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心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她不過穿著葉之遙的衣服，被裸上身的他摟在懷里，姐弟倆親暱地抵著鼻尖廝磨嘻笑，準備一起去沖洗歡愛后的痕跡。

    卻生生在房門口跟林曉青打了個照面。

    世界瞬間靜止，葉知心感覺像整個人被丟進冰湖里，惡寒從四肢狠狠襲向心臟，靈魂好像飄離了身體。

    林曉青凄厲的尖叫聲劃破這短暫的相覷，她貌似驚嚇到無法吐出一個字，只扯開嗓子不停尖叫；而葉知心早已僵成一塊木頭。

    全場唯一冷靜的只有葉之遙，他緊緊摟住癱軟的葉知心，用帶威嚇的低沉嗓音大吼：「夠了！」

    林曉青被吼得渾身一抖、立刻閉上了嘴，但嘴唇仍rou眼可見抖個不停。

    察覺到jiejie無神的異樣跟被王興襲擊后的那時候很像，葉之遙深深蹙眉，迅速在心中排好了事情的優先順序。

    他口氣冷靜得可怕，對林曉青說：「去外面客廳等著?！孤曇衾餂]有一絲溫度，還隱隱透著威脅，「……不準再隨便進來?！闺S后陰沉著臉當著她的面＂砰＂重重關上房門。

    在葉之遙清理完兩人、換好衣服后，他才帶著葉知心來到客廳。

    對葉之遙來說，沒有什么是比＂保護好葉知心不讓她受傷＂更重要的事。

    雙方經過了幾十分鐘的各自冷靜，終于可以好好交談……嗎？

    一見到他們，林曉青終究還是控制不了情緒，崩潰地朝他們大吼：「你們是不是瘋了？蛤？你們是親姐弟?。?！你們到底在干什么??？你們這樣有多久了？你們……你們這樣是luanlun??！luanlun！如果被他、被你爸爸知道……你！」林曉青沸騰的怒火毫不意外燒到葉知心身上，「我早就覺得你不對勁了，你怎么可以這么噁心！是不是你勾引我兒子的？是不是??？一定是你！都是你這婊子！一直都是你──嗚！」

    林曉青已經發不出聲音，因為葉之遙擋在葉知心面前，毫不猶豫地單手掐住了他母親的臉。

    「你敢再罵她一次……！」葉之遙沒有把話說完，但他周身極怒的氣場已經讓林曉青嚇得連連發抖。

    葉之遙松開手，居高臨下地看著跌坐在地上瞪大眼睛的林曉青，眼神冷酷得彷彿不是在看自己的親生母親。

    只一瞬間，他就逆轉了情勢、掌握了現場氣氛的主導權。

    「我是不知道你是怎么進來的，但被你發現也沒辦法了……」他緩緩地說，語氣毫無做錯事的辯解，更像是從容優雅的自述，「是，我和jiejie在談戀愛，還上床了好多次……每次都沒有戴套?！顾旖青咧偪竦男?。

    「你說是jiejie勾引的我嗎？錯了，是我勾引的jiejie，一直都是我，從小就一直喜歡jiejie，每天想她想到發狂，我愛她?！?/br>
    看著葉之遙語氣近乎狂妄的狠戾，葉知心心里隱隱生出一種恐怖的錯覺：好像弟弟＂期待＂這個時刻已經很久了──這個終于可以把他們的關係公諸于全天下的時刻。

    「接下來你想怎么做呢？嗯？」他蹲下來，嘲諷般拍拍林曉青已完全嚇傻的臉，「告訴葉昱松？告訴他自己當年費盡心思生下有他的血脈的兒子，卻勾引了他的寶貝女兒？下賤的私生子玷污了高貴的正宮婚生女？他的兩個親生孩子luanlun？」葉之遙放聲大笑，「我知道你不敢，因為你心里清楚知道，他骨子里壓根瞧不起沒有學識、空有外表的你，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與正宮生下的女兒，維護他”完美的家庭”。而你和我會立刻被逐出家門……喔，或許只有你，因為我可是＂葉＂之遙呢?！?/br>
    不過，反正我也不在乎。他聳聳肩，無謂地補上一句。

    林曉青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抖得似篩糠，好像眼前的人不是她認識的那個聽話可愛的寶貝兒子，又或者是，她時至今日才第一次認清了兒子的真面目。

