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 第10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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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里?將沾了血的紙巾揉成團,拿手?機翻出視頻給?他看。 燕羽湊過來看了會兒,明白了:“……噢?!?/br> 黎里?說:“像你這樣子,下輩子要是變成一只海龜,從小?你的殼上就會有天生的傷疤?!?/br> 她不知?怎么?突然講這些,但她就是講了, “或者,你下輩子重新變成小?男孩,胖嘟嘟的,有很多天生的肥胖紋,都是你現?在留的印記?!彼ы?,“燕羽,你下輩子想做什么??” 燕羽看著她,說:“灰塵?!?/br> 黎里?一怔,說不出話來了。 許久,她嘴角扯出一絲笑?,低下頭說:“那我可能認不出你了?!?/br> 她說:“要是小?海龜,還勉強認得?!?/br> 燕羽垂眸,拉住她的手?,想挽回點什么?,可確實又說不出違心的話:“我實在……沒什么?想變成的,也不想有下輩子?!?/br> “那我們都別要下輩子了?!彼f,“真有,我也不想做人。沒什么?好的?!?/br> “睡覺吧,早上還要演出?!彼鹕?,笑?了下,“總不能因?為在鄉下就懈怠。以后出名了,會有人發帖說,你當年耍大牌?!?/br> 黎里?爬去床上側躺下,打了個哈欠。燕羽也上床,關了燈。窗簾不太遮光,室內光線朦朧。他側躺在她身后,看著她的背影。 看著看著,他朝她挪近,手?臂擁住她的腰腹,下巴搭在她肩上;她也朝后往他懷里?縮,貼住他的身體。 她握住他的手?,他將臉深埋在她發間?,彼此無言,像兩?只弓著的蝦米。 許久,她說:“燕羽,你不要覺得自己不好。我覺得你很了不起。經歷了這些,還能成為現?在這么?好的你,很棒了。如果是我,要么?成了殺人犯,要么?關精神病院了?!?/br> 燕羽沒答話,只是摟著她。 又過許久,黎里?喃喃說:“下輩子做塵埃挺好,很自由?!?/br> 她說著,想著那場景,像看到?了一束光,微塵飛舞。 燕羽說:“我在光里?看見?你了,會跑過去跟你打招呼的?!?/br> 黎里?一愣,又輕輕一笑?:“等你哦?!?/br> …… 曲藝下鄉匯演的舞臺搭設于鎮小?學cao場。 村鎮上活動少,日子寂寞,難得有個大型演出。早上八.九點,方圓幾個鄉鎮的村民們都來了。 簡易塑膠凳擺成的觀眾位上座無虛席,主力軍是中老年群體、帶有孩童與部分中學生。主辦方為觀眾配備了統一的遮陽帽、透扇,和拍手?器。賣水果、涼粉、綠豆湯等零嘴的小?販穿梭其?間?,十分熱鬧。 舞臺上,民族舞專業的大學生們正隨樂起舞。男孩女孩們青綠裊裊的衣衫如山澗潺潺的流水。演員們功底深厚,仙靈般展現?著中國舞的輕柔與靈動。 后方,供演員候場準備的后臺則比較簡陋。藍色防雨布搭著簡易大棚,隔布粗略分了幾個區域。塑膠凳隨處擺放,紙箱里?裝著飲用水和法式小?面包,供演職人員隨意拿取。演出服、樂器盒這邊一堆,那邊一簇。 同?節目的大學生演員多聚在一處候場,有的老師也在,師生間?談笑?連連。更年長或資歷更深的前輩們則在教室內等候。 按節目順序,燕羽的演出時間?大概在上午十點半。九點四十左右,他來了后臺,在大棚外沿一個邊角而空落的地方找了幾把塑膠凳。 燕羽剛把琵琶琴盒取下,工作人員叫他去跟主持人簡單對下詞。他又習慣性要將琴盒再背上,黎里?說:“放這兒吧,我給?你看著?!?/br> 燕羽遲疑了一下,才將琴盒平放在地上,兩?側各放了凳子攔著,以防有人撞上或誤踩到?。 黎里?見?狀未語。等他走了,她卻?起身又在琴盒兩?頭都擺了凳子。她蹲在琴盒前打量,麂皮絨的盒子,有些磨舊了的痕跡。把手?那塊靠近拉鏈處拿黑色筆寫了兩?個小?字:“燕羽”。 黎里?摸了摸那小?字,起身坐去凳上。 這處靠近小?學cao場最外沿,院墻坍塌,只剩墻根,與外頭的農田無縫接壤。不到?十點,陽光已燦爛,天空也藍,田間?綠油油的,小?黃瓜結滿枝藤。 舞臺上有人在唱昆曲,細柔嬌綿。 一只蝴蝶從田里?飛進棚中,黎里?回頭尋,看見?了陳慕章。 他戴著鴨舌帽,在十幾米開外,找尋著什么?。他一扭頭看見?黎里?,臉色驟變,朝她大步而來。 送上門來了。 正好,她憋了一身的火氣沒處發。 黎里?穩坐塑膠凳上,余光瞥了眼院墻下的廢磚,一瞬拿定了主意:先挨他幾下打,再正當防衛拿磚頭死砸他。 她盯著快步沖來的陳慕章,巋然不動。 可他尚未靠近黎里?,還有三四米,燕羽來了,猛地推了下他肩膀。 陳慕章比燕羽矮兩?三公分,雖身形要敦實些,但燕羽下手?力道不小?,后者被搡得一個趔趄,后退兩?步,撞得一張塑膠椅子刮擦著地上的碎石子,發出沙沙聲響。 