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不厭 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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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音落地,秦瑨只覺胸腔一陣憋悶。 不過是湊巧罷了,哪怕張府的連枝是寒門一派,他也會做出同樣的事。 他只想救出女皇,只想讓壞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但無論他做什么,眼前人都會加以揣測,還會陰陽怪氣的嘲諷他…… 有風自耳畔撩撥而過,秦瑨再難沉默,側頭望向姬瑤那雙翦水般的眼眸,“陛下是覺得我勾結黨羽,打壓異己?” 他語氣不佳,隱有幾分不耐之意。 放在以往,兩人必定會有一番唇槍舌戰。 他也做好了準備,可讓他出乎意料的是,姬瑤非但沒有生氣,還很認真的向他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覺得你隨手砍一刀,都能砍到眼中釘那里去,是有點運氣在身上的。你去算過命嗎?看過相嗎?那道士說的三星高照之人該不會是你吧?我感覺絕對不是我,你看我多倒霉呀,當個皇帝都能淪落到這種地步,差點給人沖了喜……” 她絮絮叨叨地說到這,手撐下頜,又開始唉聲嘆氣。 秦瑨乜著她懊喪的小模樣,這才反應過來她不是來找茬兒的,愣了片刻,嘴角忍不住彎起笑弧。 沒多時,他又擺正臉色,淡聲道:“物極則反,倒霉到底就該行大運了,不必泄氣?!?/br> “嗯?”姬瑤腦袋一歪,略顯驚訝的看向他。 秦瑨狐疑:“怎么了?” “沒什么?!奔К幱樣樀溃骸拔乙詾槟銜樀擂陕湮規拙淠??!?/br> 兩人相視一眼,皆是笑了笑。 誰都沒有再說話,馬車奔馳在寬闊的官道上,搖搖晃晃,一路向著西北而行。 *** 有了賀靖的過所,無需再費勁偷越,接下來的路途走的極為順利。 一晃半月過去,兩人已過金州,再往前幾百里就能進入隴右道地界,到時他們就安全了。 時至晌午,天空綴滿陰云。 姬瑤已經連續在馬車上待了好幾天,骨頭都快顛散了。 她再難隱忍,挑開幔簾,嬌滴滴的嗓子聽起來有氣無力:“瑨郎,我受不了了,全身都痛,咱們找個客棧歇一歇吧?!?/br> 秦瑨見她神情懨懨,天氣亦不太好,無奈之下只能放慢車程,就近拐道,趕往距他們最近的廬州。 原本,他并不想在這停留…… 一個時辰后,馬車駛入廬州城門。 秦瑨很快在坊間找了一家客棧,掌柜是個懶人,沒有看他們的過所,隨便登記了籍貫,給他們安排了一間上房。 姬瑤正泛著午困,進屋后一頭栽倒在床榻上,眼皮好像有千金重,唯有死死闔上才舒坦。 小二送來熱水,秦瑨兀自洗了臉,復又走到床榻前替姬瑤蓋上被衾。 這半月以來,姬瑤比之前多了不少韌性,為了盡快趕路,不到迫不得已她就一直睡在馬車里,鮮少再找過什么麻煩。 這一切秦瑨都看在眼中,欣慰的同時竟又多了幾分心疼。因而每當她因為身體不舒服鬧些小脾氣的時候,他便盡量多克制幾分,不再與她過多爭執。 一來二去,君臣之間的關系和睦不少,也不知算不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眼下秦瑨在屋里守了一會,見姬瑤睡熟了,方才起身,躡手躡腳的往外走。 殊不知姬瑤淺眠,微弱的關門聲還是吵醒了她…… 從客棧出來,秦瑨默默穿梭在街頭巷陌,腳步很慢,時而四處打量,但又顯得對周遭非常熟悉。 走了很久很久,不知繞過多少路,最終停留在一個空無一人的巷口。 黑云壓城,疾風驟起,很快就要下雨。 秦瑨站在巷口斟酌許久,似乎下了很大決心,適才舉步走進去。 巷子很久沒人進來過了,石板青苔密布,縫隙里長滿雜草,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窸窣聲音。 盡頭是一間年久失修的落魄宅院,門匾上的字跡早已看不清晰。雙開大門朱漆剝落,一把鐵鎖銹跡斑斑,關住了里面的光景,唯有那門樓巍峨聳立,飛檐翹角,依稀能看到這座宅院往日的輝煌。 秦瑨站在宅院前,整個人像灌了鉛一樣,直勾勾地盯著緊閉的門扉。 他太過專注,完全沒有留意到有人靠近。 “瑨郎,你在這做什么?” 直到幽幽女音響起,秦瑨這才如夢方醒,驚愕的看向身邊人,“你怎么跟來了?” 