    孩子不管長到多大，在父母眼里永遠都是受他們掌控的幼獸模樣。不肯面對現實的下場，就是會被長大的猛獸反咬一口。

    「說吧，接下來你想怎么做？」葉之遙笑嘻嘻地反問，明明做錯事的是他，卻彷彿上位者在施恩，「好心提醒你，要是想用luanlun罪起訴我們，你沒有證據?？茨闶且嬖V葉昱松然后被掃地出門呢？還是要帶著這個秘密進墳墓？選一個吧──

    一陣猛烈的雞皮疙瘩，葉知心驀然從夢中驚醒，冷汗涔涔。

    這個夢不同以往，鮮明地留在了剛醒還渾沌的腦袋里，夢里積滿的強烈情緒延續到了現實，葉知心忍不住嗚咽一聲，哭了出來。

    睡在一旁的葉之遙聽到動靜，反射動作般把她攬進懷里，「怎么了？做惡夢了？」剛醒的嗓音還透著沙啞。

    葉知心只一個勁地哭。

    「沒事，我在這里……別怕，那只是夢?！?/br>
    在葉之遙溫柔的拍背安撫中，葉知心冷靜下來，吸吸鼻子開始講剛剛的夢，聽完葉之遙啞然失笑。

    「放心，我們現在可是在離他們好幾千里遠的非洲呢?！?/br>
    葉之遙當年以第一名從k大獸醫系畢業，許多教授都希望他可以去國外深造，但因為有跟jiejie的約定，他一口回絕，決定待在國內當臨床獸醫師。不過他仍有意識地持續進修研究，不時發表期刊論文，在國際間小有名氣。

    這次來非洲，除了是葉之遙受邀來演講以外，也帶因工作而心情低落的jiejie出國散心，用交往十周年紀念的藉口，實現當年的約定──來國外看真正大草原上的動物。

    30歲的葉知心像個小孩般窩在葉之遙的懷里，她輕輕摩娑著弟弟手臂上的白痕和兩人無名指上的戒指，靜靜思考。

    她知道為什么會突然做這個夢，正因為她出國前剛結束一個令她痛心疾首的案子：一位國中少女控告，她7歲時就遭親生父親性侵，她父親辯說處女膜沒破，她母親也幫丈夫喊冤說不可能，直到弟弟和meimei都證實曾見爸爸欺負jiejie，全案才以9年半的有期徒刑定讞。

    性侵7歲的親生女兒，竟然才判9年……葉知心咬緊后槽牙。

    少女在庭上表示：『我想跟爸爸說，雖然你對我做這件事是不對，但我會原諒你……但我也永遠不會忘記這件事?！唬ā藶檎鎸嵃咐?/br>
    當時，站在原告律師席上的葉知心全身一陣顫慄。

    她無法形容自己當下的感覺，是打贏官司的喜悅？判刑過輕的憤怒？對原告少女的心疼？……還是深埋心底的隱密恐懼？

    因為，若稍有不慎，現在站在那位性侵女兒獸父被告席上的，就會是她──因為她同樣是與親弟弟性交的罪人。

    刑法第230條「血親性交罪」──即任何人與直系血親或三親等內的旁系血親性交，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但單單起訴luanlun罪的案例其實極少，會上法院對簿公堂的大多伴隨著強制未成年性交罪。

    因為撇除同輩年少時對性的無知探索、或是擁有上下權力關係的強制性侵（父母、師生等），凡是身心發展成熟的成年人，加之韋斯特馬克效應的排斥本能，幾乎很少有像她和葉之遙一樣＂合意＂的luanlun。即便是「遺傳性吸引」，也存在只有一方誘發、另一方極度厭惡的情況。

    雙方都同意的luanlun，就無罪嗎？當然不是。

    雙方都同意的luanlun，有比較高尚嗎？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為了待在葉之遙身邊──她早已有所覺悟，不惜付出一切代價。

    半夜是最容易胡思亂想的時候，漆黑的旅館房間里寂靜無聲，葉知心出神地翻騰著各種思緒。不知道過了多久，正當她以為葉之遙早就睡著的時候──

    「jiejie?！孤犚娝偷偷貑玖寺?。

    「？」

    其實葉之遙現在已經很少叫她＂jiejie＂了，倒不是他不想叫，而是葉知心要求的，覺得隨著年紀增長，再叫jiejie顯得有些難為情。只是在兩人私下獨處的時候，葉之遙還是會故態復萌喊她jiejie，因為他說這曾是他的夢想。（遙：而且在床上叫jiejie也會讓我更興奮。知：………）

