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不厭 第7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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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林越說越激動,秦瑨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冷靜下來:“你現在住哪?” 沈林深吸幾口氣,穩住自己的情緒:“為了省錢,我們這些鄉貢大多住在平康坊?!?/br> 秦瑨頷首道:“你先回去吧,等我答復?!?/br> “好!多謝秦大哥!” 經過上次在莫嶺村剿匪一事后,沈林對這兩位長安的朋友極其信任,當即起身作揖,與二人道別。 沈林走后,姬瑤面色不愉,兀自生起悶氣。 這些官員似乎各個都不省心,她之前怎么沒察覺呢? 秦瑨看出她的郁悶,執起瓷壺給她倒了一盅茶,話音漫不經心:“前些年我曾上奏,科考有人徇私舞弊,你當初全然不顧,苗頭沒有按下,現在他們可是愈發猖狂了?!?/br> 姬瑤裝傻:“你有上奏嗎?我不記得了?!?/br> “不記得就算了?!?/br> 秦瑨撂下瓷壺,起身要走。 姬瑤見狀,趕緊拉住他的寬袖,秀麗的眉眼掠過焦急之色:“你別走啊,這事怎么辦???” 秦瑨睇她,“現在想管了?” “哎呀,你別在這陰陽怪氣了?!奔К幧鷼獾乃α怂λ膶捫?,“放這些鄉貢天天在文廟哭也不是辦法呀,何況沈林之前還幫過我們。這些買賣關節的人真是膽大包天,春闈乃為國家選拔棟梁之材,豈能讓他們貪贓枉法?不論是誰,我都要揪出來!” 姬瑤仰著頭,午后的陽光從窗欞罅隙里照進來,一束一束,正巧落在她巴掌大的鵝蛋臉上。 那雙含情目此時變的堅韌,向外傳遞著一種倔強和決絕。 秦瑨望著她,心里倍感欣慰。 “貴人說的好?!彼y得夸贊,“往后你想怎么做?” 姬瑤抿唇想了想:“待會回去,我直接把考公司的人全部抓起來,嚴刑拷打,就不信問不出個名堂來?!?/br> 明明是個嬌生子,說話辦事卻總是簡單粗暴。 秦瑨唇畔嗟嘆,坐回她身邊,“此舉不可,敢做這一行的人一定早有準備,最起碼嘴是嚴的,拿不到證據的話,審了等于白審,你還會落一個□□的名聲?!?/br> 秦瑨一向思慮周全,在姬瑤看來,卻是磨磨嘰嘰。 “想辦事還前怕狼后怕虎的,真是麻煩?!奔К幉粷M地撅起嘴,“那你說吧,證據怎么拿?” “讓沈林自己去取?!?/br> 秦瑨展臂環住姬瑤,手掌覆住她大半張臉,把她撈進懷里,偷偷耳語。 姬瑤聽完,杏眼亮晶晶的,滿是崇拜:“這主意妙啊,只是這買關節的錢……” 秦瑨揉了揉她的面頰,淡聲道:“沈林出不起,我來出?!?/br> * 入夜后,姬瑤方才回到宮里。 紫宸殿內燈明如晝,宮婢們進來替姬瑤盥洗,為她換上舒適的寢衣。 徐德海在旁問:“陛下累了吧?要去沐浴嗎?” “不著急,去把卓驍叫來?!?/br> 在外面待了一天,姬瑤自是疲憊,不過她還有要緊事辦。 徐德??戳艘谎厶焐?,踟躕道:“現在嗎?” 姬瑤篤定:“就現在?!?/br> “是……” 當御前的人出現在金吾衛衙門的時候,卓驍一直吊著的心終于放下去,就好像長期提心吊膽的嫌犯,面對緝拿時并不感到恐懼,而是一種解脫。 他隨著內侍來到紫宸殿,立在高大的朱門前穩了穩情緒,方才帶著一身夜寒走進去。 殿內燃著龍涎香,溫暖如春,可卓驍的四肢都是冷的。 偏殿的軟榻上,姬瑤斜斜靠著引枕,穿著一襲藕色抹胸長裙,外罩金絲繡蝶的纈衣,烏發披垂,不施粉黛,眉眼慵慵懶懶,顯出一股渾然天成的嬌媚之態。 良宵美景,多看一眼都是冒犯。 卓驍心頭一驚,半跪在地向她請安:“臣卓驍,參見陛下?!?/br> 殿內沉寂許久,卓驍的心愈發忐忑。 直到一雙嫩/白的小腳出現在視野中,他的耳朵方才聽到姬瑤的聲音:“抬起頭來,看著朕?!?/br> 卓驍滯了滯,徐徐抬起頭來。 他不敢亂看,眼珠就放在姬瑤的鼻尖。 姬瑤聲音細軟,神態卻居高臨下,“朕今日出宮,卓將軍應該知道了吧?” 卓驍不敢說話。 “朕自私出宮,的確不對,但你窺察皇帝行蹤,這可是能掉腦袋的大罪?!奔К幫nD一息,聲色俱厲:“卓驍!你的膽兒可真肥呀!” 面對皇帝的興師問罪,卓驍再次垂下腦袋:“臣一時糊涂,還請陛下責罰!” “責罰?你擔得起嗎?”