆，什么事？”

    明微一如既往地理直氣壯：“你說呢？”

    邵臣差點忘了這姑娘天真任性的本色。他默不作聲地拉過桌前的椅子坐下，抬眸看她，語氣平和：“別鬧了，你走吧?！?/br>
    明微目光清澈：“可是我已經決定要和你在一起?！鳖D了頓：“不管你同不同意?！?/br>
    果然是不顧死活地語出驚人，他無奈發笑，搖搖頭：“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嗯?！彼挚隙ǎ骸拔沂侵粓D今天的人，只看當下，不管其他?！?/br>
    邵臣低聲接話：“可我不是?！?/br>
    明微根本不管那些，咄咄逼人：“我只問一句，你喜不喜歡我?！?/br>
    他不語，默了會兒：“我不明白你為什么找我?！?/br>
    “就是覺得你好?！?/br>
    邵臣嗤笑：“我有什么好？”說著抬頭看她：“朝不保夕的人，很刺激，是嗎？”

    明微挑挑眉：“我是喜歡耍弄異性，但你就那么沒自信，覺得自己和那些男人一樣么？”

    邵臣不為所動：“上次已經講得很清楚了，別在我這兒浪費時間，沒有意義?！?/br>
    明微卻毫無所謂地輕笑：“要什么意義呀？”她抄起茶幾上一瓶東西起身，走到他面前：“這是什么？”

    “止痛藥?！?/br>
    她垂眼打量，默然點點頭，放在桌邊，接著又拿出手里攥著的另一個物件：“那這個呢？”

    邵臣看著那枚綠蛇耳釘，霎時失去言語。

    明微一瞬不瞬看著他，語氣頗為嘲諷：“那晚那么黑，還下雨，你找了多久??？還是說第二天特意回了趟小木屋？”

    邵臣臉色僵硬。

    “既然不想在一起，那就不要給女孩子期望。我走我的夜路，就算淋雨，就算挨雷劈、迷路、遇到壞人，跟你有什么關系？無端端跑來找我，還幫我擦腳，什么意思？撩完就走，不負責任唄？”

    邵臣一向說不過她，此刻更是束手無策：“我……”

    明微站在面前居高臨下，收起睥睨之色，轉而替他把話圓了：“我知道，情不自禁，對吧？”

    邵臣屏住呼吸，正想嘴硬否認，這時又聽她說：“沒關系，我也是?！?/br>
    他震住了。

    這個女孩的坦然和直率讓他驚出冷汗，在沒有保留的清澈目光里，他突然間自慚形穢。

    而明微似乎早已將他看透，啞聲喃喃道：“我只是想要有人陪著?！?/br>
    邵臣喉結滾動，壓下情緒：“明微，你知道我的情況，我給不了你什么?！?/br>
    她搖頭輕笑：“癌癥病人就不能談戀愛么？難道得了病就該安靜等死，孤孤單單悄無聲息地離開世界？誰制定的規則？再說你怎么知道我要什么？未來，婚姻，家庭，這些我通通不在乎，你少cao心了?！?/br>
    邵臣無意識地攥自己的手指，寬闊的上半身靠向椅背，緩緩搖頭：“我講不過你，但你也沒法說服我?！?/br>
    “那你就自己慢慢消化一下吧，我明天再來?！?/br>
    “……”

    她準備去門口換鞋，想起什么，轉身回到桌前，放下那枚綠蛇耳釘：“還給你?！?/br>
    邵臣臉色尷尬。

    她又說：“我沒有倒追過男人，那天在酒吧確實有點輕浮，但那是假的，我從來不會隨便跟誰開房……”

    邵臣說：“我知道?！?/br>
    明微臉頰泛紅，抿了抿嘴，強勢許久，此刻終于露出幾分羞赧。他不需要她自證或解釋什么，這感覺真好。

    明微換鞋開門：“我走了，明天見?！?/br>
    “……”

    邵臣坐在椅子上愣了好一會兒，默然拿起桌邊那只綠蛇耳釘，想著她剛才說的那些話，任性、霸道，但是坦誠至極。

    他的確做過最壞的打算，一個人平平靜靜地等死，普通人能享受的情感他早已不做奢望，時間久了，他好像忘記自己還是個有血有rou的活人。如果他健康，沒有生病，怎么可能讓姑娘家……倒追呢？

