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催眠
翌日,幾人收拾好行囊,辭別趙老爺,準備出發了。 來時是法顯叁人一輛馬車,紀河譜一行人又坐了一輛馬車,現在又多出一個人,趙老爺又專程找來一輛馬車,讓花千遇乘坐。 這時就出現一個小問題,花千遇勢必需自己獨乘,若是男子也無妨,但她是女子,這樣一來看著不免有些排擠她的意味。 花千遇倒是覺得這樣挺好,她一個人獨占整輛馬車,不用和人擠在一起了。 陸故臨見她孤身一人,站在馬車前,背負一臺琴匣,背影清冷。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那長長的琴匣之上,心中浮現猜疑。 江湖上有一個門派,以樂為器,以音為攻,不使刀劍,其名為仙樂閣。 仙樂閣的人尤擅長曲樂音律,內力深厚,他們殺人從來不動手,而是將內力注入彈奏的樂聲之中,聞樂聲者若無足夠的內力相抗衡,內臟震動猶如遭到重擊,立即斃命。 他們不使用刀劍,樂器便是已作為武器,憑借樂聲殺人于無形,因此仙樂閣的人出行,身旁隨時帶的都有樂器。 她若是無武力便也罷了,偏偏還內力強勁,很難不讓人想到仙樂閣上面。 陸故臨眼中閃過深思,思忖幾息之后,他和紀河譜打了一個眼色,繼而走到花千遇面前拱手提議道:“在下見白姑娘獨自乘坐,便覺得有些不妥,所去江都城路途遙遠,無人作伴也甚為寂寞,不如在下同姑娘一道?” 花千遇婉拒道:“陸公子有心了,我并非獨乘,而是和法師一道?!?/br> 她知道陸故臨打的什么主意,還想再來試探她一下,想知道她究竟是何人。 她也無意和外人多接觸,接觸的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綻,也懶得再去應付他。 現在不止是昆侖島的人想要追回神鏡,就連江湖中的人都想分一杯羹,她真實的身份已經成為了眾矢之的,若是被人發現,她恐怕很難在約定的時間趕往江都。 她看向法顯,唇畔漾起一絲笑容:“法師請吧?!?/br> 法顯垂眸看她,見她眼中閃過的深意,便知她這是拿他當擋箭牌呢。 法顯面容平靜的踩在車蹬上,撩開車簾坐進馬車里,花千遇也隨后進去。 車輪在石板路上滾動,馬車上路出發了。 法顯坐在馬車左側,脊背挺直,坐姿端正,花千遇瞧他一眼,見他肅穆的姿態,覺得無聊至極。 這又不是在佛殿,作甚的這般正經。 她在法顯對面坐下,毫無形象的往車壁上一倚,兩腿一搭,裙裾流落在地。 馬車行駛出一段距離,法顯也沒有開口說話,花千遇倒是閑不住了想要找點樂子,她看向法顯,他神情淡然,靜坐不動。 花千遇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頓了一頓,笑意在唇邊浮現。 突然間,她想起來在那間石室里發生的事了。 法顯看著清心寡欲的,誰能想到他做起那事那么的…… 咳咳! 花千遇忍不住笑了一聲。 聞聲,法顯的目光望過來。 對上他平靜清明的目光,便倏地又想起,相互交纏時他那堪稱瘋狂火熱的眼神。 在看他如今的淡然,便又有幾分強烈的怪異感覺襲上心頭,花千遇唇邊的笑意愈濃,她終是沒有忍住,大笑出聲。 她笑的顫巍不止,花枝亂顫,嬌媚綺麗的嗓音在耳畔絲絲繞繞。 法顯看她一眼,不說話。 花千遇忍笑著說:“你別再看我了,你一看我,我就忍不住想笑?!?/br> 法顯:“……” 他有這么可笑嗎? 他默默地移開目光,沒再看她。 花千遇笑了半天才停下來,她暫時是不敢去看法顯了,不想起在克孜爾石窟的事還好,一想起來就想笑。 馬車在官道上行駛了一路,正午時分他們停休息了兩刻鐘,吃了點帶的干糧和水又繼續出發。 時至下午,花千遇坐在馬車里昏昏欲睡,她頭一點一點的,可是半響也沒見她睡著,她有困意卻又睡不著。 馬車不平穩總是晃悠,除非特別困,在這種不安定的情況下,是很難睡著的。 她這種似睡非睡的情況也很難受,她轉頭看向法顯。 他正緊閉雙目,面容平和,似是在入定。 花千遇開口問:“法師身上帶的有佛經嗎?” 聽到她詢問的聲音,法顯緩緩睜開眼,目露疑惑的看她,不明白她又要做什么。 