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媳(重生) 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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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書淮抬眸,從他的角度只看到她濃密的長睫,把孩子交給她,沒回她的話,主動道, “我擢升戶部江南清吏司員外郎?!?/br> 謝云初早就知道這樁事,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我聽說了,”末了又補了一句,“恭喜二爺?!?/br> 王書淮聽出她語氣里的敷衍。 他靜靜看了她一會,不習慣挑妻子的毛病,還是耐著性子道, “我即將去戶部觀政三月,隨后南下,家里一切皆仰仗你?!?/br> 前世他也說了這么一句話。 那個時候謝云初想到丈夫三個月后會離京,心里失落,言語間暗示他留宿后院,也想早日生個兒子傍身。 如今聽到這些話,她已無半分波動。 謝云初將孩子放在床榻上,心不在焉道,“二爺放心,我會照看好家里?!?/br> 王書淮看著她柔和的側臉,她輕輕給女兒蓋上薄衾,還是熟悉的賢妻良母,卻又覺得有些不一樣了。 雨越下越大,暴雨傾盆。 該說的話都交代了,王書淮起身去西廂房用膳,不一會,謝云初也出了廂房。 這時,明貴捧著一個用牛氈包裹著的箱籠,站在倒座房門廊下隔著院子朝王書淮請示,“二爺,雨大,您今夜留宿后院嗎?” 明貴看著王書淮與謝云初分房睡,心里焦急,今日少不得借此機會當個潑皮賴狗,左右他是太太和老爺派來的,也不怕得罪王書淮。 爽朗又憨厚的嗓音隔著雨幕,不偏不倚傳入夫妻二人耳郭。 一人站在門檻邊,一人立在轉角的廊柱旁。 隔著雨簾,對了一眼。 王書淮負手而立,身姿挺拔,濕漉漉的語氣在他周身如覆著一層氤氳,俊美得不食人間煙火。 他眼神帶著一絲初夏的悶靜,定定看著謝云初,換做以前他不會在意,但上回他被謝云初拒絕過。 東西都送來了,畢竟是夫妻,謝云初也沒有將人往外推的道理,她微微窘迫地朝林嬤嬤喊了一句,“嬤嬤,去接著吧?!?/br> 這一聲明洌的嗓音化開夏夜的沉悶。 謝云初身上黏糊糊的,先去浴室更衣,等出來看到王書淮靠著半新不舊的引枕翻書。 謝云初心里多少還嘔著氣,沒法裝作沒事人一樣跟他嘮嗑,既然他在忙,就干脆折進內室。 王書淮察覺到珠簾晃動,抬目看去,謝云初坐在拔步床上疊衣裳。 她身上穿著一件月白的薄褙,神情溫婉寧靜,連著時光在她身上也流淌得更慢。 王書淮繼續看書,等第二回 再望過去時,謝云初已背對著他,側身往里躺下。 他有些意外。 印象里,只要他在,謝云初不是在他身邊鞍前馬后伺候,便是翻閱賬冊,定要陪著他忙完才上床去。 王書淮沉默地坐了一陣,合上書吹了燈往里去。 謝云初并未睡著,她聽得身后窸窸窣窣的動靜,心里有些不得勁,她現在還沒法心平氣和跟王書淮做那樣的事,她需要時間慢慢淡化從前世帶來的怨恨。 身后床墊一陷,王書淮上了床。 謝云初裝作被他鬧醒的模樣,翻身坐起,她撩了撩耳發,盡量讓自己語氣表現得稀松平常, “二爺,大夫交待過,孩子半夜最易發熱,我不放心,今晚我干脆睡碧紗櫥,別吵著你?!?/br> 前世王書淮用無數個“連累你睡不安穩”的借口,拒絕她發出的留宿邀請。 王書淮幽靜的眼越深,薄薄的唇線慢慢抿直, 同樣的話從口中說出不覺如何,落到身上才明白個中滋味。 謝云初明顯有意回避他,王書淮從不為難妻子,眼下卻是試探一句, “有乳娘和林嬤嬤照顧珂姐兒,夫人無需事必躬親?!?/br> 隨后,王書淮往里側挪了挪,示意她道,“如果實在不放心,可以睡外側?!?/br> 謝云初有些騎虎難下,王書淮神色一如既往溫和恬淡,但謝云初卻感受到那股來自未來首輔的威壓。 他從不強求于人,幾乎她說什么他都會應下,今日反常莫不是急于子嗣? 謝云初冷淡道,“我今日身子不大舒服?!毖韵轮獠荒芡?。 王書淮眸色一黯,如果說之前只是有所察覺,今日是徹底感覺到妻子的排斥,毫無波動的眸子罕見滲出些許哂意, “是嗎?十五那晚,也是身子不舒服?” 謝云初喉嚨一哽。 第7章 謝云初也意識到自己三番兩次拿身子當借口,糊弄不下去。 