    葉之遙溫柔地把她抱進懷里，輕輕啄吻著她臉頰的淚痕。

    「沒事的，有我在?！?/br>
    短短的一句話，這十年來他說過無數次，也無數次給予她強大安心的力量。

    葉知心笑了，情不自禁地含淚吻上他略為乾燥的唇瓣。

    「嗯，我也在?！?/br>
    她也知道，葉之遙為了待在她身邊──同樣有所覺悟，不惜付出一切代價。

    ＊＊

    不知道是不是莫非定律，在姐弟倆回國后的一個禮拜，久違接到了葉昱松召喚他們”回家”聚餐的訊息。

    他們的確好幾年沒跟葉昱松見面了，一來是葉昱松本就討厭小孩、是個絕對的利己主義者，覺得金錢供養孩子們到大學就已盡父親本分，這幾年比起關心孩子，他更傾向經營自己的生活；而林曉青，多次想探訪兒子南部的住處都不得其門而入，而且比起已經翅膀硬了的兒子，她現在更多把時間精力花在如何確保自己老年生活金錢無憂這點上。

    畢竟，葉昱松還是沒有娶她──他不會再婚了。

    呵，男人啊，在＂結婚＂這種事情上都會突然變得很理性呢。

    葉知心在心里冷笑，用略帶同情的目光看著林曉青諂媚地幫她添飯。

    「知心今年30歲了吧，時間過得真快，但怎么看起來還是像學生一樣年輕呢，真羨慕……有男朋友了嗎？」

    葉知心漫不經心地接過飯碗：「沒有?！?/br>
    「連男朋友都沒有？那這樣等結婚生小孩要到什么時候??？你都30歲了，再不生就來不及了?！?/br>
    葉知心忍住聽到這狗血臺詞想要發笑的衝動，裝作一臉無辜地說：「我沒說我要生小孩啊?！?/br>
    林曉青驚訝地張大嘴，「什么？做mama是每個女孩的夢想，怎么可能會不想生呢？女孩天生有zigong，就是要生小孩用的??！」

    「你也天生有大腦，怎么不見你用過？」

    葉昱松和葉之遙齊聲大笑。

    葉昱松：「哈哈哈不要跟律師耍嘴皮子，講不贏的！哎，不生小孩沒關係，我也很討厭小孩，但還是可以結婚的吧?！?/br>
    葉知心見葉昱松偷偷瞟了她一眼，頓時理解了這次聚餐的真正目的──想來是父親見女兒遲遲沒有結婚消息，藉口來打聽罷了。

    葉知心淡定自如：「喔，我也沒有要結婚的打算?！?/br>
    葉昱松眉頭蹙了起來，「為什么不結婚呢？你……唉?！顾Z氣古怪，帶著斥責又有點愧疚，「不要因為爸爸mama離婚了就對結婚喪失信心，只要找到對的人──」

    「我不認為我會這么幸運找到對的人?！谷~知心冷聲回道，隨后又勾起嘲諷的微笑：「況且，你是不知道我是離婚律師嗎？」

    這年頭誰還在早早結婚生子？早結婚不過早離婚罷了，她處理離婚案件看得多了?；橐鍪菒矍榈膲災?，不結婚就不會有墳墓。

    很抱歉，她雖然是言情小說的女主角，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婚姻悲觀主義者。

    「………」看到女兒堅決的態度，加上葉昱松自己也在婚姻上吃了虧，到底是愧疚壓過了期盼，他閉嘴不再吭聲。

    見狀，林曉青想博關注般滔唸了起來：「這年頭連同性戀都可以結婚了，為什么你不結婚呢？你可以生小孩，但那些有病的同性戀不行??！就是因為政府開放讓那些雜交的愛滋病同性戀可以結婚，我們的生育率才會這么低！哎，現在年輕人就是太自私了，提倡什么『不婚不生，快樂一生』……」

    葉知心悠悠地啜了一口茶，「不管有沒有開放同性結婚，都不會助長生育率的喔?！?/br>
    看著林曉青皺眉不解的模樣，葉知心毫不期待她能聽懂。

    她現在對林曉青已經沒什么敵意，大概已經變成人類看到一隻螞蟻的那種感覺，葉知心的人生閱歷和層級已經遠遠成長高出林曉青太多。

    不過，比起葉知心，林曉青當然還是最關心自家兒子。

    她轉向葉之遙，笑咪咪地說：「遙遙就不急啦！才28歲年輕得很！正是拚事業的年紀，男人是越老越吃香呢。不過mama我還是想問一下，你目前有沒有女朋友？有沒有想過什么時候要結──」

