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歡 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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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衍沒應她,湛君又開始懊惱起來,眉頭輕輕蹙著。 元衍剛離去,客舍門前又來了四五人,皆牽著馬,又有小郎迎上去,為首的安排了小郎幾句,便領著身后幾人往客舍內走去。 湛君站在路中間,與這里人正迎面對上。湛君看見了這些人,往旁邊退了退,讓出了路。 這些人皆身披斗篷,還戴著風帽,說話也是低聲細語,十足的神秘樣子。為首那人長身玉立,瘦削得很,雖瞧不見面目,但只看他舉手投足,就不免把他想做是位雅致君子。 此人氣質出眾,湛君便多看了兩眼。 這人正偏頭與身邊人講話,許是察覺到湛君目光,眼風忙里偷閑往湛君處輕輕掃過。 這夜里沒有月亮,客舍雖各處掛了燈籠,四下里也是一片晦暗,什么都瞧不真切。 那人直覺自己被窺視,瞧了一眼,見是個柔弱女孩,不覺威脅,便又專心同身邊人講起話來,可他話說了沒幾句,忽地覺得哪里不對,可又一時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對,不由得停下了講話。 身邊人察覺到他異狀,雖有疑惑卻也不敢多問,只垂首靜靜等待。 過了一會兒,那人忽地回身,直直往湛君臉上望去。他一回身,身旁那幾人也一并看向湛君。 湛君一抬頭便瞧見一堆人直直盯著自己,心頭大駭,不自覺就想起那老嫗望她的目光,叫她整個人都瑟縮了一下,無意識地踉蹌著往后退去。 不知退了幾步,身后撞上了什么東西,湛君因為害怕,反應十分劇烈,雙瞳睜大,驚呼聲張口欲出。 元衍拉住了她,皺著眉問:“你怎么了?” 湛君這會兒再顧不得許多,一下抱住元衍,臉埋在他胸膛不肯起身。此刻元衍是她唯一依靠。 這突如其來的擁抱使得元衍十分疑惑,他正要問個清楚,忽地抬起了頭,直直往前望去。 他一看過去,那幾人便收回了目光,狀若無事地往客店內走去。 待那幾人再瞧不見了,元衍才收回了目光,低頭去看懷里的湛君。 湛君臉緊緊貼著元衍的胸膛,元衍只能瞧見她發頂,但能察覺到她身體正在微微顫抖。 元衍嘆了一口氣,抬起手輕輕拍她的背,安慰她:“好了,沒事了,不要怕?!?/br> 過了好一會兒,湛君才顫巍巍抬起了頭,皺著臉看元衍。 這樣子把元衍逗笑了,他彎了眉,撥弄她亂掉的頭發,“怎么這么可憐?” “我好害怕?!闭烤龎阂种耷?,“我真的好害怕,你不要離開我?!闭f完就真的哭起來了。 元衍給她擦眼淚,“你聽話就不離開你?!?/br> 湛君一雙淚眼看著他。 元衍又說,“還有,要對我恭敬,不許對我大聲講話,以后還罵我嗎?” 湛君不說話。 元衍心情頗佳,抬手就去揉她那張苦臉,“以后要聽我的話,知不知道?”他保證似的,“只要你聽我的話,我會對你很好的?!?/br> “走吧?!痹軤科鹫烤氖?,扯著湛君往客舍里走去。 客舍里亮堂得多,已有許多人在用飯,元衍同湛君一進去,但凡瞧見了他們的,沒有不停下來看的。 年輕的男女牽著手,一雙璧人。 被這樣多的目光注視著,湛君即使低著頭,也覺得如芒在背,緊張得將元衍的手攥的更緊。 先前與湛君相遇的那幫人亦在大堂角落內用飯,即使是用飯,他們仍舊沒有摘下頭上兜帽。 元衍付了房費,又問了飲食,選定了之后吩咐店家將餐飯送至樓上,然后便牽著湛君由店家引著上了樓。 進了房間,哪怕是只有兩人,湛君也是一副惶惶不可終日的模樣,目光從沒離開過元衍身上半寸。 元衍在房間里四處探看,抹了把陳舊器物上的浮灰,轉身對湛君道:“這幾日你先委屈著,待見了我朋友,叫他尋四個人侍奉你?!?/br> 湛君根本不關心這個,她站起來快步走到元衍跟前,拉著他的袖子哀求他,“我不想在這里,我們走吧,我寧愿野外露宿!” 元衍不解,“這里再簡陋,也要比野外好得多,哪有人放著客舍不住要露宿曠野的?” “我害怕,總覺得這里不太平,要有事發生似的!” 元衍想起她方才客舍前院子那副懼怕的樣子,認為她是怕人,于是說:“你放心,只要我在,不會有事,待會兒你用了飯,洗漱畢你就安穩睡,我替你守著?!?/br> 湛君別不過元衍,只得繼續留在客舍,飯菜送上來,根本無心享用,只匆匆用了幾口,漱了口洗了臉后便被元衍趕上了床榻。 “你安心睡?!?/br> 湛君心里覺得不安穩,沒什么睡意,便一直盯著元衍瞧。 