面前的王書淮并未經歷前世,她怨氣再多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王書淮發覺謝云初在搪塞她,謝云初何嘗沒領悟王書淮在試探,想起他口中的“十五那晚”,謝云初腦海閃過一些畫面。 殷紅的小嘴忽的一癟,委屈后知后覺從眼角滲出,謝云初拗著臉啞聲回, “爺既然要問,我少不得說實話?!?/br> “說?!彼裆珳睾?,整暇以待。 謝云初抱著膝蓋靠在角落里坐著,垂下眸道,“婆婆那日清晨喚我去上房,斥了我一頓,責我先生了個姐兒,沒給她長臉,往后若不爭氣,她老人家干脆挑兩名妾室替我生,我生珂姐兒本就虧了身子…如何急得來…” 謝云初聲音越來越小,酸氣一波波往眼眶涌,疼得她雙肩顫抖,孱孱弱弱似無所依仗的蛹。 原來是在母親那里受了氣,撒在他身上,一切都對上了,所有反常也得到解釋,王書淮心頭的疑竇頓消。 他母親姜氏看著厲害,實則糊涂,又因生長在高門大戶,從小耳濡目染,自以為聰明地使一些小伎倆來拿捏兒媳。 三弟王書曠身邊的小妾便出自母親之手,母親說出這等話,王書淮絲毫不意外。 妻子嚶嚶啜泣,清凌凌的杏眼覆滿水光,與方才珂姐兒模樣十分相似。 王書淮卻沒有像哄珂姐兒那般去哄妻子,他開導道, “我的事,她做不了主,王家的規矩你也曉得,她不過口中嘮叨幾句,你又何必受氣?” 謝云初滿肚子的委屈如同泄閘的洪水,有些收不住,她哽咽著,“二爺難道一輩子不納妾嗎?” 王書淮第一次見妻子這般委屈,有些無奈,“我沒有這個打算?!?/br> 謝云初側過臉,追著他不放,“若是我生不出兒子呢?” 王書淮怔了怔,瑩玉宮燈被熄滅,只有角落里擱著一盞微弱的琉璃小燈,拔步床內光線昏暗,二人視線在半空相接。 謝云初咬著唇,不偏不倚盯著他。 沉默在蔓延。 王書淮長目微垂,覺得謝云初有些無理取鬧。 他從不就莫須有的事做出允諾。 謝云初不過是為應付他,心中早有答案,也不指望王書淮會說出什么新花樣,她側身打算睡下。 這時,王書淮于沉默間突然開口, “未來之事,不曾目見,不曾耳聞,不可意斷?!?/br> 男人面容清雋溫和,語氣冷靜理智,不摻雜任何情感。 謝云初相信王書淮說的是實話,但恰恰是這份根深蒂固的理智,在任何時候都驅使著他做出最符合王家嫡長孫身份的抉擇,所以她死后,立即挑選一名合適的女子代替她行使宗婦之責,符合王書淮一貫的性情。 在交錯的時空,她終于還是得到了那個答案。 她忽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死心。 沉默片刻,謝云初心如止水地笑了笑,“也對,將來的事將來再說,時辰不早,睡吧?!?/br> 她靜靜倚著引枕,是潮涌過后,歸于寧靜的感覺。 王書淮看著溫順的妻子,寬慰道,“你別多想,咱們還年輕?!?/br> 謝云初閉著眼輕輕嗯了一聲,換個了姿勢繼續睡。 解釋清楚,王書淮也將此事擱下。 夫妻倆并排躺了下來。 王書淮思及三月后即將南下,今夜留下來,本有同房的打算,但謝云初明顯心緒不佳,他還不至于去強迫妻子,是以不曾有任何舉動,況且以往此情此境,均是謝云初主動往他身旁靠。 他還不習慣主動。 這是夫妻倆自成婚以來第一次安安靜靜躺在床上。 過于安靜反而顯得尷尬。 妻子身上的甜香若有若無地往他鼻尖竄,王書淮靜靜闔目,幸在自小修道,修身養性,倒也比平常人多幾分隱忍。 謝云初幾乎察覺不到他的呼吸,卻能感受到他冷淡又強勢的氣場,曾經令她執迷而不悔的清冽氣息,如今已撼動不了她半分。 同床異夢。 翌日天還沒亮,王書淮便離開了。 謝云初看過女兒,確信她夜里沒有發熱,也徹底放心。 隨后她招來夏安,寫了一張藥方給她,“你照著這個方子去抓藥,記住買最貴的最好的?!?/br> 夏安去里頭尋春祺拿銀子,謝云初每月有二十兩份例,加上王書淮二十兩,珂姐兒五兩,一共有四十五兩月銀,三十兩存在賬上,余下十五兩謝云初叫春祺收著。 這個月謝云初看病花了不少銀子,還得預備著下個月初老爺生辰,春祺手中攢的銀子不多,便出來討謝云初示下, “姑娘,奴婢手中只剩下五兩月銀,月底還有幾項開支呢,您這會子買這么貴的藥,怕是得支庫房的銀子?!?/br> 謝云初正在院子里曬書,隨口問夏安道,“那個鬼工球還沒賣掉嗎?” 夏安脆生生答,“林叔將東西拿去了多寶齋,掌柜的一眼相中,說是手頭緊,等賣了便將銀票送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