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 第1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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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我!」 「我馬上來了!」 「你等等我!」 「燕羽你回頭看看我!」 …… 燕羽平靜地穿過船廠,廢棄的建筑里草木瘋長。陽光露過樹梢打在他身?上,光斑點點。 他望向那座巨大的龍門吊,褪了色的橙色鋼鐵,映在湛藍的天空下。 他一級級往上走,什么也沒想。 起初那一刻洶涌的悲憤,已經褪去。 父母,爭斗,悔恨,朋友,琵琶,樂譜,一切都在突然之間,變得毫無?所謂了。都無?所謂了,只剩痛到極致后的空?!哿?。 累到腦袋里空蕩蕩一片,什么都不剩。 但……似乎,還是有點不甘:好想再見她一面。 只是想著這?一句話,淚水頃刻間涌出、滾落,從高高的鐵樓梯上砸落下去。一股巨大的悲傷和壓抑將他死死裹住,透不過氣。 這?個世界已叫他麻木,他什么都不愿去想了,可—— 好想再見她一面。 留下吧,生病也沒什么的,就做一塊脆弱的玻璃??商哿?。真的太疼了。腦袋不可自抑地填滿了黑色,他試圖搖搖頭,卻搖不去;全被窒悶的黑色堵住。 還是愛琵琶啊,死也放不下。這?一生的愛與?恨都在那里,放不下的。 下輩子不彈了,想做一?;覊m,一片燕羽?;蛟S,再做人,就不去奚市。在遇見琵琶之前,先遇見她。 船還未停穩,黎里飛奔著沖跳上岸。 她在奔跑,這?座城市的江堤突然變得陌生。江風在耳邊狂刮,那不是他們?走過的長坡、城墻,鐵路,船廠……樹上的梨花也從來沒開?過。 燕羽,你走過我們?走過的這?條路的時候,心?里在想什么。 黎里瘋狂地朝船廠奔跑,發出短促的啊啊慘叫:“燕羽??!” 燕羽站在龍門吊上,看著腳下的廢船廠,洶涌的長江。他好像沒有知覺了,又?好像很痛卻找不到痛點。 仿佛靈魂無?形地抽離了身?體,懸在后腦之上,扭絞著,無?法?呼吸。抓哪里摁哪里治哪里都沒用。 為什么病痛就是好不了,為什么抑郁的情緒死死摁壓著他。 他拼命想掙脫,可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好累。前所未有的疲累。 可他想,黎里或許在朝他跑來。他應該再等等,看她一眼。黎里,那個把碎掉的玻璃渣一片片拼起來,捧在手心?的女孩。 但他已經沒用了,一個連精神都控制不了的人,一個連自己的身?體都無?法?做主的人,他已經毫無?用處和價值,何?苦累贅著拖累她呢?她也很累吧。 那些他失眠的夜,她也是。他都知道。很累吧,黎里。 她是他生命里的一束光,唯一的光。但他的世界太黑暗,太冰冷。他甚至害怕,他會讓那束光熄滅。 黎里,還有她的人生??伤孟褚呀涍^完一生了。太疼了。放她走吧。 燕羽蒼茫地仰起頭,再等等吧,但今天的天空好藍,好澄澈,輕透得像玻璃,很干凈的世界……不是腳下這?個信仰已崩塌的世界。很累了。連恨都沒力?氣了。 可……好想再見她一面。太貪心?了。因為想見她一面,又?一面,他多活了一天,又?一天。 兩行清淚從眼角滑入鬢角。他漂亮的烏黑的眼睛望著高高的藍天,風吹著他的白衣衫。他在天空里看見了江邊小屋,暴雨的夜,他和她摟著,睡在沙發上;看見秋楊坊他從小長大的臥室,他迷蒙地躺在床上,她背對他坐在窗邊看書,她背影溫暖得一如?永恒;看見一年前,就是在這?