元衍正挑燈拭劍,還會不時看一眼湛君,見她不睡,挑眉看過去。 湛君不敢再看他,憂心忡忡地閉了眼。 夜己極深,湛君眼皮逐漸沉重,不覺便睡了過去,可她畢竟心有顧慮,睡也睡不安穩,在夜中忽然驚醒,猛坐起來,四下驚慌環顧。 燈火將盡未盡,室內昏暗,舉目不見元衍。 第9章 屋外風急,這并非一個安穩的夜晚。 湛君坐在榻上,呼吸不穩,元衍消失不見,致她陷入了恐慌。 他去了哪兒?去做什么?還會回來嗎?他是把我丟了嗎?我又哪里惹到了他?他原先那些話盡是在騙我?或許他是腹餓,尋吃食去了? 無論如何,關于為何只她一人在這房間內的原因,此刻她無從知曉,恐懼如藤蔓一般瘋長,纏死了她。 忽然,“吱呀”一聲,夜風推開木窗,燭火微微搖蕩,冷風將不尋常的氣味送至她鼻端。湛君細嗅之下不禁疑惑,已到這般時候,如何會有如此濃重的煙味?她心中不安,胸腔里一顆心跳的急促,她大著膽子起了身,鬼使神差一般,手扒住窗臺,頭探出窗外。 風仍在呼嘯,天地晦暗,客舍院中,有人舉著火把,四處穿行,而離湛君最近的,只在她窗臺,此刻正要舉火把點客舍的燈籠,恰與湛君對視。 火光將兩人面龐照亮,彼此面目瞧得清晰深刻。 湛君下意識捂住了嘴。 這些人不知出于何種目的,竟要引火焚燒客舍。 如此深夜,眾人熟睡之際,這樣的一把火,這客舍中所有人想來盡要葬身火海。 如今火勢未起,若湛君高聲呼喊…… 湛君張大了嘴,可疾呼尚未來得及出口,眼前一陣白光閃過,緊接著她便人事不省。 一刻前。 湛君方安睡,元衍收劍入鞘,才從案前起身,門就被人輕聲叩響。 元衍面上并無異色,似乎早知會有人來。他握劍行至門前,低聲問:“何人?”來人反問,“可是二郎?” 元衍不答,一手握劍,單手開了門。 門前站立一人,身量高,脊背寬闊,此刻躬著腰,面目便隱沒在黑暗里,不可探查。 “我家大人邀二郎前去一敘?!?/br> 元衍越門而出,反手將門合上,“煩請帶路?!?/br> 這人將元衍帶至客舍一房間前,開了門,“我家大人在內,二郎請?!?/br> 房內只有一盞如豆燈火,不過聊勝于無,一文士模樣裝扮的男子見元衍入內,忙迎上來,笑道:“我當時沒瞧真切,只覺得像是二郎,想不到竟真是!” 元衍拱手向這人行禮,“董公?!?/br> “二郎何必多禮?”董弘將元衍扶起,一臉欣慰笑意,“想不到竟在此地遇見二郎,郡公近來如何?” 元衍亦笑,“我是個閑人,又閑不住,四處周游混日子罷了,家父尚康健,只見不得我這副不上進的模樣,我離了家,他還少些氣?!?/br> 元衍與董弘寒暄數句,才問董公怎在此地。 董弘拉住元衍手臂,將他往案前引,“二郎先請坐,待我詳細說與二郎聽?!?/br> 元衍復拱手,“洗耳恭聽?!?/br> 二人坐罷,董弘為元衍斟茶,推至元衍身前,請道:“逆旅之中,實難有好物招待二郎,這茶是我隨行帶在身上的,乃是定州特產,還可見人,望二郎不嫌鄙陋?!?/br> 元衍舉杯輕呷一口,贊道:“好茶?!庇终f,“定州偏遠,本荒涼之地,民生凋敝,定州百姓如今能安居樂業,全是仰仗大人之故?!?/br> 董弘聞言,忙擺手道:“二郎言過其實,天下承平,盡是天恩浩蕩,吾不敢貪功?!?/br> 元衍低頭飲茶,但笑不語。 董弘忽地嘆氣。 “董公何故嘆息?” 董弘捋髯長嘆,“定州雖荒涼了些,但到底是太平之地?!?/br> 元衍擱下茶杯,笑說:“董公此言差矣,有太尉在,我大魏天下哪有不太平的地方?” 董弘搖頭苦笑,“是啊,太尉戰無不勝,有太尉在一日,天下就有一日的太平?!?/br> 元衍低頭,雖帶笑,眸卻如寒星,搖漾燭火下明滅不定。 “對了,董公還未告知在此地的因由呢?!?/br> 董弘苦笑更甚,“我取道此地,是要前往上京?!?/br> “上京?”元衍皺起眉,“如今還不是述職之期,大人何故前往上京?!?/br> 董弘舉手遙祝,“陛下秘召,不得不往?!?/br> 元衍轉著手中茶杯,“陛下秘召?想來是太子之意?!?/br> 董弘長嗟,“我已老朽之身,既無心也無力啊?!?/br> 元衍輕笑,“太子這些年也是處境艱難?!?/br> 董弘起身,背手于案前踱步,嘆息不絕。 元衍忽地道,“如今天下,一時竟不知是姓孟還是姓楊了,叫人惶惑?!?/br> 董弘大急,“二郎!怎可胡言亂語!” 元衍卻置之一笑,“董公何懼?” 董弘已面紅耳赤,“此言倘若給有心之人聽去,就算是二郎你,只怕也難以善了??!” “只講給大人聽罷了?!痹芴ь^看向董弘,面色正肅,“董公既前往上京,不知是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