    如果沒有生病……想著想著，眼底的冷清暗淡下去。

    明微放話明天要去找他，多么瀟灑桀驁，不容置喙。然而事實上連一天也是煎熬，夜里躺在沙發翻來覆去，忍不住給他發信息。

    “你睡了嗎？”

    那頭沒有回復，倒在意料之中。明微翻身側躺，抱著手機自說自話。

    “陪我聊聊嘛?！?/br>
    “圣女果好吃不？你平時喜歡什么水果？葡萄？香蕉？”

    “上次在律所，你為什么對我視若無睹，裝作不認識？”

    “一點兒也不好奇嗎？我因為你把那個大單子都推掉了?！?/br>
    “我每天都在想你?！?/br>
    ……

    “邵臣，你再不回話，我就要發裸.照了?！?/br>
    那邊終于有了反應：“別胡來?！?/br>
    明微嗤笑，點開相冊給他發了過去。

    邵臣心下一跳，待看清圖片之后愣住，原來是……黑糖的裸.照。

    “嚇到了么？”

    他看著屏幕，可以想象出她此刻得意的神采。

    “沒有?！彼?。

    “既然看見消息，為什么不理我，讓我唱那么久獨角戲?！?/br>
    邵臣磨蹭手機：“話題轉得太快，跟不上?！?/br>
    有嗎？明微立刻拉下對話檢查一番，嗯，好像是有點兒。

    “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忍不住?！?/br>
    他卻不知怎么回復，思來想去，“嗯”了下。

    “你在做什么呢？”

    “準備睡覺休息?！?/br>
    “……”明微霎時無語，看看時間，十點過，他生著病，肯定需要休養生息，早點睡覺是對的。想到這里就不氣了。

    “那你睡吧，不過今晚我會闖進你夢里，可能還會胡作非為，你別介意啊?！?/br>
    邵臣愣怔：“我很少做夢?！?/br>
    “今晚會的，不信等著瞧?！?/br>
    好吧。他無可奈何。

    明微抿起嘴角，眉眼緩緩舒展開，手機放在胸口熨帖著，不一會兒，忽然一陣嗡嗡震動，她以為是邵臣，欣喜地拿起來一看，誰想竟是許芳儀來電。

    “喂，媽?！?/br>
    “微微，你這兩天在忙什么，有沒有給你爸打電話？”

    “沒有?！?/br>
    她生日那天鬧完脾氣就把明崇暉得罪了，父女倆冷戰到現在。

    許芳儀輕聲嘆氣：“你爸住院了，明天要做息rou切除手術，你也不去看看?！?/br>
    明微啞然默了會兒：“他動手術？嚴重嗎？怎么沒跟我說?！?/br>
    “你又不打電話，一天到晚知不知道在忙什么，怎么跟你說？難道要長輩主動低頭嗎？你爸性格那么傲，怎么可能?！?/br>
    聞言明微若有所指般：“你現在倒很體諒他?！闭f著頓了下：“知道了，我明天去醫院?！?/br>
    許芳儀忙道：“行，懂事一點，記得給你爸道個歉，上次……”

    為什么又讓她道歉？道哪門子歉？沒等那邊說完，明微打斷：“好了，媽，我店里有事，先掛了?！?/br>
    調整情緒，暗作深呼吸，接著給父親打過去，電話是薛美霞接的。

    “我爸呢？現在怎么樣？”

    “他在喝和爽，特別難以下咽?！?/br>
    “明天幾點手術？”

    “下午兩點?！?/br>
    明微問：“你們怎么沒有通知我呢？”

    薛美霞稍頓片刻，笑說：“一個小手術而已，沒什么大問題，我照顧得來，再說也怕麻煩你?！?/br>
    明微也笑：“麻煩什么？我不是他女兒嗎？”

    薛美霞沒作聲。

    “明天我會去醫院?！?/br>
    “哦，行，好的好的……”

    話不投機，許多人即使被迫成了親戚也難以相處。

    次日早晨十點，邵臣接到了明微的電話。

    她說：“你家樓下有一家這么好的砂鍋牛rou，怎么不告訴我？”

    他確認一遍時間，問：“你在吃早飯還是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