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餐飯

    前日里，宴香樓的大師傅張大廚才從馥娘那兒又學了一遍盤龍黃鱔，找著自己為啥做不出馥娘那味的原因之后，張大廚換了新盆養黃鱔。

    到今日將將三日時間，新養的黃鱔，吐干凈了腹中腥泥，宴香樓中午就上了道半價的新菜“盤龍黃鱔”！

    別說這新菜名字帶龍，起的威武霸氣，就沖這新菜半價，常在宴香樓吃食的客人們也不會放過。

    八仙樓新開業，宴香樓生意大不如前，可就算這樣今天中午接待的幾桌客人，都是桌桌都點了這道“盤龍黃鱔”，其中有好吃黃鱔的客人，吃著好味，還追加點了第二盤。

    趙掌柜的還上去特地說明，這第二盤就不半價了，要客人考慮考慮，那客人還是大手一揮，原價也要再來一盤“盤龍黃鱔”，由此就可知宴香樓這新菜的美味程度了。

    霍捕頭和柳三郎在外面跑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早上他們兩個就沒吃多少東西，這會兒早就饑腸轆轆了，霍捕頭就想起前頭中人給他的糕點。

    嘿！他也是犯賤，又掏出來問了一遍柳三郎。

    “三郎，餓了不，先吃點墊墊？”

    柳三郎什么人??！盛京軟硬不吃第一人，視線都沒有從他手上的油紙包掃過，直接說了一句：“你自己吃吧！”

    霍捕頭好心喂了驢肝肺，又和這小子生不起氣，也沒心情吃糕了，正巧路過宴香樓附近，飯菜香味勾得腹中饑餓難忍。

    “走吧，吃飯去?！?/br>
    這回兒柳三郎沒有冷冷拒絕。

    他怎么也是個人，總不能真連飯也不吃。

    霍捕頭聞著食物香氣尋過來，街上兩家酒樓，一家招牌有些陳舊的宴香樓，還有一家人滿為患的八仙樓。

    霍捕頭微微仰頭，想在空氣里聞出那一直勾著他鼻子的香味到底是從哪里傳來的，可惜兩家酒樓離的太近了，他分不出來。

    而他心里也有決斷，看向熱鬧的八仙樓：“那家好多人??！應該味道不差！”

    至于宴香樓——與裝修嶄新豪華、飯點人頭攢動的八仙樓比起來，他就好像街角簡陋的蒼蠅館子，環境不夠好，人氣也沒有多少，就不像是能做出美味食物的地方。

    霍捕頭斷定，讓他食指大動的香味一定是從八仙樓傳出來的，沒跑了。

    “我們去那家！”他拉上柳三郎就要往八仙樓的方向走。

    但柳三郎這小子仿佛就是天生的反骨胚子，做什么事情都要和他做對。

    “怎么，不走？你不餓？”他沒拉動柳三郎。

    “不去那家?！绷赡_不動。

    “為什么？”霍捕頭傻了，他肚子都要不體面得叫出聲來了，他的嘴巴和午飯就差這幾腳的距離了，這反骨小子和他說不吃飯？

    你不餓，他還餓呢！

    剛才說吃飯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現在怎么又和他別扭起來了！

    霍捕頭心說這小子生下來是不是專門為了克他的，這輩子他和柳三郎這家伙待一塊，做事就沒順心過！

    就見柳三郎抬腳已經往宴香樓的方向去了。

    “哎，那家看著味道就不怎么樣??！”霍捕頭追上去。

    柳三郎頭也不回，聲音冷冷：“我不想站著吃飯?！?/br>
    霍捕頭愣了下，竟然從他冰冷的話語中理解到了他想表達的意思——對??！那家生意那么火爆，他們過去估計一時半會兒還沒有位置坐，本來就饑腸轆轆了，哪里還等得了這么長時間？

    這下他沒意見了，不好吃就不好吃吧。

    也不是沒有吃過難吃的，這會兒還是能快點吃到肚子里比較實在。

    二人前后腳進了宴香樓，大堂稀稀拉拉坐了四成客人，與八仙樓未開時，飯點上座八成，直接斬了一半。

    路過大堂，霍捕頭發現幾乎每桌客人桌上都有一道一樣的菜。

    這道菜肯定是這家的招牌、最好吃的菜——他如此猜測著。

    在大堂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小二送來茶水。

    “二位爺，吃點什么？”

