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破心
翌日,她醒來之后已是正午時分,她從僧房內出來,并沒有看到法顯。 她也沒過多在意,以為他又去佛殿講經了,他時常會如此,她自己在克孜爾石窟內逛了一圈,止不住的驚嘆這巧奪天工的技藝。 她來到前佛殿,見到很多人前來禮佛,其后去食堂用齋飯,她也跟了過去,吃了一頓午飯。 到晚上就寢時,法顯仍舊是沒有回來,這時花千遇才發覺有些不對勁,她想了一下,決定明天去找他,看一下他在做何事。 第二天,她攔住了一個正往食堂走去的西域僧人。 花千遇合十施禮道:“法師,小女子有一事想問?!?/br> 西域僧人回禮之后,含笑問:“施主請說?!?/br> “不知法師可知,法顯法師所在何處?” 西域僧人也未問她找法顯的緣由,便直接告知說:“法顯法師閑暇時會去新開鑿的石窟內刻經文,施主若是去找他,就去那里找?!?/br> 花千遇道謝道:“多謝法師?!?/br> 西域僧人笑容祥和對她雙手合十:“施主客氣了?!?/br> 辭別西域僧人,花千遇來到最后幾間開鑿的石窟,一間一間的尋過去,直到走進最后的石窟。 石洞內空曠凄清,空無一物,墻壁粗糙,能看的這間石窟才開鑿好,還沒有粉飾打磨,壁面上有一片區域刻著梵文,字體勁力流暢優美,清雅出眾,正是法顯的字跡。 花千遇往里走,在一個石室內,看到了燈火映亮的光影,她抬步走進去。 石室不大,只有幾丈長,正正方方的形狀,周圍燃著香燭,昏黃的燈火暈在地面上。 一個月色的清冷身影盤腿坐在蒲團上,腳邊的影子倒映在墻邊,一動不動,仿佛已經遠離人世苦海。 花千遇雙手環抱胸前,望著他沉寂的背影,微一抬頭,開口問:“你在干什么?” 石室寂靜無人應答。 花千遇頓了幾息,走到法顯面前,他雙目緊閉,面無表情,平日里總是噙著柔和笑意的唇畔,卻是抿成一條直刻的線,這種變化讓他的氣質變得有些凌厲。 花千遇微一皺眉,直覺得不對勁。 很快她就想到了原因,恐怕是法顯破戒了,心有負罪感,在此念經消除罪孽,怪不得不理會她。 她嘴角旁掀起一個冷嘲的笑。 不過,卻也沒有說什么過分的言辭。 她轉身離開了,他想念就讓他念好了,反正于她無關。 之后的每天,花千遇都過去看他一次,每次過去他都像是石化了般,不動分毫。 但是花千遇知道他還是有動靜的,她每次過去石窟內的經文都多了一大片,她猜測應該是法顯晚上刻經文,白天打坐念經。 這般不眠不休,滴水不進,他能堅持幾天? 終于在第四天的時候,花千遇坐不住了,她沒想到法顯這么硬氣,到現在都不肯原諒他自己,搞的她負罪感直線上升。 法顯要是死在這,她得負一半的責任。 她想了想就去廚房盛了一碗白粥,端著去了石室,法顯還是如前幾天那般,不動如山的打坐。 她走到法顯面前去打量他,他面容憔悴,眼下暈黑,嘴唇干燥枯裂,兩片唇上還裂開了幾道細痕,凝了一線紅。 花千遇居高臨下的睨他一眼,冷言道:“喂,你死了沒有?” 法顯眼睫輕顫,他緩緩睜開眼,眼神黯淡,眼瞳里蔓延了血絲。 他古井不波的眸子看過了。 花千遇勾起嘴角,冷笑渲染在她的面孔上,逐漸轉為嘲弄的譏諷:“不就是破戒了,你難不成要坐到死,去和佛主謝罪?” 法顯抬眼看她,沉默不語。 破戒也只是身破,外不著相,內不動心,只要有佛心在,rou身如何根本無需在意。 她永遠不會知道,真正讓他感到罪責的不是破戒,而是破心。 一念妄心起,百萬障門開。 法顯唇畔浮現一絲苦笑,其后又緊抿著唇,緩緩閉上眼睛。 看他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花千遇就來氣。 她按捺著心中的怒意,伸手推了他一下,把碗舉到他面前,說:“把粥喝了再念?!?/br> 法顯不動,不語。 cao!竟然敢無視她。 花千遇瞪眼看他,氣的咬牙切齒。 她盯著他半響,他都沒有動靜,冷色從眼底劃過,她很想一走了之,不再管他的死活。 但是想到法顯是為了救她而破戒,她又忍下來甩手離開的沖動。 她的目光落在法顯的臉上,沉郁黯淡,像是布滿陰霾的天空,哪里還有一點往日的如沐溫和。 他的嘴唇微抿,干裂出血絲,這么長時間不進食,他恐怕也撐不了多久。 花千遇眸中閃過暗光,她端起碗仰頭喝了一口白粥,含在嘴里并沒有咽下,伸手抓住法顯的衣襟,將他扯過來吻了上去。 嘴唇上傳來的溫熱觸感,使得法顯瞬間睜開眼,眼瞳震蕩不安,他驚異的目光看向花千遇。 花千遇撬開他還未合緊的牙齒,將口中的白粥過渡到他嘴里,又狠狠吻著他,強迫他把粥咽下去。 法顯抗拒不了她強勢的親吻,喉結突兀的滾動幾下,渡到他口中的粥被他吞咽下。 花千遇離了他的嘴唇,她舔去自己嘴唇上沾染的水漬,復而端起碗,直視著法顯尤帶驚動的眼神,她充滿威脅口吻道:“要么你自己喝,要么我一口一口喂你喝?!?/br> 法顯垂落眸光,抿了一下嘴唇。 他沉默許久,才伸出手接過白粥,一飲而盡,旋即將碗還給花千遇,平靜到不起波瀾的聲音說:“施主可以離開了?!?/br> 花千遇面色一沉,心中怒意飆升,這和尚竟然給她臉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