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雪不承認，那要么是真不知道，要么就是還有其他原因。

    方隊不由得有些頭痛，如果按照齊靜堂所說是贖身錢，他確實可以從余瀟瀟手下那群人里套出幾個已經“從良”的姑娘去挨個調查，但是現在這些人大多四散在全國各地，真追查起來，那又是一個大工程，就算可以交給當地的同僚幫忙，他們不清楚情況，多半如現在的自己一般，被百般敷衍。

    這時候，齊靜堂的電話，就至關重要了。

    他發現自己也被齊靜堂帶偏了，雖然不像齊靜堂那樣在提起“賣兒賣女”時留了心眼觀察余瀟瀟，但是余瀟瀟的細小變化他也是一個也沒錯過，當下腦子就有些發熱。

    如果真的是人口販賣或者非法代孕……那這一趟就來得太值了。

    他掛了電話回到接待室，看向李雪的神色便有些意味深長。

    李雪雖然當過頭牌，也算見過大世面，但是和警察對線還是第一次，表現得確實很坐立不安，但在方隊看來這是很正常的，沒人能在警察面前泰然自若，他也沒在意，但此時再看李雪，他怎么看怎么覺得她有鬼。

    “不好意思，接了個電話，”方隊也不磨嘰，坐回椅子上，也不看李雪，只是和旁邊的同事低頭，“小聲”道，“找到醫生了?！?/br>
    李雪神色一緊。

    同事沒接電話當然什么都不知道，可是非常上道，裝出一臉驚喜：“真的？那就省事了，一鍋端？”

    “一鍋端，等他們交代就行，不用挨個問了?！狈疥犠鞒鲆荒樰p松，轉頭對李雪道，“不好意思，打擾你了，事情有了點眉目，我們還要趕去抓人，就不耽誤你工作時間了?！?/br>
    李雪氣都不順了，勉強笑道：“沒事沒事?！?/br>
    同事哪那么容易放過她，起身的時候還搓搓手，笑道：“你說這也太快了，自首機會都不給啊?！?/br>
    “給還是要給的，都是群可憐人，本來都被拿捏在余瀟瀟手里，不吃點苦怎么逃得出去，到時候交代利索的，就給爭取一下減刑?！狈疥犝碇娔X文件，一邊慢條斯理道，還不忘抬頭安慰李雪：“你也不容易，余瀟瀟手下不好混吧?！?/br>
    李雪面色蒼白，僵硬的點頭：“嗯，是?！?/br>
    “好好過日子吧，別再被騙了，你算運氣的，好幾個姑娘懷了孕，孩子被賣了，還有的更慘，給客人生孩子，哎，身心俱傷，一不小心還要成為從犯?！狈疥爴u著頭。

    “到頭來吃虧的還是女孩子啊?！蓖赂鴩@息。

    兩人嘰里呱啦長吁短嘆著，慢慢往接待室門口走，忽然聽到李雪喚了一聲：“方隊長?！?/br>
    來了！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回頭一臉疑惑。

    李雪笑得像哭似的：“那個，我是說，如果我那些姐妹，她們，她們自首的話，會，會好點嗎？”

    她甚至都沒質疑方才那番對話的真實性，等于拐著彎在問能不能自首了。

    “自首？自首當然從輕，”方隊一臉肯定，轉而又道，“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不要管太多了……不過如果你能聯系上誰，讓她們來自首，也可以。畢竟天網恢恢，調查一旦開始，那是肯定一個都跑不了的，早點自首早點自由，這也是為她們好?！?/br>
    李雪緩慢的點點頭，又突然想起什么，起身雙手交握，六十度鞠躬：“二位慢走?！?/br>
    即使此時，禮儀還是完美無缺。

    兩人走出大樓，找了個吸煙區，點起了煙。

    “真沒想到，居然是這生意！”同事嘆道，“小姑娘還是太嫩，這就套出來了?！?/br>
    “嗯，”方隊的目光穿過裊裊的煙霧望向遠方，神色凝重，“有點麻煩了?！?/br>
    同事秒懂，深深的吸了口煙，疲憊道：“這都不自首，看來背后事情不小……對了，誰給你提供這個線索的？”

