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禍水東引
風輕輕吹過長街,帶來一股棗花的幽香,法顯尚未走到門前,便已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停在木門前,抬手敲門,等了片刻無人應聲開門,他又敲了一次,亦是無任何動靜。 他微垂的目光,望著緊閉的房門,心中已然知曉原因。 不告而別,怎么看都是花千遇的作風。 只是,她的梵語才只學了半月,不知還會不會再繼續學。 法顯最后看了一眼房門,眼睛是一片深沉靜水,毫無波瀾,他轉身離去,月色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幽寂的長街中。 自從花千遇離開之后,他就再也沒有去過蘇巴什故城。 日子又恢復了往常的平淡,他每日上完早課之后,會在佛寺內講經,一直到正午結束,由于不用再花千遇身上耗費時間,他也有了更多的閑暇時間去看佛經。 ?;酆统N虻娜蝿談t是抄錄一些不能帶走的經書。 時間一晃,過去了叁天。 法顯結束了講經,殿外的信眾皆都散去,便見?;圩哌M了殿門。 ?;垭p手合十,施了一禮,他肅靜的說道:“師叔,巴薩摩將軍來了?!?/br> 法顯帶有淡淡疑惑的目光看過去,?;劢忉尩恼f:“巴薩摩是王的親兵?!?/br> 法顯平靜的說道:“去看看吧?!?/br> 兩人來到禪室,室內站著一個青年男子,身著半臂織錦長袍,面容剛毅,身形健壯,腰佩長刀,腳上是及膝的長靴。 他轉身向法顯施禮:“法師?!?/br> 法顯唇邊展露溫和的淡笑,他合十回了禮,笑著說:“不知將軍前來所謂何事?” 巴薩摩朗聲言道:“王聽聞法師近日要去于闐國,龜茲南去于闐有一千四百里,路途遙遠,崎嶇險惡,王擔憂法師在路途上出了意外,便派遣我帶人護送法師等人前去?!?/br> 幾日之前,他曾去覲見了龜茲王,和他稟明暫停一段時日的講經,準許他去一趟于闐國。 龜茲王當場就應允了,并言明會提供一些幫助,原以為是尋個商隊,讓他們跟同商隊前行,不曾想竟是直接讓親兵護送,此舉卻是恩厚。 法顯的笑容越發和煦:“即是如此,貧僧也不推遲了,多謝王的厚愛?!?/br> 他又向巴薩摩施禮:“出行之后還要麻煩將軍了?!?/br> “法師言重了?!卑退_摩也回以一笑,又問道:“法師準備何日啟程?” 法顯頷首道:“翌日?!?/br> 巴薩摩點頭道:“也好,末將這就去組織人手去置辦隨行的用具,就先行告辭了?!?/br> 法顯將他送到禪室外,笑著說道:“將軍慢走?!?/br> 見巴薩摩走遠,?;垡苫蟛唤獾膯枺骸皫熓?,為何要今年去于闐,先下已是七月下旬,千里路途要走半個月,那時金光塔已經開放,留給我們臨摹經書的時間不多了,時間是不是太緊了?” 緊接著,他又提出建議:“咱們還要在龜茲國講經半年,不如明年趕早一些七月前去?” 法顯搖搖頭,眉眼間生有一絲憂慮,他道:“摩訶耶伽法師聽聞我等要去于闐國,觀摩金光塔里的藏經,他告知說,于闐王罹患重病,數年來不見好轉,怕是時日無多,若是于闐王離世,大王子就會繼位?!?/br> “大王子和王的想法不一樣,他繼位之后,便不會再開放金光塔,而于闐王纏綿病榻多年,隨時都有可能離世?!?/br> ?;鄣故抢斫夥@的顧慮,若是于闐王不幸于今年或者明年離世,那么金光塔日后就不再開放了,他們想要去看,就沒有那么簡單了。 