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不厭 第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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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兒聽罷,酸溜溜道:“爺,您說什么呢……” 張邈沒理她,思忖半晌,直接帶著那床軟褥來到張允居住的明喜堂。 他指派的殺手不知所蹤,賀氏夫妻生死不明,既然抓到了貓膩,那么今日必須要定那兩人的罪。 是假的,那他要報這幾日膽戰心驚之仇。 是真的,那他就要張允四面楚歌。 這家主之位,必須是他的! 明喜堂內,張允正在用膳。眼瞅著張邈急匆匆沖進來,半分禮數都不講,他不耐煩道:“老二,怎么一大早就過來了,有事?” “大兄,你知道咱們的貨為何遲遲不到嗎?”張邈故弄玄虛的停頓一下,“因為金州來的那兩人是假冒的,他們根本不是賀氏夫婦?!?/br> 張允一聽,筷子差點掉在地上。 這事非同小可,他旋即嚇退婢子,關上書房的門,壓低聲道:“此話不能亂說,你可有憑據?” 與他的緊張相比,張邈卻是一臉云淡風輕,徐徐道:“自打這兩人進府,我就懷疑他們身份不正,這兩人貌合神離,行為舉止異常,絕非尋常夫妻。我便一直留心,直到昨晚一試……” 他將昨晚的光景事無巨細的說與張允,順手將軟褥鋪在地坪上。 張允盯著上頭的血跡,思忖半天,半信半疑道:“這……這也不能說明賀七爺是假冒的吧?男子外出營商,帶上紅顏知己也是正?!?/br> “富貴人家,誰不是三妻四妾,即是紅顏知己,賀七爺為何要對外面隱瞞呢?那過索上可是白紙黑字的寫著賀夫人的名字,依我說,這兩人絕對是混吃混喝的江湖騙子!” 張邈振振有詞,見張允還在遲疑,又添油加醋道:“就算這是個誤會,但防人之心不可無,那批貨可是牽扯到長安。侯府的人已經來問了好幾次了,若耽誤了大事,又不能給個交代,咱們全府上下怕是要遭殃了?!?/br> 這話一說,準確戳到了張允的命門。 張家到他這一代已經開始有了頹廢之兆,各大商行生意欠佳,就連血脈延續都成了問題。他唯一的兒子重病臥床,還不知能否跨過這個坎兒。 為了維持家業,張允只能盡力巴結懷遠侯府,本以為這次能立個大功,誰知卻找了一堆麻煩。貨沒到不說,還整出來兩個假冒的…… “哎!”張允垂頭喪氣道:“你說的沒錯,防人之心不可無,最起碼咱們手里也得捏張牌,我這就派人去金州查實?!?/br> 張邈難以茍同,說話時神態攜出幾分難以掩藏的惡毒:“金州離這里太遠,一來一回怕是來不及了。倘若這兩人真有貓膩,那昨晚的試探肯定會驚動他們,不如先把他們拿下,再分開突審,是狐貍總會露出尾巴的?!?/br> 張允背著手來回踱步,剛要橫下心來拿人,管家卻在外面砰砰的拍起門。 “家主!家主!” 屋內兩人嚇了一跳,張允氣道:“什么事!冒冒失失的成何體統!” 管家在外激動喊道:“家主,貨來了!咱們的貨來了!” “什么?貨來了?”張允眼睛一亮,猶如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看都沒看張邈,直接推門而出,雀躍道:“快!快請賀七爺前來接貨!” 張淼立在屋內愣了半晌,隨手拿起案上的茶盅,狠狠砸在地上,恨的目眥欲裂。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真是可惡! *** 明華院內,姬瑤已經沐浴完畢。 她不愿讓張府的婢子近身伺候,身上又懶痛,只得讓秦瑨替她更衣。 系身前衣帶時,姬瑤疼的倒吸一口涼氣。經過昨夜那番折騰,初次綻開的身體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心口那兩團雪rou大了一圈,又脹又痛。若再顛簸一下,更是生不如死。 秦瑨看出她的異樣,手上動作停下來,遲疑問道:“哪里疼?” 姬瑤難以啟齒,俏眼翻他一下,轉身背對他,“不用你了,我自己穿?!?/br> 秦瑨聽出她的惱意,自知理虧的走到門邊,沉沉吁口氣。 姬瑤自幼錦衣玉食,養的細皮嫩rou,而今身上那斑斑痕跡讓他觸目驚心,他自是知她的不好受。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秦瑨再次陷入情緒的漩渦,反復搓捻著手指。 與此同時,張府的小廝出現在門外,稟告道:“賀七爺,貨到了,家主請您速去接貨?!?/br> 秦瑨神色一凜,登時從沉郁的情緒里抽身而出,穩聲道:“知道了,這就過去?!?/br> 待小廝離開后,姬瑤慌忙來到秦瑨身邊,心頭溢滿焦急,“怎么辦?如何接貨我們都不知道,萬一識破我們……” “莫慌?!?/br> 秦瑨安撫她一句,回到內室拿起過所,帶好玉佩,復又對她說道:“民間接貨的方式我大抵知道一些,而且黑市押送大多是走單鏢,一錘子買賣,都是只認信物不認人。