    葉之遙：「我是gay?！?/br>
    ──這頓晚餐對所有人來說都將永生難忘。

    ＊＊

    在空前絕后、驚世駭俗的晚餐結束后，姐弟倆到葉之遙房間進行事后檢討（？）

    葉知心倒頭躺在床上，笑到眼淚狂流，「我們好像每次跟他們吃飯，都把他們耍得團團轉耶?！?/br>
    葉之遙也躺在jiejie旁邊，笑得嘴巴都僵了，「嗯，這樣他們以后應該不會再催婚了?！?/br>
    葉知心點點頭，回想剛才葉昱松尷尬支吾地下結論（松：好、好吧…以后你們姐弟倆老年能互相照顧就好）覺得慶幸的同時，也不禁感嘆。

    這世界，結婚不需要解釋，但不結婚卻從來都需要解釋。

    也許因為她身為離婚律師，接觸到的全是有問題的案例，幾年下來她對于所謂的＂人心＂與＂愛情＂又更加悲觀。

    刑事律師看的是壞人最善良的一面，而離婚律師看的是好人最丑陋的一面。

    她看多了兩人相戀結婚以后→不生小孩，兩人過膩了→離婚；生小孩，兩人在扶養孩子的重擔下摩擦吵架→離婚；或不離婚→鬱鬱寡歡過一生。

    幾乎無一例外，似乎是大部分人的定律，一個可悲的死胡同。

    她從來都覺得「結婚后該生個孩子了」這句話很奇怪，如果真的愛對方，是不想要孩子打擾兩人世界的吧？會想說來生孩子，肯定是覺得感情淡了或生活膩了吧？而在這樣的情況下生孩子難道不是更危險的事嗎？

    「唉，為什么人心會變呢……」她幽幽嘆了口氣。

    以她的經驗，有孩子的離婚案件處理起來真的很棘手，不光是那繁復的監護權官司，更令她心疼的是孩子往往會受到一定程度上的人格影響……她自己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葉之遙沉默一陣，緩緩開口：「所謂的＂戀愛感＂不過是一種腦內激素分泌的賀爾蒙，活躍的週期最多就三年左右，所以人會變心是很正常的事，甚至可以說是大自然與生物的定律?！?/br>
    葉知心似懂非懂，轉了轉眼珠想了想……嗯？可是好奇怪啊，她和葉之遙這么多年了，感情卻從來沒有變過。

    很多人戀愛談到最后會因為＂變成家人＂沒有戀愛心動感而分手。但他們”正因為是家人＂才衍生出戀愛感，所以才能夠比別人更加長久穩固……嗎？

    葉之遙看到jiejie困惑求知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沉吟了一會兒，說：「嗯……我聽過一個說法，遺傳性吸引的伴侶特別專情，只要認定了，幾乎不會變心。因為他們不是外在或生心理因素的影響，而是刻在基因里、與生俱來的本能為基礎相戀的?！?/br>
    葉知心聽了訝然失笑。

    「那照你這么說，所謂＂永世不渝的真愛＂只會發生在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禁忌luanlun戀身上……這也太諷刺了?！?/br>
    葉之遙不置可否。

    葉知心想到她經手過那些許許多多的離婚案件中，不乏愛情長跑十幾二十年、甚至年過半百也執意要離婚的大有人在，再度長嘆了口氣。

    「唉，真是路遙知人心啊?！?/br>
    葉之遙一愣，「……應該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我我我這意思也一樣嘛！人生就是每個人走在自己的道路上，而伴侶說穿了就是離你最近、與你一起走的人！所以是路遙知人心！我不算說錯！」

    葉之遙忍俊不禁，親了親jiejie羞紅的臉蛋。

    「嗯，那的確是路遙知人心呢?！?/br>
    在以前，結婚可以說是「一生」「永遠」的代名詞，也是所有言情小說的結局終點。＂結婚”最簡單的客觀解釋，就是把兩個陌生人以具法律效力的方式永遠綁在一起。

    但在現今，婚姻可他媽太廉價了，登記結婚和離婚的時間比吃一頓飯的時間還要短。

    只有血緣，才是永遠切不斷的關係。

    既然他們已經永遠分不開了，又何須區區一紙結婚證書呢？

    【全文完】

    ─────

    花了一年半終于全文完結！感謝不離不棄的小天使??愛你們??！

    這篇文蠻硬派寫實的...可能很多人會看不慣（笑）

    之后如果有開新坑會在這發文告知，不要取消收藏不然會收不到通知喔(?﹏?)?