他沒言語,只是從行囊里拿出一本佛經給她,花千遇接過之后,翻開去看見是梵語,頓時兩眼直發暈,她一個字都看不懂,四年前學的梵語早忘完了。 “我看不懂,法師用梵語給我念一遍吧?!?/br> 她又把佛經還給法顯。 法顯也沒問原因,他用梵語言誦道:“如是我聞,一時婆伽婆,入于神通大光明藏,叁昧正受,一切如來光嚴住持,是諸眾生,清凈覺地?!?/br> “身心寂滅平等本際,圓滿十方,不二隨順,于不二境,現諸凈土……” 聽著法顯清潤如飛泉鳴玉的悠揚嗓音,困意霎時襲來,花千遇不出一刻鐘就睡死了。 法顯的聲音不知不覺間停了,看她歪在車壁上睡的正香,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 難怪她要求要用梵語念經,因為這般睡的快。 花千遇睡了約莫一個時辰,便從沉睡中蘇醒,馬車還在晃悠悠的前行。 她睡醒之后,伸了一個懶腰,靜坐了片刻,感覺到法顯望過來的目光,她笑著對法顯說:“佛經的催眠效果就是好?!?/br> 法顯瞥了她一眼,無話可接。 她問:“法師方才念的是什么經?” “圓覺經?!?/br> 花千遇肯定的說道:“一定是佛教重要的典籍吧?!?/br> 法顯微有詫異,他點頭道:“此經是大乘之經典,在禪門中也傳習甚廣,即因此經顯示的修行方便,處處與禪法相合?!?/br> 花千遇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說道:“難怪我沒聽幾句就睡著了?!?/br> 法顯:“……” 太陽西斜而落,日暮黃昏,暈染天際的霞光變得越來越黯淡,天地之間昏昏暗暗。 馬車行駛了一整天,方才出盛京地界不遠,先下也該停下來休整了。 附近皆是山野小路,最近的鄉縣有住宿的地方,不過離這里有幾十里路遠,路途太遠再加上此時天色以晚,不便再趕路,就找了一處平地停車,準備在野外睡一宿。 花千遇和夏桃慕是女子,兩人睡在馬車里,剩下的人則在篝火旁休息。 車夫自帶的有油氈,也在旁邊生起篝火,簡單的飽腹之后,便躺下睡覺。 花千遇白天睡了一覺,晚上不是很困,她閑著也無聊,又去找法顯閑聊,打擾他靜修。 亥時她返回車廂睡覺,睡到了半宿覺得小腹有些漲,有尿意涌來,白天她喝的水多了些。 花千遇從夢中醒來,睡意朦朧的睜開眼撐坐起身,從馬車上下來,準備走遠一些尋個地方小解。 她神智仍未清醒,半闔著眼,眼前霧蒙蒙一片,在暗夜中也看不真切,她走了幾步險些絆倒。 她睜開眼眸,視野里有一點亮光,篝火燃著暖色的火焰,寂靜的夜色中偶爾響起幾聲枯木燒裂的噼啪聲響,除此之外,只余下無邊的安靜。 無華宗的兩人在火堆旁,抱著劍倚靠在樹干上閉目安睡,法顯等人卻是正在打坐,脊背挺的一個比一個直。 做和尚真辛苦,大半夜的還不去睡覺。 花千遇心中想到,她揉著眼慢悠悠的往前走,眼前也沒看路,走出一段距離不知踢到了什么腳下一絆,重心忽地往前傾,若是以往她能輕易的穩定住身形,只是此刻她沒有回過神,毫無防備之下整個人往下栽倒。 她沒有摔在地上,反而跌倒在一個溫熱的物體上,嘴唇磕在了什么堅硬的部位,疼痛感霎時襲來,這下她徹底清醒了。 她微微抬起頭,近在咫尺的是法顯的面容,他正垂眼看她,臉上斂著幾分靜默,眼中似乎是閃過一道華光。 花千遇懵了一下,意識到現在的情況,她的面上涌現尷尬之色。 她半個身體都趴在法顯的懷里,身下的觸感溫熱又緊實,能感覺的出來他身體的僵硬程度。 花千遇立刻從他身上起身,笑了一下,訕訕的說道:“抱歉,沒看清路?!?/br> 她心中不停地悔恨自己不看路的行為,她怎么這么瞎,能摔到別人身上。 現在還隱隱作痛的嘴,估計也是磕在他下巴上了。 法顯垂落眸光,低聲道:“無事?!?/br> 方才他聽到走來的腳步聲,只當她是有事來找,也未曾睜開眼,等她突然倒在他懷里,他還以為是心魔又出現了,平白無故她是不會離他這么近的。 當感覺到她的重量和眼前這張陌生的臉,他才意識到真實的人就在他身邊,又怎么會有心魔呢。 法顯抬目望她,出聲問:“施主去往何處?” 花千遇略帶不自然的語氣,快速說道:“人有叁急?!?/br> 她扔下這句話就往遠處走去,白色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