陳慕章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黎里?雙手?抱胸,下巴往棚外一抬,說:“發什么?呆?怎么?不打了,來,趕緊打,看我今天不打死你?!?/br> 陳慕章被她氣瘋,再度要沖上來,而燕羽也沒廢話,再度狠狠將他肩膀一搡,他又被掀開幾步遠。 遠處有幾個人朝這邊看了眼。 陳慕章有些吃驚地看向燕羽,又看看自己肩膀,像是不敢相信燕羽會連番對他動手?,咬牙道:“是你讓她干的?” 燕羽不答,也不解釋,根本無所謂他怎么?想。 但黎里?不想燕羽背鍋,說:“你第一天認識他?” 不是。所以知?道他性格,不會是他主意。 陳慕章目光掃向黎里?,竟有絲忌恨,冷道:“他都怎么?跟你說我的?” 黎里?聳了下肩,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語氣挑釁:“一次都沒提過?!?/br> 陳慕章知?道她說的真話,表情一下失了控。 黎里?還不肯輕易放過他,蹙眉問:“哦對了,你尊姓大名?好像什么?zhang?蟑螂的蟑?” “你——”陳慕章手?指黎里?,要上前再做什么?,燕羽就要再次推開他時,一只手?伸過來,有力地將陳慕章攔抱住。 “看看你現?在在哪兒?”陳乾商穿著一身演出長袍,手?臂用力鉗住他兒子,低聲警告,“還鬧?” 陳慕章站定,猛地回過神也控住了情緒,沒再沖動。旁邊有人走過來,陳乾商竟頃刻間?擺出一張笑?臉,一副外人看來與弟子寒暄的模樣,沖燕羽笑?著點點頭了,摟著陳慕章的肩膀離開。 燕羽神色平定。黎里?的臉色卻?很難看,她緊盯陳乾商,見?他假惺惺地對燕羽說著客套話,笑?著點頭告別。她惡心到?反胃,突然起身朝他而去,才站起,手?腕被燕羽用力掐住。 燕羽將她拉到?凳子上,自己也坐下,很平靜。 兩?人對視著。有風掀動棚布,發出鼓鼓囊囊的聲響。篷布藍色的光映在他臉上,眼底,亮熒熒的。 他握了下她的手?,說:“別生氣了?!?/br> 黎里?吸一口氣,扭頭去看農田,日頭上升了些,白得晃眼。她忽說:“陳慕章是gay他爸知?道嗎?” 燕羽看著她。 黎里?說:“我又不是瞎子,第一次在帝音門口,他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在我身上戳兩?個洞?!?/br> 燕羽沉默半刻,說:“他有女朋友?!?/br> 黎里?眉一抬:“他可真惡心?!?/br> 第63章 chapter 63 燕羽沒接話。他一貫不講閑言, 哪怕對方是傷害過他、他不喜歡的,他也只是沉默。 黎里也不多講。她從地上拎起琴盒,擺在?凳子上, 指指他名字, 說:“這什么時候寫的?” 他歪頭, 認真看?了看?:“好久了。不記得了?!?/br> “你有幾把琵琶?” 燕羽張開手,五把。 “這么多?” “有比賽獎品,也有贊助送的。都?送人了,就留了五把?!?/br> “但我每次看?到都?是它。沒見?過別的,你最?喜歡它?” “嗯。音色最?好。跟它默契也越好?!毖嘤鹫f。 黎里明白。樂手和樂器會有磨合,也有配合。只有經過長期合作,才會相得?益彰。 “家人給你買的?” “自己?贏的。10歲的時候,那時個子還不高,但手指挺長, 可以換成人琵琶了。剛好有十到十一歲組的兒童琵琶比賽,最?高獎就是這把琵琶……”他說到這兒, 停住,沒往下?講。 前臺正?表演民樂合奏, 嗩吶鑼鼓聲喧天。遠處田野上傳來今日第一聲蟬鳴。 黎里猜測, 大概就是那場比賽遇到了陳乾商和章儀乙。 時間差不多了,燕羽拉開琴盒上的附件包, 取出甲片, 隨口說:“它已經陪我八年了。每天都?在?。比這世上任何人陪我的時間都?長?!?/br> 說到這兒,他很淺地笑了下?, 那笑容太淡, 辨不出情緒。 黎里看?向琴盒里那把溫潤靜美的琵琶,他一定很愛惜, 才能八年還養護得?那么好,木質竟有如?玉的光澤。 “琵琶音色壽命是多少年?” “短的兩三年,長的幾十年。要經常養護,修理。干凈、溫濕度都?是最?基礎的。就跟養花養小?孩兒一樣?!?/br> 黎里不禁微笑,彎腰湊近那琵琶,瞧著精美的琴頭跟弦袖,說:“你把它當小?孩嗎?” “不是,”燕羽說,“同?伴,知己??!?/br> 黎里挑眉:“那你覺得?它是男是女?” 燕羽指了下?琴盒上那兩個小?小?的黑色字跡,黎里便懂了,心下?靜謐。 她坐直了,有些羨慕和遺憾,說:“我跟樂器之間好像沒有那么深的羈絆。去年暑假我賣掉之前那套舊鼓,有點難受,但就一點。那套鼓質量也差,只用?了兩年,就不行了?!?/br> 燕羽起先沒講話,仔細戴好假指甲了,說:“以后還長,會有的?!?/br> 黎里好笑:“你在?安慰我?” 燕羽沒答,看?眼?時間了,拎起琵琶說:“我要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