兒,黎里很勇敢地決定要離開?,去遠方…… 他雙臂緩緩張開?,去觸碰那一抹藍,好想再見她一面啊。 結局(下) 燕羽抬頭?望, 天空很高很藍,像塊透明的玻璃。他看到初見時的黎里,站在教室門口, 甩著雨傘上的水珠, 說:“報告?!?/br> 微雨的秋, 她卷著傘,靜靜看著他,眼神淡淡的,黑白分?明。 夏天的風從龍門吊頂吹過,他望著天空,伸手?去觸碰她,倒了下去。 后來許多年,黎里幻想過那個畫面,覺得他是飄飛下來的, 輕輕的,像一片羽毛。但落地時, 有玻璃碎裂的聲音;樹葉斷裂般細微,被風聲江水滔滔聲遮蓋, 只有她聽得到。 她捧在手?心那么久的玻璃, 還?是碎了。 …… 人直接被拉去殯儀館。 黎里想看看他,燕回南不讓, 說他摔得亂七八糟, 要等入殮師整理下。于佩敏只看一眼就昏死過去,他怕她受不住。 黎里說好, 她等著。 她等了一夜。 燕回南一夜花白了頭?。唐逸煊謝亦箏他們?從帝洲趕來, 唐逸煊淚流滿面,謝亦箏哭到崩潰。 黎里很安靜, 坐在原地,像沒聽見,也沒看見。 次日清晨,黎里看到了燕羽。他穿著很干凈的白衣服,靜靜躺在那兒,像是睡著了。 他是躺著倒下來的,摔碎了后腦,但臉沒壞。入殮師悉心把他整理好,正如?她一年多前粘上的玻璃心,兩月前黏起的琵琶。 燕羽的臉還?是很漂亮,嘴唇不紅了,但也很漂亮。他知道她喜歡他的臉,所以?用后背落的地。哪怕他恨那張臉。 兩月前琵琶弦割裂的那道疤已淡去不少。黎里摸摸他臉頰,仍細膩柔軟,但沒有溫度了。 “燕羽,你疼不疼???”她輕聲問,可他睡著了,沒有回答。 “燕羽?”她牽住他的手?,“你疼不疼???” 兩行?淚不由自主地滑落,她有些愣,意識到他的手?不會回握住她了。 “你怎么……怎么把自己搞成這?樣子?……”她直起身,又彎下腰去,悲慟大哭,“那么高——該多疼??!” 但他不會再回應,他睡得太沉,太沉。他也不會再疼了。 黎里跟燕回南說,要燕羽一縷頭?發。入殮師把他腦后留著的那一小縷頭?發剪下來給了黎里。他特意留的那縷。 前幾天他還?說,實?在長得太長了就去剪掉,再留再剪,但還?沒到“太長”。 生長了一年零兩個月,剛好有她手?那么長。從他們?在一起,他的頭?發就生長了這?么一段距離,從她的掌根慢慢走到指尖。 燕回南說燕羽不喜歡熱鬧,不打算通知任何人辦葬禮。但他和于佩敏舍不得,想多停三天,就夫妻倆陪著;黎里隨時想來看他都?行?。 黎里說好。于佩敏哭了暈,暈了哭,后悔不該放他離開視線;不該去找燕圣雨的出生證,幼兒園哪天不能報名…… 黎里回到家,桌上放著點心盒跟一束鮮花。何蓮青說,琵琶店店長把手?機給了他父母;但這?兩樣像是給黎里的,就送過來了。 打開盒子?,里頭?裝著她愛的芒果千層和豆花撈。那束花很新鮮漂亮,翻開賀卡,燕羽寫了兩個字:“愛你?!?/br> 黎里什么也沒說,拆開芒果千層和豆花撈吃起來。 陪她回來的唐逸煊和謝亦箏擔心,說:“天氣這?么熱,會不會壞了——” 她不理,一口氣吃了個干凈。 黎里上樓,回房間拿上身份證跟銀行?卡塞兜里,快速下樓往外走。 唐逸煊說:“你去哪兒?” 她沒說話,剛走到院門口。程宇帆冒出來,一把抓住她手?腕:“去哪兒?” 黎里爆出天大的力氣,不要那只手?了似的往外沖。程宇帆竟差點拉不住,朝院里頭?的唐逸煊喊:“他媽的站著看戲呢!她去殺人你不攔著?!” 幾人慌忙跑出來,黎里一個人抵不過四個,被拖進屋。 她要去帝洲,找陳家算賬:“你們?攔得住我一天,攔不住我一輩子?!” 程宇帆罵:“你這?么沖動,要害死你自己!” “全?都?死了算了??!”黎里喊。她站在他們?面前,覺得每個人都?很陌生。這?個世?界變得很陌生了。