他似有些嫌怨,姬瑤嘴一癟,生氣道:“我才不想跟著你呢,誰讓你一聲不吭的就走了?把我一個人丟在客棧,萬一有什么三長兩短,你擔待的起嗎?就要下雨了,我最怕打雷了……” 秦瑨自覺理虧,語氣較之方才柔軟下來:“是我對不住了,我以為你會多睡一會,這才出來透透氣?!?/br> 瞧這話說的,好像跟她在一起很壓抑? 姬瑤冷冷一哼,不再理會他,轉而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荒宅上。 方才她一路尾隨,秦瑨沒有逛花樓,也沒有吃獨食,而是來到了這個廢棄之地…… 她禁不住好奇:“這是哪兒?” 秦瑨神色一滯,沉郁的目光掠過長草的門樓,落在那看不清晰的門匾上。 片刻后,他微咽喉頭,“這是我家?!?/br> “你……你家?”姬瑤瞪圓眼睛,難以置信地尋脧起周邊,“不可能吧?怎么……怎么變成這樣了?” 秦瑨的過往她并不清楚,只知他是山匪出身,官薄上對他從軍之前的記載也是少之又少。 如今他已是侯爵身份,即便曾有祖宅,那必定也是富麗堂皇,絕不會像這樣破敗不堪。 這里人跡罕至,好像是一座不詳又孤寂的鬼宅,怎么會是他家呢? 對于她的疑問,秦瑨并沒有正面回答,俯身抱起她,行至高墻邊,一個墊步飛身而入。 眼前的這座宅院極大,與張府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四周游廊雕梁畫棟,假山奇石繁多,正堂宏偉,其后層臺累榭,別具一格。 只可惜沒了人煙,加上年久失修,丟失了崢嶸之氣,倒顯出一股衰敗凄迷的美。 “你在這等一下,我到后面看看?!?/br> 秦瑨抬步要走,手卻被姬瑤緊緊拉住。 這鬼地方,她才不敢一個人待著。 她仰頭凝視他,眉眼蘊著一絲祈求的意味,“我跟你一起去……” 秦瑨往后院的方向一瞥,略有為難,“你確定?” “嗯?!奔К幮‰u叨米似的點頭。 眼見她不肯獨自待著,秦瑨無可奈何,只能順勢攥住她細嫩的腕子,牽著她朝后院走。 秦瑨低聲道:“一會不管見了什么,都不要害怕?!?/br> “好……”姬瑤如是答著,心頭徹底沒了底。 單看這座宅院已經足夠陰森了,里面究竟還藏著什么可怖的東西? 宅里內門全部沒有鎖,兩人一路暢通,進入后宅,往西一拐,來到一處幽靜的院落。 天上黑云又沉墜幾分,光線愈發暗淡,如瀕臨暮色。 姬瑤發現這是個凌亂不堪的花園,剛要放松警惕,蒼穹突然劃過一道閃電。 就是這片刻的光亮,讓她徹底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草木深深中,竟是一座座的墳包! 第28章 故鄉 ◎不負吹灰之力地搓磨著他?!?/br> “啊——”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 姬瑤尖叫著撲進秦瑨懷中,死死抱住了他。 秦瑨早有預料,順勢攬住她的腰肢,安撫道:“別怕, 他們都是我的家人?!?/br> 家人? 姬瑤怔了怔, 淚眼婆娑的凝向他, “為什么……把他們埋在這……” “為什么……” 秦瑨的眼神略微渙散,隨她囁囁自語。 好多事壓在心頭,壓了許多年,終究還是要找個釋放的缺口。 他合上眼,關住眸中的凄涼,再睜開時一切又恢復平靜, 引著姬瑤來到回廊之下。 兩人面對著林立的墳包,比肩而坐。 這件事, 還要從十幾年前說起—— 廬州地處上州,商貿發達, 而秦家曾是廬州最大的布商, 生意紅火,日進斗金。 那些年月,秦家風頭無兩, 很多同行都想與其兼并,共用一個銷販水路, 其中心勁最大的就是江氏。 江氏在廬州算是名門望族,其父曾是英國公的門生,屢屢受其庇護。 然而秦父知曉江氏做生意不守規矩, 并沒有給他面子, 為了家族的發展, 屢次回絕了江氏的提議。 一來二去便惹的江氏嫉恨。 那是一個春夜,廬州眾商行在春喜樓聚宴。江氏酒后再次因兼并之事跟秦父起了齟齬,囂張放話:“秦昭,你給臉不要,給我等著,我要讓你們秦家下地獄!” 江氏當眾挑釁,秦父并沒有過多理會,轉而帶著秦瑨離開了宴席。 彼時秦瑨剛滿十三,還是個溫柔內斂的小書生。 回府的路上,他望著在馬車內沉默的父親,不免心生擔憂,“父親,江氏如此囂張,會不會真的對我們動手?” 秦父寬慰道:“不要杞人憂天,他酒后亂言,作不得數。你且好生讀書,凡事有父親在,無需你cao心?!?/br> 饒是如此,翌日秦父就尋了個由頭,將秦瑨打發到隨州舊友家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