    再次感謝你看到了最后，有機會再見啦！

    ========================簡體版========================

    葉知心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她不過穿著葉之遙的衣服，被裸上身的他摟在懷里，姐弟倆親昵地抵著鼻尖廝磨嘻笑，準備一起去沖洗歡愛后的痕跡。

    卻生生在房門口跟林曉青打了個照面。

    世界瞬間靜止，葉知心感覺像整個人被丟進冰湖里，惡寒從四肢狠狠襲向心臟，靈魂好像飄離了身體。

    林曉青凄厲的尖叫聲劃破這短暫的相覷，她貌似驚嚇到無法吐出一個字，只扯開嗓子不停尖叫；而葉知心早已僵成一塊木頭。

    全場唯一冷靜的只有葉之遙，他緊緊摟住癱軟的葉知心，用帶威嚇的低沉嗓音大吼：「夠了！」

    林曉青被吼得渾身一抖、立刻閉上了嘴，但嘴唇仍rou眼可見抖個不停。

    察覺到jiejie無神的異樣跟被王興襲擊后的那時候很像，葉之遙深深蹙眉，迅速在心中排好了事情的優先級。

    他口氣冷靜得可怕，對林曉青說：「去外面客廳等著?！孤曇衾餂]有一絲溫度，還隱隱透著威脅，「……不準再隨便進來?！闺S后陰沉著臉當著她的面＂砰＂重重關上房門。

    在葉之遙清理完兩人、換好衣服后，他才帶著葉知心來到客廳。

    對葉之遙來說，沒有什么是比＂保護好葉知心不讓她受傷＂更重要的事。

    雙方經過了幾十分鐘的各自冷靜，終于可以好好交談……嗎？

    一見到他們，林曉青終究還是控制不了情緒，崩潰地朝他們大吼：「你們是不是瘋了？蛤？你們是親姐弟?。?！你們到底在干什么??？你們這樣有多久了？你們……你們這樣是luanlun??！luanlun！如果被他、被你爸爸知道……你！」林曉青沸騰的怒火毫不意外燒到葉知心身上，「我早就覺得你不對勁了，你怎么可以這么惡心！是不是你勾引我兒子的？是不是??？一定是你！都是你這婊子！一直都是你──嗚！」

    林曉青已經發不出聲音，因為葉之遙擋在葉知心面前，毫不猶豫地單手掐住了他母親的臉。

    「你敢再罵她一次……！」葉之遙沒有把話說完，但他周身極怒的氣場已經讓林曉青嚇得連連發抖。

    葉之遙松開手，居高臨下地看著跌坐在地上瞪大眼睛的林曉青，眼神冷酷得彷佛不是在看自己的親生母親。

    只一瞬間，他就逆轉了情勢、掌握了現場氣氛的主導權。

    「我是不知道你是怎么進來的，但被你發現也沒辦法了……」他緩緩地說，語氣毫無做錯事的辯解，更像是從容優雅的自述，「是，我和jiejie在談戀愛，還上床了好多次……每次都沒有戴套?！顾旖青咧偪竦男?。

    「你說是jiejie勾引的我嗎？錯了，是我勾引的jiejie，一直都是我，從小就一直喜歡jiejie，每天想她想到發狂，我愛她?！?/br>
    看著葉之遙語氣近乎狂妄的狠戾，葉知心心里隱隱生出一種恐怖的錯覺：好像弟弟＂期待＂這個時刻已經很久了──這個終于可以把他們的關系公諸于全天下的時刻。

    「接下來你想怎么做呢？嗯？」他蹲下來，嘲諷般拍拍林曉青已完全嚇傻的臉，「告訴葉昱松？告訴他自己當年費盡心思生下有他的血脈的兒子，卻勾引了他的寶貝女兒？下賤的私生子玷污了高貴的正宮婚生女？他的兩個親生孩子luanlun？」葉之遙放聲大笑，「我知道你不敢，因為你心里清楚知道，他骨子里壓根瞧不起沒有學識、空有外表的你，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與正宮生下的女兒，維護他”完美的家庭”。而你和我會立刻被逐出家門……喔，或許只有你，因為我可是＂葉＂之遙呢?！?/br>
    不過，反正我也不在乎。他聳聳肩，無謂地補上一句。

    林曉青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抖得似篩糠，好像眼前的人不是她認識的那個聽話可愛的寶貝兒子，又或者是，她時至今日才第一次認清了兒子的真面目。