姬瑤氣不打一出來,“朕沒記錯的話,你的孩子剛出生沒倆月吧,若就此砍了你的腦袋,是不是太可惜了?” 話落,她將手里的密函狠狠砸在卓驍身上。 卓驍一愣,顫著手拿起密函,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頓時讓他耳目眩暈。 通讀一遍,卓驍精壯的身軀止不住的發抖,一句話都沒說,闔上密函,深深叩在地上。 這是他一直想要忘記的事,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點。他曾以為宣平侯不說,世上就沒有第三個人知曉這件事,殊不知是他太單純了。 當今陛下雖然驕奢yin逸,但這世間最尊貴的人物依舊擁有最鋒利的刀,那神秘的內行司,便是可以窺察一切的存在。 如此也好,這事大白余于天日,他也算解脫了…… 姬瑤半闔眼眸,揣度的眼神落在卓驍身上,試探道:“這上面寫的,都是真的嗎?” “是真的……”卓驍想都沒想便承認了:“臣那日醉酒,心情本就不好,結果那流浪漢在外怒罵金吾衛街吏,說我們是有娘生沒娘養的走狗。我一個沒忍住,就打了他幾拳,誰知他卻撞在臺階上死了。臣并不想殺他,是失手……” 話到末尾,他的聲音蘊著nongnong的悔意。 “你倒是實誠?!奔К幱行┏龊跻饬?,“不過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流浪漢的命也是一條命?,F在朕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告訴朕,是誰指使你跟蹤朕的?!?/br> 她頓了頓,涼聲道:“你可以不說,但你要想明白,能否承擔后果?!?/br> 紫宸殿內光影耀目,卓驍一頭冷汗,雙手死死攥著衣袍,無不出賣著他惶然不安的內心。 他緊緊閉著眼,腦中的思維激烈交鋒,最終還是選擇了自保,睜開空洞的眼睛,顫聲道:“是……是太傅大人……” “太傅……” 姬瑤眼瞳一怔,有些難以置信。 卓驍了無生氣的說:“太傅起初害怕陛下貪玩,偷跑出宮不安全。后來太傅說朝中局勢不明朗,陛下和宣平侯情誼給錢,懷疑陛下出去是和宣平侯私會,所以這才讓臣窺察陛下行蹤,其實……其實太傅大人都是為了保護陛下……” 姬瑤呆呆站著,好半天才回過神,疾言厲色道:“保護朕,就可以僭越皇權了嗎!太傅老糊涂了,你怎么也跟著糊涂,硬生生往外放把柄!若放在以前,這種事——” 她沒說完,立時把話憋住。 若放在以前,這種事如果被秦瑨那些寒門官員知道,定是要聯合起來彈劾太傅和卓驍。 如此鐵板定釘的僭越,到時候連她都無法為兩人辯解…… 太傅啊,太傅…… 真是老糊涂了! 姬瑤痛心疾首,倏爾覺得心累,冷眼看向卓驍:“卓將軍,往后你需得記清楚,誰才是你們金吾衛的主子。若再背叛朕一次,朕要砍的,就不只是你一個人的腦袋了?!?/br> 聽這話音,卓驍感覺自己好像撿回了一條命,砰砰在地上磕頭:“臣多謝陛下寬宥!” “太傅再找你,你應該知道怎么辦吧?!?/br> “臣知曉!” “拿著密函,下去吧?!?/br> “是!” 卓驍如臨大赦,汗都沒敢擦,拿起密函,垂首退出紫宸殿。 片刻后,姬瑤高聲道:“徐德海,叫索凜來!” 不過一會兒,索凜踏颯而入,依舊是看不清容顏的黑色裝扮。 他半跪在地,行禮道:“陛下?!?/br> 姬瑤聲色疲憊:“索凜,朕之前從未啟用過內行司,充其量不過是讓你們保護朕的安危,但從今日起,朕要你們提起精神來,幫朕辦事。七日之內,朕要所有官員的密函,事無巨細,但凡能查出來的,皆要上報?!?/br> “是?!?/br> 索凜痛快應下,這天他們內行司已經等了很久。 正欲離開,姬瑤再次喊住他:“等等?!?/br> 索凜回身,“陛下還有何吩咐?!?/br> “宣平侯除外?!?/br> “是?!?/br> 殿內再次僅剩姬瑤一人,如死海一般沉寂。 她嘆口氣,踅身走回描金榻前,撩裙坐下,揉了揉沉重的太陽xue。 之前是她想的太單純了,以為拿捏住秦瑨,就能在大明宮為所欲為。 可這朝庭瞬息萬變,永遠都會有新的矛盾出現。 她雖不擅長無權弄勢,但比著葫蘆畫瓢還是會的。官員能拿到的東西,她也能拿到,官員拿不到的東西,她更要拿到。 若想恣肆的活著,怕是只有皇權才能幫她…… * 兩日后的傍晚,秦瑨約了吏部的孫侍中,在盈春樓小聚。 這盈春樓的老板是關中商會的會長,在長安有頭有臉,亦是秦瑨的老熟人,之前沒少給他幫忙,在這里談事最安全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