    “那是什么？紅紅綠綠的那盤，你們店的招牌菜嗎？我見每桌好像都有？”霍捕頭沖著距離他們最近的一桌揚了揚下巴，示意小二看向那道他最在意的菜。

    “您說這道菜??！這是本店新菜，名叫盤龍黃鱔，今日半價，二位要是喜歡吃黃鱔，可以來一份！”

    霍捕頭聽到是新菜，還是半價，便有些意興闌珊了。

    他心想，怪不得人人桌上都有一盤呢，原來不是好吃，是便宜，都是趕著便宜才吃的呀！

    小二也是在酒樓里做活，在趙掌柜的調教下，還是有點眼色的，要不也當不上前頭接待客人的跑堂，瞧著霍捕頭神情，他便是不知霍捕頭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嘴上也要說些好話，推銷酒樓里的菜品。

    “這盤龍黃鱔，雖然是本店今日才上的新菜，可味道卻是極好！也只有今日才半價，這是我們掌柜的為了回饋老客對宴香樓的照顧！”

    酒樓的跑堂小二口若生花，什么死的都能說成活的，明明是試新菜，也是用新菜與對面八仙樓打價格戰，他一張口能說成掌柜的回饋老客。

    “我們兩個可是頭回上門?！被舨额^這也故意刁難，想看他怎么回答。

    小二也不怕，直接道：“我瞧著二位面善的很，還當是自個記性差，忘了，原來是新來的大官人??！頭回來也無妨，這回您吃的好，下回還來，這一來二去不就是本店的老客了？”

    小二見著霍捕頭臉上露了笑意，又乘機推銷盤龍黃鱔。

    “大官人點份盤龍黃鱔？小的和您打包票，這菜味道好著呢！不少客官吃了一份還不夠，第二份原價賣他們也要再來一份，掌柜的想讓客官省點銀子，請他們晚上再來點，都不愿意呢！”

    “真這么好吃？”霍捕頭還有些疑惑，旁邊就有桌客人好似給店小二搭臺唱戲一般，高喊了一句：“小二，那盤龍黃鱔再來一份！”

    那邊有小二應聲，這邊招待霍捕頭的小二對著霍捕頭眨眨眼，臉上表情好似在說“我可沒騙您吧！”

    霍捕頭瞧那桌點的菜，擠擠挨挨放了一桌，應當是才開吃沒多久，別的菜沒下去多少，倒是這道盤龍黃鱔，已經空了，只剩下紅紅綠綠的配菜散在盤子里，被愛吃辣的客人用筷子挑揀著下酒吃。

    桌上菜不少，這館子應該也沒有這么大手筆請托，小二應當不是胡說。

    “那邊來一盤吧！除了盤龍黃鱔，再來兩葷一素，再打個湯，撿好做的菜來，速度要快！”

    “好嘞！”小二高聲唱，“大堂盤龍黃鱔一份！”

    點好了菜，小二一甩脖子上的抹布，瀟灑走人，和廚房說了客人新點的菜后，忙里偷閑在角落蹲著休息一下。

    和他一樣蹲著的還有好幾個，這幾個都是跑堂的小二，同時也是后廚的幫工，那日早上香姑分失敗的那兩盤黃鱔的時候他們也在后廚工作呢！

    見著小二從前頭過來，他一個同伴抱怨道：“又沒剩下？”

    小二點點頭，“沒剩下?！?/br>
    這和謎語似的接頭對話，說的不是其他正是宴香樓的新菜“盤龍黃鱔”。

    宴香樓不準小二偷吃客人的菜，但吃點客人的剩菜，趙掌柜的是不管的，小二還有后廚干雜活的，想要開點葷，也都是盯準了客人的剩菜。

    “又沒了??！”問的人長嘆一口氣。

    那日吃了失敗的盤龍黃鱔，就已經足夠讓他驚訝了，他還想著真正成功的盤龍黃鱔能有多好吃，后來張大廚沒給分他們炸成功的那盤黃鱔，他就等著今日嘗嘗客人吃剩下的，結果這都幾桌了？沒一桌客人剩下？

    第15章 第十五餐飯

    另一個才過來的小二也嘆氣蹲下。

    “剩下什么??！別說剩下了，第二盤都不夠吃！”

    “真有這么好吃？”旁邊一個本來對黃鱔沒什么感覺的，也疑惑起來了，大師傅以前做的菜，也沒見他們那么熱捧??！

    “哎，你那日請假，沒吃到炸壞的那兩盤，那味道，麻辣鮮香，外皮用油炸過，咬下去酥酥脆脆的，里頭的rou嫩，但不松散，焦香焦香的，越嚼越好吃！”這是那日有幸吃到過的，說到最后，他口水都要下來了，忙吸溜了一口，可在場的沒人說他。