    孩子不管長到多大，在父母眼里永遠都是受他們掌控的幼獸模樣。不肯面對現實的下場，就是會被長大的猛獸反咬一口。

    「說吧，接下來你想怎么做？」葉之遙笑嘻嘻地反問，明明做錯事的是他，卻彷佛上位者在施恩，「好心提醒你，要是想用luanlun罪起訴我們，你沒有證據?？茨闶且嬖V葉昱松然后被掃地出門呢？還是要帶著這個秘密進墳墓？選一個吧──

    一陣猛烈的雞皮疙瘩，葉知心驀然從夢中驚醒，冷汗涔涔。

    這個夢不同以往，鮮明地留在了剛醒還渾沌的腦袋里，夢里積滿的強烈情緒延續到了現實，葉知心忍不住嗚咽一聲，哭了出來。

    睡在一旁的葉之遙聽到動靜，反射動作般把她攬進懷里，「怎么了？做惡夢了？」剛醒的嗓音還透著沙啞。

    葉知心只一個勁地哭。

    「沒事，我在這里……別怕，那只是夢?！?/br>
    在葉之遙溫柔的拍背安撫中，葉知心冷靜下來，吸吸鼻子開始講剛剛的夢，聽完葉之遙啞然失笑。

    「放心，我們現在可是在離他們好幾千里遠的非洲呢?！?/br>
    葉之遙當年以第一名從k大獸醫系畢業，許多教授都希望他可以去國外深造，但因為有跟jiejie的約定，他一口回絕，決定待在國內當臨床獸醫師。不過他仍有意識地持續進修研究，不時發表期刊論文，在國際間小有名氣。

    這次來非洲，除了是葉之遙受邀來演講以外，也帶因工作而心情低落的jiejie出國散心，用交往十周年紀念的借口，實現當年的約定──來國外看真正大草原上的動物。

    30歲的葉知心像個小孩般窩在葉之遙的懷里，她輕輕摩娑著弟弟手臂上的白痕和兩人無名指上的戒指，靜靜思考。

    她知道為什么會突然做這個夢，正因為她出國前剛結束一個令她痛心疾首的案子：一位國中少女控告，她7歲時就遭親生父親性侵，她父親辯說處女膜沒破，她母親也幫丈夫喊冤說不可能，直到弟弟和meimei都證實曾見爸爸欺負jiejie，全案才以9年半的有期徒刑定案。

    性侵7歲的親生女兒，竟然才判9年……葉知心咬緊后槽牙。

    少女在庭上表示：『我想跟爸爸說，雖然你對我做這件事是不對，但我會原諒你……但我也永遠不會忘記這件事?！唬ā藶檎鎸嵃咐?/br>
    當時，站在原告律師席上的葉知心全身一陣顫栗。

    她無法形容自己當下的感覺，是打贏官司的喜悅？判刑過輕的憤怒？對原告少女的心疼？……還是深埋心底的隱密恐懼？

    因為，若稍有不慎，現在站在那位性侵女兒獸父被告席上的，就會是她──因為她同樣是與親弟弟性交的罪人。

    刑法第230條「血親性交罪」──即任何人與直系血親或三親等內的旁系血親性交，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但單單起訴luanlun罪的案例其實極少，會上法院對簿公堂的大多伴隨著強制未成年性交罪。

    因為撇除同輩年少時對性的無知探索、或是擁有上下權力關系的強制性侵（父母、師生等），凡是身心發展成熟的成年人，加之韋斯特馬克效應的排斥本能，幾乎很少有像她和葉之遙一樣＂合意＂的luanlun。即便是「遺傳性吸引」，也存在只有一方誘發、另一方極度厭惡的情況。

    雙方都同意的luanlun，就無罪嗎？當然不是。

    雙方都同意的luanlun，有比較高尚嗎？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為了待在葉之遙身邊──她早已有所覺悟，不惜付出一切代價。

    半夜是最容易胡思亂想的時候，漆黑的旅館房間里寂靜無聲，葉知心出神地翻騰著各種思緒。不知道過了多久，正當她以為葉之遙早就睡著的時候──

    「jiejie?！孤犚娝偷偷貑玖寺?。

    「？」

    其實葉之遙現在已經很少叫她＂jiejie＂了，倒不是他不想叫，而是葉知心要求的，覺得隨著年紀增長，再叫jiejie顯得有些難為情。只是在兩人私下獨處的時候，葉之遙還是會故態復萌喊她jiejie，因為他說這曾是他的夢想。（遙：而且在床上叫jiejie也會讓我更興奮。知：………）

