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一起睡。
纖細的脖頸被粗糙的繩子吊起,勒出了紅痕和瘀青。 雙腳懸空的瘦弱身體早就失去了掙脫的力氣,頭無力地垂下。 再怎么伸出雙手都碰不到他們的背影。 應該待在他們身邊的自己,只能在遠處看著。 一個人,在沒有誰會為了自己而停下腳步的人群。 視野逐漸狹窄,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消失。 想跟上去卻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才對,連原本能走的路都走不了。 只有自己找不到路,待在原地。 最清晰的還是那叁個身影,太過遙遠的距離刺痛著胸口深處。 四周的景色開始搖晃,恐懼卻依然存在,痛到快令人窒息。 哭喊般的呻吟著,起不了緩和的作用,不見好轉。 而黑暗中,不斷傳來模糊的聲音,從遠到近,平緩又悲傷。 分不清是誰、在說些什么。 直到睜開眼睛才發現是她在喊自己的名字。 她把膝蓋撐在床邊,傾斜著上半身,沒受傷的那隻手被她用來保持平衡。 距離靠得很近,即使周圍昏暗也能看見她擔心他的模樣。 和鮮血一樣是血色,卻更加明亮。 和繃帶一樣是純白,卻更加纖細。 「...理?」 他記得她不喜歡被別人叫名字。 一醒來就看到她,他有點訝異,提出的疑問像在確認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被她俯視著,血色時明時暗,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聽見他聲音沙啞,有些虛弱地喊了她一聲才終于回神。 在他問她怎么會在這里之前,她看到他這么困惑,也能猜出他想問什么。 勉強笑了一下卻控制不住悲傷的表情,想離開這里。 指尖隱約地顫抖,手掌下的床單浮現皺摺。 「琉他們有留你的晚餐,我可以陪你過去...」 「沒關係...不用?!?/br> 還來不及對他的拒絕做出反應,手臂就被他往下拉扯的力道扯動。 她失去重心,只能側著身體,把雙手放在他的枕邊支撐自己的重量。 指尖快要碰到他耳邊的發絲,再靠得更近,額頭就會撞在一起。 「我想吸血...可以嗎?你不會逃走吧?」 「......」 聽出他的情緒不完全是興奮的,她睜開因為差點撞到他而閉上的眼睛。 朦朧的淺灰里裝滿深切的渴求。 望著他喉嚨乾渴到嚥下口水也緩解不了的樣子,內心跟著動搖。 沒得到她的允許,但他已經等不及。 從肩膀滑落的外套遮不住她裸露的肩和胸口的些許輪廓。 鎖骨附近還有他清晰的咬痕。 看她沒有做出退開或是反抗的動作,他也放心地咬了過去。 獠牙刺入肌膚,溫熱的疼痛感讓她的肩膀有一瞬間的顫抖 即使如此,她細微的呻吟還是淹沒在他的喘息下。 緩慢地吞嚥和啃咬,分不清是熱度還是疼痛,獠牙絲毫不松懈地緊咬著。 身體在彼此起伏的動作間不時貼合。 裝飾在她腰間的皮帶因此摩擦著他的腹部。 不過她此時也沒有心思去在意那種輕微的不適感。 被冷汗濡濕的頭發和衣服有些涼意。 她無法想像他是怎么忍受在這種狀態下穿著衣服還纏著繃帶。 貼在一起只會更不舒服,他卻沒有松手。 這次的吸血很快就結束了,不至于讓她神智不清。 她松懈下來,拉開的距離減輕了壓在他身上的重量。 而腰間的皮帶仍然會不時擦碰到他的腹部,讓她猶豫是不是要再離遠一點。 稍微分開的距離似乎能給她離開的機會... 不要再離得更遠了。 呼應了他的心情,他的語氣并沒有往常那么包容。 「...要是安慰你的不是我...你會去依賴其他人嗎?」 「依賴到會過去找對方?!?/br> 煩惱一點一點地加深,他皺著眉頭,表情嚴肅地這么問。 明明是提問,聽起來卻像希望她最好不要有這種想法。 而她幾乎沒想過還能去依賴誰,又會有誰在自己身邊。 朋友還在的時候,她沒請對方幫忙,一樣會被拉著走。 輪到她追過去的那一次,總算知道了要拼命地追上遠去的人會有多痛苦。 短暫的停頓后,他聽見嘆息般的吐氣聲。 「......」 輕緩、一不注意就會漏聽的聲音,只發生在幾秒之間。 她未知的反應也牽動起他的憂慮。 「...這是你不想回答的問題嗎?」 「只是沒想過還有誰會讓我這樣?!?/br> 她的回答不帶悲傷,如往常一般,但也難免有些沉悶。 像今天這樣,覺得他身體不舒服還一個人待著會更難受就進來看一下情況。 是因為還能活著、睜開眼睛,發現只看得到他自己,那或許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不會覺得看得到她是好事。 在這么想之后,竟然會慶幸沒有看到他那樣的反應。 「我想過來找你,不是因為你也想找我?!?/br> 「所以我覺得很奇怪?!?/br> 要是換成想像自己難過的時候被其他人安慰... 她垂下目光,放在他胸口上的手輕輕地收攏。 比起去想像遇到什么困難,她才會去尋求幫助。 更想確認到那個時候,他會在哪。 (明明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幫我。) 習慣了黑暗的環境后,能稍微看見他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也覺得自己的答案反而更讓人困惑了吧。 沒有更好的回答嗎? 應該要再說得清楚一點。 連她都對自己不清不楚的回答感到些許的煩悶。 他感覺得出她在煩惱,同樣想從她剛才的話里推測出她真正的想法。 (沒想過要找別人...似乎可以這么認為。) 但是,如果她在自己面前說出想依賴別人,更想找誰。 他最明確的感受是,心里那道看不見的傷口似乎就會再多裂開一點。 感到害怕的同時,下意識地捂住胸口,正好碰到了她的手。 不是那道無形的傷,他能放心地抓著她。 就算比受傷還痛苦卻不知道為什么痛,抓得住一點依靠都會安心不少。 失去這份安定感一定會是像撕裂傷一樣的吧。 「那你被別人吸血...會覺得無所謂嗎?」 (他、他好像快被我弄哭了?) 腦袋一時轉不過來,她沒能立刻回答他的問題。 她想止住他沒有流出的淚水,試圖從他的提問里拼湊出一點答案。 一邊急迫地思考著,一邊回應他。 「不是無所謂,所以,我想...」 是因為可能會被他以外的人吸血而難過? 就算對方是他平常會親近的兄弟? 她沒看過他和琉他們吵架之后和好的狀況,沒辦法肯定他會有什么反應。 照理來說,他們不是容易吵起來的類型。 爭執后知道自己犯了錯,通常都能真誠地向對方認錯、道歉。 但他一旦開始在意就不好應付了。 (感覺會更常被他盯著看。) 仔細想過之后,她的思緒變得清晰,接近平穩。 卻在心情上產生遲疑,話語的間隔微妙地拉長。 「要被吸血的話,有你就夠了?!?/br> 本來想用更堅定的語氣來回答,然而,她并不習慣對誰保證什么。 打破約定、違反自己說過的話,需要去挽回。 不是因為有他還不夠,是因為不是不挽回也無所謂。 他不知道,卻安心地露出微笑,好像能聽到她這么說就很高興了。 這讓她有一瞬間感到意外,稍微睜大了雙眼。 真的有這么容易忍住嗎? 她伸手碰觸他的臉頰,沒有濡濕指尖的淚水,只有捏不出什么rou的觸感。 「...為什么突然碰我的臉?」 手掌貼在臉上的觸感讓他感到疑惑。 就算難受也只當作是另一種痛,能用別的事轉移注意力就不去多想。 感覺到她的指尖靠近到眼睛下方才知道那是抹去淚水的動作。 他明白后,像在安慰她一樣,語氣相當溫柔。 「我不會哭的...」 聽他這么說,她移開貼在他臉頰上的手。 「要是你這次可以夢到你喜歡的東西就好了?!?/br> 「...可以的話,我更希望你也夢得到喜歡的東西?!?/br> 雖然不討厭夢到讓自己疼痛的事,他還是想要分享能夠一起開心的事。 和他說話時,她常常在糾結著什么問題。 但是她不煩惱時卻又少了一點確實在動的感覺。 「我可以借你兔子先生?!?/br> 被塞進他懷里的兔子布偶帶著一點重量,明顯是塞了棉花以外的東西。 只知道這里面還裝著她重視的東西。 太過突然,讓他沒辦法繼續想下去。 「為什么...你要把它交給我保管?」 她稍微起身,恢復把膝蓋撐在床邊的姿勢。 在這里,不需要帶著它也能安心。 「我做惡夢之后,看到它就會清醒?!?/br> 聽到她這么說,他看向手里的布偶。 無法從它嘴角的弧度看出喜怒哀樂。 皮革和布料的觸感都不會讓他感到疼痛。 但這是她時常帶在身上的東西。 「...把它交給我保管之后,你要怎么辦?」 她沒有回答,只是幫他把被子拉到胸前。 在他還沒搞懂她想做什么時,她就動作輕巧地往他的身后移動了。 抬頭看見她淘氣又溫柔的笑容,心里的困惑多過安心。 他望著側躺在他身邊的她,正準備開口問些什么就被她按住他手背的動作打斷。 「其實我很希望自己可以覺得不會需要它?!?/br> 「那是什么意思?」 面對他感到訝異的疑問,她一樣選擇了不回答。 『不想回答啊...』 雖然覺得遺憾,但他愿意不去追問。 「...那你可以再靠近一點嗎?」 就算她抱著被子的一角,身上還穿著外套,他還是覺得她會冷。 令人寂寞的距離感也讓他想要溫暖。 「過來吧...擠進同一個被窩就不會冷了...」 「我睡太熟的話,會沒辦法馬上叫你起來?!?/br> 「沒關係...一起睡到早上就沒問題了?!?/br> 他似乎很堅持,還裝出已經準備把她塞進被窩里的樣子。 讓她也只能無奈地笑了一下,和他躺在一起。 (要是冬天也可以這樣就好了。) 「梓...晚安?!?/br> 手指隔著布料陷入肌膚中的觸感讓他能清楚地知道她確實還在這里。 剛才稍微抱緊了一點就看到她想爬起來看他怎么了,實在很可愛。 看她一副快要睡著的樣子,他放低音量,安心地閉上雙眼,輕聲地說了一句晚安。 其實在她看來,他也很快就睏了。 不怕會再做惡夢之后,整個人放松下來。 當然,放松的只有心情,抱著她的力道一樣很緊。 看著他熟睡的表情,她悄悄地抓住他的肩膀。 就這么安穩地度過這個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