    因為在場大多數都是那日幫廚過的，就聽這描述，立刻就回憶起了那日入口的美味。

    “要不我們湊銀子也買一盤？”有人提議。

    “也行，今日半價呢，也不是很貴，幾個人拼一拼！”這幾個都是十六七的小伙子，還沒成親，又無家小拖累，辛苦掙銀子，填填自己的嘴也不會有人說什么。

    至于成家了的，只能勒勒褲帶，當自己聽不見了。

    盤龍黃鱔的大賣是趙掌柜和張大廚都沒有想到的，晚上的時候，趙掌柜也想嘗嘗這成功版本的盤龍黃鱔到底有多好吃，還與張大廚說，讓他炒一盤來，他們晚上一起就著黃鱔喝點小酒。

    那頭話才說完，就見張大廚擺手：“沒的吃了，預備明天賣的都賣出去了，明天客人要點都沒有了！”

    “沒有了？”趙掌柜的驚訝，“怎么會？我瞧后廚好幾個桶里養的不都是小黃鱔嗎？”

    “那些都沒養夠時間，炸出來的都是腥的，就和你上回吃的一樣?！睆埓髲N解釋，除了這個之外，他還頭疼去哪里繼續買小黃鱔，上回那個小販的黃鱔都已經被他買空了。

    “我上回吃的？”趙掌柜的可憐見那日嘗了兩盤失敗品，就有事先走了，后頭成功的倒是沒他的份了，是以他這個做酒樓老板的，新菜賣了一日自己都還沒有嘗過。

    他還道：“那不是挺好吃的嗎？”這意思是要不就這么賣？

    張大廚斜他一眼，覺得自己和這掉錢眼里的商人沒什么說的。

    “那是你沒吃過好的！口味差一點都是在砸我老張的招牌！”反正他是不會同意沒吐干凈腥泥就賣的！

    此時的趙掌柜的還不知道拯救宴香樓，讓這個破舊的小酒樓可以和家大業大的八仙樓抗衡的正是張大廚此時的堅持，還有在宴香樓悄然上線，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茶飲——山楂茶。

    盛午陽光毒辣，馥娘熱的吃不下飯，中午拌了了涼面，潦草吃了兩口。

    湘榆蔫蔫的，趴在桌子上不說話，也不知是吃的太飽困了，還是被熱蔫的。

    門外傳來孩子的笑鬧聲，屋子里湘榆的耳朵立即豎了起來，可她臉上表情卻沒多變化，按捺住蠢蠢欲動的心，讓自己成為一個懂事穩重的孩子。

    在她腦袋微微一動的時候，馥娘的眼神就偷偷落在了湘榆身上。

    外面孩子的笑鬧聲，湘榆能聽見，馥娘怎么會聽不見？她也從是從孩提時期走來，還經歷過兩個不一樣的童年，說起來她現在的年紀，在上輩子也還不過是個上初中的孩子呢。

    “不用守在這里，去玩吧！”

    這幾天天氣都格外的熱，馥娘豆腐也沒有多做，怕放一上午就壞了，豆腐做的少，賣的也快，這時候也不需要湘榆和她一起守在店里。

    可湘榆聽了她的話，卻沒有立即起身，而是懂事地搖了搖頭。

    “jiejie下午做綠豆湯，我留下來幫忙燒火?！?/br>
    “用不著你，我不用大灶做?！别ツ镒屗丛鹤永锏男t子，“我就用那個，不要你燒火，小小年紀該玩就玩！”她取下了墻上掛著的草帽扣在湘榆的小腦袋上，推了一把她的肩膀。

    湘榆被推著，腳步也終于動了起來。

    “湘榆，你也來一起玩??！”外面有和湘榆差不多大的小女孩聲音，小孩子不怕熱，市井街頭也沒有什么男女七歲同席，更沒有女子就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

    父母做活養全家，孩子大的帶小的，就這么野蠻生長，在底層普通百姓的生活里，活下去就是最重要的。

    “來了！”湘榆往前跑了幾步，風帶起她頭上的草帽，她舉手按住，又轉頭對著馥娘道：“我會早點回來的?！?/br>
    馥娘點點頭，“好好玩，在小溪下水可以，不要去河里，也不要去井邊跑……”馥娘細細叮囑了她幾句，又給她拿上個葫蘆，里面裝的是涼白開。

    “謝謝jiejie！”湘榆把葫蘆掛在身上，追著小伙伴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