    葉之遙溫柔地把她抱進懷里，輕輕啄吻著她臉頰的淚痕。

    「沒事的，有我在?！?/br>
    短短的一句話，這十年來他說過無數次，也無數次給予她強大安心的力量。

    葉知心笑了，情不自禁地含淚吻上他略為干燥的唇瓣。

    「嗯，我也在?！?/br>
    她也知道，葉之遙為了待在她身邊──同樣有所覺悟，不惜付出一切代價。

    ＊＊

    不知道是不是莫非定律，在姐弟倆回國后的一個禮拜，久違接到了葉昱松召喚他們”回家”聚餐的訊息。

    他們的確好幾年沒跟葉昱松見面了，一來是葉昱松元就討厭小孩、是個絕對的利己主義者，覺得金錢供養孩子們到大學就已盡父親本分，這幾年比起關心孩子，他更傾向經營自己的生活；而林曉青，多次想探訪兒子南部的住處都不得其門而入，而且比起已經翅膀硬了的兒子，她現在更多把時間精力花在如何確保自己老年生活金錢無憂這點上。

    畢竟，葉昱松還是沒有娶她──他不會再婚了。

    呵，男人啊，在＂結婚＂這種事情上都會突然變得很理性呢。

    葉知心在心里冷笑，用略帶同情的目光看著林曉青諂媚地幫她添飯。

    「知心今年30歲了吧，時間過得真快，但怎么看起來還是像學生一樣年輕呢，真羨慕……有男朋友了嗎？」

    葉知心漫不經心地接過飯碗：「沒有?！?/br>
    「連男朋友都沒有？那這樣等結婚生小孩要到什么時候??？你都30歲了，再不生就來不及了?！?/br>
    葉知心忍住聽到這狗血臺詞想要發笑的沖動，裝作一臉無辜地說：「我沒說我要生小孩啊?！?/br>
    林曉青驚訝地張大嘴，「什么？做mama是每個女孩的夢想，怎么可能會不想生呢？女孩天生有zigong，就是要生小孩用的??！」

    「你也天生有大腦，怎么不見你用過？」

    葉昱松和葉之遙齊聲大笑。

    葉昱松：「哈哈哈不要跟律師耍嘴皮子，講不贏的！哎，不生小孩沒關系，我也很討厭小孩，但還是可以結婚的吧?！?/br>
    葉知心見葉昱松偷偷瞟了她一眼，頓時理解了這次聚餐的真正目的──想來是父親見女兒遲遲沒有結婚消息，借口來打聽罷了。

    葉知心淡定自如：「喔，我也沒有要結婚的打算?！?/br>
    葉昱松眉頭蹙了起來，「為什么不結婚呢？你……唉?！顾Z氣古怪，帶著斥責又有點愧疚，「不要因為爸爸mama離婚了就對結婚喪失信心，只要找到對的人──」

    「我不認為我會這么幸運找到對的人?！谷~知心冷聲回道，隨后又勾起嘲諷的微笑：「況且，你是不知道我是離婚律師嗎？」

    這年頭誰還在早早結婚生子？早結婚不過早離婚罷了，她處理離婚案件看得多了?；橐鍪菒矍榈膲災?，不結婚就不會有墳墓。

    很抱歉，她雖然是言情小說的女主角，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婚姻悲觀主義者。

    「………」看到女兒堅決的態度，加上葉昱松自己也在婚姻上吃了虧，到底是愧疚壓過了期盼，他閉嘴不再吭聲。

    見狀，林曉青想博關注般滔念了起來：「這年頭連同性戀都可以結婚了，為什么你不結婚呢？你可以生小孩，但那些有病的同性戀不行??！就是因為政府開放讓那些雜交的艾滋病同性戀可以結婚，我們的生育率才會這么低！哎，現在年輕人就是太自私了，提倡什么『不婚不生，快樂一生』……」

    葉知心悠悠地啜了一口茶，「不管有沒有開放同性結婚，都不會助長生育率的喔?！?/br>
    看著林曉青皺眉不解的模樣，葉知心毫不期待她能聽懂。

    她現在對林曉青已經沒什么敵意，大概已經變成人類看到一只螞蟻的那種感覺，葉知心的人生閱歷和層級已經遠遠成長高出林曉青太多。

    不過，比起葉知心，林曉青當然還是最關心自家兒子。

    她轉向葉之遙，笑咪咪地說：「遙遙就不急啦！才28歲年輕得很！正是拚事業的年紀，男人是越老越吃香呢。不過mama我還是想問一下，你目前有沒有女朋友？有沒有想過什么時候要結──」