    “小齊?！?/br>
    “小齊……齊靜堂？可以啊這小子，昨兒還闖了禍，今兒就來立功了？”

    “要不老劉當初怎么挑了他，”方隊笑了笑，“是個人才?！?/br>
    “可惜?！蓖聯u搖頭。

    “可惜?！狈疥犚矒u頭。

    這個“人才”的人生，剛剛啟程，已經是地獄模式了。

    齊靜堂尚不知自己在被千里之外的人嘆惋，他了了一樁心事，此時正在人才招聘網上找工作，這邊刷網頁還不夠，手機上幾個招聘app也輪番轉著小圈圈，一個接一個工作簡介過去，反正一刻都不帶停的。

    但他越刷，臉色越差。

    楚望進進出出幾回，見他的面色變化，大概也猜得出什么情況。雖然好幾個人表示了愿意幫他聯系工作，但齊靜堂卻一定要自己先試試，然而他的學歷和履歷沒有一個能拿出手，真要寫那還不如空白的好，這樣的人幾個老板敢要。

    “我說啊，你真要自己整，那你現在大概只能送快遞和外賣了?！背?，“那個也不是誰都能干的，青春飯，拼一拼，那賺的說不定比我還多?！?/br>
    “我倒是想過，但是這個太忙了，”齊靜堂埋頭刷手機，“我還得照顧盛琳呢?！?/br>
    “臥槽，你比她媽還cao心，她之前一個人住也沒餓死啊?！?/br>
    “我得讓她養成習慣?！?/br>
    “啥習慣，被你養？”

    齊靜堂抬頭一笑：“是呀?！?/br>
    “切，你先把手機錢還她再說吧?！背两襁€以為齊靜堂的手機是盛琳買的。

    齊靜堂也不辯駁，舉起手機給他看頁面：“這個工作怎么樣？”

    “客服專員……不行不行，那個就是打電話的，忙不說，好幾個詐騙案就是招客服專員開始的，說是電商客服，其實讓你去擺殺豬盤，你可別又把自己折騰進去?！?/br>
    “我就不能問你們警察，問來問去都是案子?！饼R靜堂不忿，“那你說，這個裸模，多半就是賣的了？”

    “誒這我可沒說，不過現在裸模是很多大爺在干，你要真去，說不定報價還能高點?！?/br>
    “那我還是別攪亂他們市場了，”齊靜堂又刷了兩個，“這個會展公司助理，好像沒什么要求，是不是去干體力活的？”

    “你知道就好，跟他們干說不定還不如工地呢，會展打一槍換個地方，工地好歹幾個月都在一個地兒?！?/br>
    “哎，這保安什么的也做不了，都要退伍兵?！?/br>
    “誒？你要實在困難，就先做外賣小哥，把自己搗騰帥點，搞個直播，你這賣相說不定真可以?！背`機一動。

    “我們家有盛琳一個大v就夠了，”齊靜堂美滋滋道。

    楚望瘋了：“啊我真是煩死你了！怎么什么都能往她身上扯??！你是不是有點毛??？”

    “大概是吧，嘿嘿?！饼R靜堂又選了一個，給楚望看，“這個怎么樣？”

    楚望翻了個白眼才看，看完皺眉：“大堂經理……沾著經理倆字你也敢點進去？”