你在這里休息便是,我去處理?!?/br> 擦肩而過時,姬瑤死死攥住秦瑨的手,當真是怕極了這座吃人不吐骨頭的宅邸。 “不,我不要自己待在這,我跟你一起去?!?/br> 秦瑨微蹙眉頭,回頭望向姬瑤。 她烏發披垂,未施粉黛,面皮清湯寡水,沒了至高無上的光環,看起來弱小又無助, 兩人對視須臾,秦瑨拉著姬瑤來到妝臺前,隨后拿了支發簪,替她挽了一個簡單的低髻,嘴上囑咐她:“一會就待在我身邊,寸步不能離,知道了嗎?” 姬瑤望著鏡中的自己,難得聽話地“嗯”了一聲。 去往正堂的路上,姬瑤一直攥著秦瑨的手。 秦瑨也沒有推拒,銳利的雙眸緊盯前方,任由她把自己的手攥地濕漉漉的。 如果說昨天是個坎兒,那今日更是兇象頻生,倘若真出什么岔子,他只能帶她殺出去了…… 正堂外,張允站在院中,望著一車車堆砌好的貨品,心里別提有多美了,榮華富貴仿佛已近在眼前。 張邈云淡風輕的站在他旁邊,直到看到秦瑨和姬瑤走過來,方才目光忿恨,寬袖下的雙手這才緊緊攥起。 “七爺,您可來了!”張允上前迎接,面帶諂媚的笑,“蒼天有眼,我可算是等到這天了!” “恭喜?!鼻噩拰λπ?,“貨到了,我也就放心了?!?/br> 路過張邈時,秦瑨的眼神突然變得冷如冰錐,只是彈指的功夫,便又恢復素來的平靜。 負責押送的鏢頭身穿皂色窄袖袍,立在眾馬車前。秦瑨將能證明身份的隨身玉佩交予他驗證,至于還有沒有別的印證信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眾目睽睽下,鏢頭接過玉佩,從副手那邊拿來一個小瓷瓶,將里面的液體倒在了玉佩上。霎時間那雪白通透的羊脂玉一點點變成了血紅色,而那“賀靖”二字竟是通白無暇。 見此光景,鏢頭將玉佩歸還,恭恭敬敬對秦瑨行了一禮:“賀七爺,請這邊驗貨?!?/br> 如此看來是沒有別的信物了,秦瑨暗自慶幸,不忘捏捏掌心里的那只小手。 姬瑤得到示意,緊繃的神經跟著松弛了幾分。 張允早已急不可耐,拉著秦瑨走到馬車前,“來來,七爺,咱們快驗貨吧!” 鏢頭隨之交出一本文書,“七爺,這是交接文書,還請您確認無誤?!?/br> 秦瑨默默頷首,接過文書察看一番,按照上面的清單親自盤點貨物。 三輛馬車,皆馱著巨大的木箱,綾羅綢緞下藏的當真是紫河車,九十九副,無一缺失。 清點完畢,秦瑨與姬瑤對視一眼,面色凝重,在文書上簽下“賀靖”的名字,至此貨品交接算是完成了。 襯鏢頭不備,他將文書偷偷塞進了袖襴里。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終于拿到了藥材,張允喜不自勝,看來是自己的二弟多疑了。 他頗為嫌棄的看了一眼張邈,吩咐管家:“派快馬,速速聯絡侯府!” “是?!?/br> 管家二話不說,腳步生風的跑了出去。 事情雖有驚無險,但此地不宜久留。秦瑨想帶著姬瑤趕緊離開張府,正要向張允請辭,游廊那邊迅速跑來一個婢子,嘴里大喊著:“家主,不好了!少爺快不行了!” 一聽這話,喜笑顏開的張允頓時變得臉色煞白,身子一晃,差點暈在原地。 “怎么……怎么了……” 大喜大悲之下,張允全身哆嗦,一邊念叨,一邊在眾人的攙扶下往后院走。 張府突生變故,秦瑨正思忖是否直接離開,余光突然瞥到姬瑤臉色不好,遂皺眉問道:“怎么了?” 姬瑤一嘟嘴,避開他的打量,小聲囁嚅:“我……我腿疼的很……” 秦瑨聞言,神色稍顯不自在。 眼見姬瑤搖搖欲墜,站不穩似的,他只得把動身的念頭往后推一推,“先回去歇會?!?/br> 兩人正要離開,張邈卻突然湊過來,毫不避諱的打量著姬瑤,“青青的臉色怎么不太好?可是昨晚的鹿血酒后勁太大了?瞧瞧,這都紫了?!?/br> 他滿臉含笑,抬手要去摸姬瑤的脖頸。 姬瑤還沒反應過來,秦瑨的手已經捂住了她愕半張臉,順勢一撈,將她按進懷里。 張邈摸了個空,一抬眼,即刻對上秦瑨陰鷙狠戾的目光,如毒蛇一般,讓人膽寒。 “二爺,這是最后一次?!?/br> 沉澈的嗓音,沒有丁點溫度,猶如閻王下的最后通牒。 張邈嘴動了動嘴,在秦瑨的震懾下竟沒說出個字來。 如此氣勢絕非凡人所有,攜著身居高位者的傲慢,還有執掌生殺掠奪的魄力。 有那么一瞬間,張邈甚至懷疑起自己的判斷:眼前這人,該不會真是叱咤黑市的賀七爺吧? 秦瑨沒再理會張邈,將姬瑤打橫抱起,闊步走上游廊。 張邈盯著他們的背影,不死心的叫來鏢頭,厲聲問道:“剛才那位,當真是賀家七爺?” “自是賀七爺?!?/br> 鏢頭其實也未曾見過賀七爺真容,但道上有規矩,見信物即可放貨,剛才那位有信物,自然毋庸置疑。 張邈眼見問不出名堂,寬袖一甩,帶著氣來到侄兒的院落。 看到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少年,心情方才好一些。 兩年前,他本能一舉毒死侄兒,誰知這小孩兒命大,一直茍延殘喘。不過人已成廢物,他就沒有再臟自己的手。 如今終于要死了嗎? 張邈站在人群最后,冷冷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