    葉之遙：「我是gay?！?/br>
    ──這頓晚餐對所有人來說都將永生難忘。

    ＊＊

    在空前絕后、驚世駭俗的晚餐結束后，姐弟倆到葉之遙房間進行事后檢討（？）

    葉知心倒頭躺在床上，笑到眼淚狂流，「我們好像每次跟他們吃飯，都把他們耍得團團轉耶?！?/br>
    葉之遙也躺在jiejie旁邊，笑得嘴巴都僵了，「嗯，這樣他們以后應該不會再催婚了?！?/br>
    葉知心點點頭，回想剛才葉昱松尷尬支吾地下結論（松：好、好吧…以后你們姐弟倆老年能互相照顧就好）覺得慶幸的同時，也不禁感嘆。

    這世界，結婚不需要解釋，但不結婚卻從來都需要解釋。

    也許因為她身為離婚律師，接觸到的全是有問題的案例，幾年下來她對于所謂的＂人心＂與＂愛情＂又更加悲觀。

    刑事律師看的是壞人最善良的一面，而離婚律師看的是好人最丑陋的一面。

    她看多了兩人相戀結婚以后→不生小孩，兩人過膩了→離婚；生小孩，兩人在扶養孩子的重擔下摩擦吵架→離婚；或不離婚→郁郁寡歡過一生。

    幾乎無一例外，似乎是大部分人的定律，一個可悲的死胡同。

    她從來都覺得「結婚后該生個孩子了」這句話很奇怪，如果真的愛對方，是不想要孩子打擾兩人世界的吧？會想說來生孩子，肯定是覺得感情淡了或生活膩了吧？而在這樣的情況下生孩子難道不是更危險的事嗎？

    「唉，為什么人心會變呢……」她幽幽嘆了口氣。

    以她的經驗，有孩子的離婚案件處理起來真的很棘手，不光是那繁復的監護權官司，更令她心疼的是孩子往往會受到一定程度上的人格影響……她自己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葉之遙沉默一陣，緩緩開口：「所謂的＂戀愛感＂不過是一種腦內激素分泌的賀爾蒙，活躍的周期最多就三年左右，所以人會變心是很正常的事，甚至可以說是大自然與生物的定律?！?/br>
    葉知心似懂非懂，轉了轉眼珠想了想……嗯？可是好奇怪啊，她和葉之遙這么多年了，感情卻從來沒有變過。

    很多人戀愛談到最后會因為＂變成家人＂沒有戀愛心動感而分手。但他們”正因為是家人＂才衍生出戀愛感，所以才能夠比別人更加長久穩固……嗎？

    葉之遙看到jiejie困惑求知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沉吟了一會兒，說：「嗯……我聽過一個說法，遺傳性吸引的伴侶特別專情，只要認定了，幾乎不會變心。因為他們不是外在或生心理因素的影響，而是刻在基因里、與生俱來的本能為基礎相戀的?！?/br>
    葉知心聽了訝然失笑。

    「那照你這么說，所謂＂永世不渝的真愛＂只會發生在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禁忌luanlun戀身上……這也太諷刺了?！?/br>
    葉之遙不置可否。

    葉知心想到她經手過那些許許多多的離婚案件中，不乏愛情長跑十幾二十年、甚至年過半百也執意要離婚的大有人在，再度長嘆了口氣。

    「唉，真是路遙知人心啊?！?/br>
    葉之遙一愣，「……應該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我我我這意思也一樣嘛！人生就是每個人走在自己的道路上，而伴侶說穿了就是離你最近、與你一起走的人！所以是路遙知人心！我不算說錯！」

    葉之遙忍俊不禁，親了親jiejie羞紅的臉蛋。

    「嗯，那的確是路遙知人心呢?！?/br>
    在以前，結婚可以說是「一生」「永遠」的代名詞，也是所有言情小說的結局終點。＂結婚”最簡單的客觀解釋，就是把兩個陌生人以具法律效力的方式永遠綁在一起。

    但在現今，婚姻可他媽太廉價了，登記結婚和離婚的時間比吃一頓飯的時間還要短。

    只有血緣，才是永遠切不斷的關系。

    既然他們已經永遠分不開了，又何須區區一紙結婚證書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