    “大堂經理都缺了，下面人就更缺了，”齊靜堂胸有成竹，“我好歹在會所干過，這個我懂?！?/br>
    “敢情還是老本行啊?！?/br>
    “那不是，老本行是安?？偙O，那可高級多了，對講機防暴棍，我要跟余瀟瀟再熟點，說不定都能配槍了?！?/br>
    “嘚瑟吧你，”楚望干脆拿過齊靜堂的手機，坐在一旁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又上電腦查了一頓，方才勉強道，“好像還行，香度欣朋是新酒店，正四星級，哦，還是咱政府重點招商引資項目，那可以啊，安全，可以試試，工資不會低?！?/br>
    “你這么說我更放心了，而且離家也不遠，”齊靜堂早查過位置了，“還好盛琳住新區?！?/br>
    “那兒以后房價不得了哦，”楚望酸不拉幾的，“哎，等我買得起房的時候，估計只能買更遠的了?！?/br>
    “年輕人好好努力吧，不是誰都有你盛琳姐那么優秀的?！?/br>
    楚望差點把手機砸過來：“你夠了你！真當我是單身狗??？！”

    “你不是？”

    “我……”楚望一噎，蔫了，“我大概被甩了吧?！?/br>
    “甩了就甩了什么叫大概被甩?！?/br>
    “不是！就是，還沒下定論?！?/br>
    “你被甩不就已經是定論了嗎？”齊靜堂狐疑了一下恍然，“哦！你死纏爛打！你消極抵抗！”

    “啊呸！我沒有！我就是讓她再冷靜冷靜！”楚望橫眉豎目。

    “看不出來啊楚望，你小子濃眉大眼的，居然跟我一樣不要臉?！?/br>
    “我……??？”

    齊靜堂很是哥倆好的過去摟他肩膀，笑嘻嘻：“你看，我倆這不就是難兄難弟嗎，我跟你說，你不能消極抵抗，逃避是沒有用的，你要主動出擊，死皮賴臉，要無微不至！”

    “盛琳姐就是這么著讓你騙……等下，我怎么覺得盛琳還沒被你騙到手？”

    “快了快了?！饼R靜堂拍拍他，“烈女怕纏郎，你要真不想分手，就必須放手一搏，現在丟的面子，都是以后的里子！”

    楚望一臉譴責：“你這心態我可得讓盛琳姐小心著你點兒?！?/br>
    “喂，我給你傳授經驗呢！”

    “你都沒成功呢丞相！小心中道崩殂！”

    “中道……”齊靜堂一愣，嘖了一聲，“跟我咬文嚼字，我好歹高中畢業啊，出師表你還能背嗎？我能！”

    “行了行了行了你行！”楚望手忙腳亂推開他，“別帶壞我了，你自個兒折騰吧??！”

    “不識好人心，”齊靜堂低頭給包括香度欣朋酒店以內的幾個心儀職位發了簡歷，心下大定，拿了杯子晃悠出去。身后楚望聽他走遠了，猶豫半晌，還是掏出手機，調出一個叫林婭的人，看了許久，毅然按了通話鍵。

    手機嘟了兩下就接通了，那邊一個女人不客氣道：“喂，誰??？”背景音噼里啪啦的打字聲。

    楚望：“我，我??！你把我手機都刪了？！”

    “哦，找我干嘛？”

    楚望很委屈，忍著：“那個，婭婭，額，你晚上有沒有空??？”

    “我有，你有嗎？”林婭語帶嘲諷。

    “有有有！”滿以為會被拒絕的楚望大喜過望。

    “哦，恭喜?！?/br>
    “什么？”

    “你居然有空?！?/br>
    “我當然有，我必須有啊，那我們晚上……”

    “不給?！?/br>
    “??？”

    “我的空不給你?！绷謰I冷笑，“養狗還每天遛一遛呢，你對我連對狗都不如，你忙，我不忙？我難得有空，才不想浪費在你身上?！?/br>
    “林婭……”楚望難受極了，“是我錯了，你別這樣?！?/br>
    “我沒怎樣啊，我就是每天在家等一個有案子沒案子都不回家的男人罷了，拜拜！沒回見！”林婭啪的掛了電話。

    楚望嘆了口氣，看著被掛掉的頁面發呆，眼風瞥見門口歪著顆頭，齊靜堂正一臉小心的看過來。

    他繃著臉不說話，故作鎮靜的cao作鼠標，齊靜堂端著杯子走進來，坐到座位上，半晌，小聲道：“其實盛琳也很嫌棄我……”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