她不認識他們?。 她看著他們?,卻只能看見昨天她回頭?的最后一眼,燕羽站在家門口,微笑目送著她的樣子?。 她知道他想活的。她都?知道。 她很快搖了搖頭?,她不能想,不能想他。不能想他明明給她買了行?李箱鮮花和甜點要回家的,怎么就偏偏要去買花偏偏經過了琵琶店;不能想他彈那絕曲時的如?雨般的眼淚;不能想他是怎么走去龍門吊上的,他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在想什么,內心是否被痛苦自責和悔恨自棄撕扯撕裂;倒下去的那一秒,他害怕嗎,疼嗎……不能想。多想一秒她的心就要裂開,鮮血淋漓。 她只想往外走,只想去帝洲。 她沒有哭,只是發了瘋地掙扎,嘶喊,吼叫,摔打,但程宇帆和唐逸煊寸步不讓。 她精疲力竭也沒能掙脫得了他們?。她癱坐地上,母親和謝亦箏摟著她痛哭。但她沒有表情,也沒有淚。不明白,她都?沒哭,她們?有什么好哭的。 她們?都?會忘了他的,只有她記得。 唐逸煊雙眼血紅蹲在她面前,跟她說:“黎里,陳家這?次逃不了的。我跟你發誓。燕羽的事兒出大了,他逃不了了?!?/br> “誰都?不會放過他。我不管花多少錢利人情,也一定?不會放過他?!?/br> 唐逸煊說,昨天燕羽的直播當時就沖上多平臺熱搜。所有樂迷粉絲包括路人都?在驚慌等結果。但最終傳出的卻是死訊,且是那樣慘烈的方式,民意炸了天。 眾人震驚惋惜悲傷痛哭的同時,更多人憤怒地將矛頭?指向陳家。那些曾經為燕羽發聲的人,先前眼看著陳家銷聲匿跡不再露面,以?為他們?受到懲罰了,正義贏了。卻不想原來他們?在蟄伏。民眾如?遭欺騙,反彈出比之前更大的悲恨的聲量。 燕羽作為樂圈舉足輕重的公眾人物,慘死的消息太震撼,太重大;滔天的憤懣無論如?何也壓不住了。 這?次,很多人發聲了。與上次不同,他們?在支持燕羽的同時,明確站在了陳家的對立面。 宮教授極度痛心且痛苦,一夜無眠后,今早公開發文悼念燕羽,表示對自己無能的悔恨和劇痛。他一反常態地帶頭?站在陳乾商的對立面,呼吁知情人站出來。哪怕不公開也請聯系警方。宮教授說:“世?界不該是這?樣。燕羽撞開的一條門縫,請你們?一起推開?!?/br> 一時間,宮教授的同僚們?、跟燕羽合作過的一些藝術家演奏家們?紛紛支持轉發,并附上對燕羽的悼念和惋惜。 宮政之跟丁松柏通過電話。丁松柏很清楚此次事態的嚴重性,與以?往截然?不同。不可能再糊弄。協會公開聲明表示切割,希望警方調查,請業內知情人士提供線索。 而林奕揚及唱過燕羽作曲的幾位歌手?的跨圈層發聲,更是將此事推到又一個高點。 一時間,全?網都?在號召鼓勵并請求更多的受害者站出來。 更關鍵的是,蘇玉聯系到唐逸煊,說一諾不知從哪里看到消息,哭到暈厥,非常絕望。蘇玉跟丈夫及心理醫生詢問一諾本人后,一家人決定?接受聲音采訪,披露此事。 而師愷通過李新木聯系到唐逸煊。他有陳乾商曾經猥褻自己的證據,但他以?前不敢對任何人透露。直到燕羽發聲,他有了絲站出來的沖動??伤麑熓顷惽痰膿从?,他猶豫再三,最終又沉默。如?今,他很痛苦悔恨,希望彌補。 唐逸煊說:“黎里,你相信我們?。如?果他名不見經傳,或許大家憤怒一下會過去。但燕羽影響力太大太大了,他的死絕對繞不過去。誰都?不可能放過。只要我們?咬牙堅持,證據和證人一點點出來,陳乾商絕對逃不過制裁?!?/br> 黎里沒什么反應,過了好久,冷笑一聲:“制裁又怎么樣?有用嗎?把他換得回來嗎?” 唐逸煊啞然?。 可程宇帆開口了:“換不回來,但有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