他們終是要趕去于闐國,早些前去也好,畢竟于闐國佛法精湛的佛經都在金光塔內,他們可以找一些人手,幫忙抄錄佛經,等臨摹完佛經,再返回龜茲,和龜茲王商議的半年講經結束后,他們也能回中原了。 現在算來他們出行以有兩年多,按路程計算的話,五年之內就能回去。 思到此處,?;坌闹蟹浩鹨唤z欣喜,縱使西域佛法氛圍更加濃厚,卻也不是中土,不叫人有歸屬感,離開數年他也免不了會思念故土。 ?;酆c頭道:“也好,?;郜F在就去收拾行囊,明日便啟程離開?!?/br> 法顯淡聲道:“去吧?!?/br> ?;凼┒Y告退,偌大的偏殿里只剩下法顯一人,四周燭火搖曳,煙氣繚繞。 他面龐沉靜的走回禪室,也開始收拾自己的隨行物品,等一切都整理妥當。 他環顧一周,看看是否有哪里遺落,目光無意間掃過墻角里堆放的幾個黑漆鑲金釘箱子,箱子許久未有人動過,箱面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法顯一怔,淡然的目光凝了凝。 他突然間想起來,花千遇口中總是念念不忘的財寶,她并沒有拿走。 許是忘記了,他不確定的想著。 他沉思片刻,來到箱子旁將之打開,里面裝滿了黃金美玉,寶石瑪瑙,流光溢彩的琉璃,琳瑯滿目,金燦燦的光芒晃著人眼。 自從龜茲王的賞賜運過來時,他一次都沒有打開過,如今看來龜茲王還頗為慷慨大方,這些珠寶黃金夠普通人花幾輩子都用不完。 他從中挑揀了幾樣成色漂亮的紅色瑪瑙和寶石飾物,若是還能再遇到花千遇就贈給她,了卻這一段因果。 翌日清晨,一支叁十多人的軍隊騎著戰馬,在西雀離大寺外等候。 法顯叁人從寺門里出來和巴薩摩打了一聲招呼,眾人騎上馬匹隊伍出發了。 綿長的隊伍,緩緩走出龜茲國境內,隊伍轉過重重山崖,來到一列列紅褐色山體下,觸目皆是峰巒陡峭,亂巖聳立,奇石怪棱甚多,石色如血。 山棱挺拔的山體上,還有一個開鑿的佛寺,青煙繚繞,隱有梵音聲回蕩。 遠行的隊伍先是沿著塔里木河向西,爾后循于闐河向南,前行千里路途,方能達到。 天山山脈離的越來越遠,他們也越離近大漠,當胡楊林逐漸變得稀疏,直到完全消失,面前是連綿起伏的沙丘。 復行駛了二十里左右,此時天色將晚,暮色鮮艷如橙,暈染在沙丘之上。 遠處沙丘后傳來一陣急行的馬蹄聲,一隊人騎著馬迎面而來,地面震蕩,沙霧滾滾。 高頭大馬的馬背上全是身形健壯的男人,他們統一穿著半袖玄色赤紋袍,腰間懸掛佩刀,腿上綁的亦有匕首。 這些突如其來的一隊人,駕馭著馬匹呈現一字排開,逐漸形成包圍圈,準備將他們圍殺。 見著來人不善,隊伍這時sao動起來。 巴薩摩冷冽的目光注視著騎馬趕來的一隊人,高聲呼喊道:“準備迎戰?!?/br> 為首的一個男人,拔出長刀一道輕嘯的鳴聲回蕩空中,他沖到隊伍前方,一刀劃破氣流,若驚閃的流矢,抹過一人的脖子,噴灑出一片血霧,那人當場身死。 戰斗一觸即發。 雙方混戰成一團,刀影迭迭,鏗鏘聲接連不斷,寒凜利刃劃過,伴著慘烈的哀嚎之聲,穿透天際。 這群人訓練有素,刀鋒毒辣,出手迅猛,不是一般攔路搶劫的盜匪,那他們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法顯蹙起眉,眉心間有幾道深刻的褶皺,目光沉寂而肅冷。 看到這些殺手,他就想到了花千遇,以及她突然間的消失,如今法顯怎還不明白她的計策。 難怪她當初要求他的庇護,其目的是讓這些殺手誤以為他們會同行,以此伺機襲擊,好一個禍水東引,金蟬脫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