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 第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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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讓突然道:“別摁了?!?/br> 黎里手一停。 周圍安靜了一下。 崔讓說:“肩膀不用摁,就摁頭吧?!?/br> 黎里立刻將手從他領口拿出來。 崔爸爸奇怪:“你不是說落枕了,肩膀疼脖子疼嗎?” “……”崔讓一只手搭在眼睛上,臉是紅的,脖子也是紅的,聲音很低,“我頭更疼?!?/br> 崔媽嗔怪:“現在叫頭疼了,早晨林姨給你燉的人參雞湯也不喝。這么大人了,跟小孩兒一樣嘴挑?!?/br> 崔讓眉心扯了下,沒講話,小手臂仍搭在眼睛上。 黎里繼續按頭,剩余半小時在一分一秒中熬過。 計時器響的一刻,黎里抽回手。崔讓也迅速從床上坐起,腳正找拖鞋,瞧見黎里身影靠近,一抬頭,看見她近在咫尺的半截身體。 她鼻尖嘴唇上泌著細汗,脖子也是汗。工作時沒注意,襯衣扣子擠松開一顆,一片豐盈雪白。汗珠晶瑩,滑進深丘…… 崔讓一下低頭,拖鞋就在腳邊卻半天沒穿進去。黎里擦身而過,出了房間了,他才穿上拖鞋。 療養師奇怪:“你臉怎么這么紅???” 他爸媽也看過來,他差點兒沒喘上氣:“太悶了?!?/br> “那出去坐吧?!?/br> 崔讓出去,見黎里站在門口,垂著眼睛,等著要走的樣子。她仍是沒注意到胸口的半片風光。 他眼神彈開。 剩下兩位姑娘很熱情:“你們休息一會兒,享用下茶水和果盤。有什么需要隨時叫我們?!?/br> 崔mama坐到沙發上,微笑:“辛苦了,去忙吧?!?/br> 三人沖沙發上一家三口鞠了躬,隨后出去。 崔讓連喝了兩杯水,沒抬眼。 崔mama吃顆葡萄,說:“剛那女孩挺好看的。美得有記憶點。身材也好?!?/br> 崔讓沒講話。 “但太窮的女孩子又太美,不是件好事?!贝辪ama拈了塊西瓜,問,“老林這店沒有灰色營業吧?” 崔讓頓了一下。 崔爸爸:“想什么呢?” “那就好。不過,正經地方,也要看不同的人?!?/br> “你這話說的,就愛多想?!?/br> “哪是我多想?摁著摁著,扣子都松了?!?/br> 崔讓眉一擰:“她又不是故意的?!?/br> 崔媽一愣,看向兒子,后者沒喝水了,靠在沙發上看虛空。 崔媽沒急著說話,崔爸說:“確實不能這么想人家小姑娘,都是正兒八經憑本事掙錢。再說我看她面相,是有股子傲氣的?!?/br> 崔媽從善如流,不再多提。 …… 黎里從vvip包廂出來,深呼吸了五次,但胸口的滯悶揮之不去。 她去后勤間找吳曉,還沒開口,比她矮一截的吳曉看她胸前,一愣:“有人欺負你了?” 黎里低頭一看,登時臉上跟針刺似的,一手扣好了,說:“不好意思,這零工我不想干了?!?/br> “被摸了?走,報警?!?/br> “沒有?!?/br> “那為什么?” 黎里要說什么,卻只咬了下唇。 吳曉看她臉上掛不住,想她畢竟年紀小,還在上學,來這兒消費的又不少她同齡人,鋼鐵的心也沒那么輕易能經受。 “行吧?!?/br> 黎里低了聲:“那這一小時的……” “放心。我跟前臺打招呼,過會兒客人結賬了,就轉給你?!?/br> “謝謝。先走了?!崩枥镛D身時,臉皮僵麻,已不是自己的。 …… 睡眠區光線昏暗,一個個睡洞整整齊齊,像排列的小蜂巢。 不知附近哪個睡洞的人鼾聲如雷,燕羽醒來了,摸到手機看一眼。睡了快一個小時。 mama給他發了消息,問在哪兒,吃飯沒有。 燕羽回了句在睡覺。 鼾聲大起大落,聲勢浩大。他手邊要是有把古琴,能把那鼾聲彈出來,合上一合。 燕羽想走了。 他鉆出睡洞,原路返回。穿過閱讀區時,發現前邊是spa療養區。他忽想起黎里,未免萬一碰上,打算找其他通道。 剛要轉身,卻看到從電影區出來的高曉飛,一頭黃毛換成了紫毛,正看著某個方向,笑容玩味,掏著衣兜里的手機。 黎里低著頭,從spa區匆忙走出來。 她還穿著工作制服,一手拉扯著腦后的發髻,長發瞬間散落。她顧不上整理,忙去拆解襯衣上的胸牌,根本沒注意這邊一個紫頭發男生正拿手機對準她。 高曉飛把鏡頭放大,還沒來得及摁下錄影鍵。有人擋住了鏡頭。 是燕羽。 “讓開?!备邥燥w急著拍人,鏡頭一轉,繞過他對準快步向樓梯的黎里。燕羽一跨步,再次擋住他鏡頭。 “你他媽找事兒呢!”高曉飛將燕羽一推。 黎里剛到樓梯口,聽身后有吵鬧,回頭一看,高曉飛正沖人撒火。但他對面的人被裝飾隔條擋住,不知是誰。 她還穿著制服,絕不想被高曉飛逮到,飛快逃下樓。 燕羽被推得退了一步,卻立刻朝后看,樓梯口已經沒人了。 她沒事了。 他無意理會高曉飛,拔腳就走。 “叫你走了嗎,???你他媽什么膽子啊又來惹老子?”高曉飛罵。 燕羽如若未聞,頭也不回。 “我cao.你大爺的!”高曉飛被他無視,怒極,沖上去猛推燕羽后背。 好巧不巧,燕回南剛從對面樓梯上來,見個正著。四十多歲的火爆男人當即沖過來。 燕羽迎面拉了他一把,但燕回南已一掌掀向高曉飛的臉,后者連退兩米,差點兒摔個屁股墩兒。要不是燕羽那一拉,只怕被推飛。燕回南揍旁人可不是平時對兒子時那樣收力的,力道大得嚇人。 “敢動老子兒子,他媽想死吧你!”燕回南一聲爆吼,吼得閱讀區的客人們嚇一大跳。 他人高馬大,臂上腿上全是肌rou,年齡優勢也在那兒。高曉飛一下就慫了,一聲沒吭。 燕回南在火頭上,要再踹,燕羽抱他腰攔住。高曉飛嚇得連退幾米。燕回南還不消氣,破口大罵,極其難聽。燕羽臉色蒼白,拉了他幾下示意別罵了,沒用。 高曉飛被罵得也來了火,不動手了,原地對罵,引得包若琳跟他朋友跑來。包若琳一句話沒講。他朋友幫著罵。 三樓休息區雞飛狗跳,污言穢語。 于佩敏追過來,見對方是孩子輩,拉住燕回南好聲相勸。 保安趕來協調,經理也勸。一陣sao亂。 最終事態沒升級,兩撥人罵罵咧咧各自離開。 于佩敏問燕羽怎么回事。燕羽說走路沒看見,撞到人了。 燕回南說:“誰走路沒個碰碰撞撞,他這就推人?他媽的比老子還沒素質?!?/br> 燕羽:“……” 待他倆去蒸桑拿,燕羽不想多待,下樓離開。 …… 涼溪橋站到了。 黎里走下公交,一陣冷風吹來。站臺外一大片秋蘆葦隨風搖蕩。河對面,白楊樹林發出唰唰聲響,像半空中落下的某種樂章。 她在水匯匆匆換了衣服出來,出門登上一輛公交。繁華新城的高樓夜景從窗外流過,與她日?;顒拥睦铣鞘莾蓚€世界。她麻木地遠觀,半個小時后,坐到終點,換了輛公交,見路線上有涼溪橋站,便又坐半小時,到了這兒。 已是夜里十點多。 這地兒荒涼,路燈間距都格外長。樹木殘留著夏天的最后一點兒繁茂,在燈光下陰森森的。 涼溪橋位于舊城區自來水廠往西,通往涼溪橋船廠。 她父親說,幾十年前這里很繁榮。鐵橋寬闊氣派,橋下河水清清。不遠處的鐵路橋上,總有拉鋼的火車鳴笛經過。南大門人進人出,北碼頭船來船往。 但她還很小的時候,船廠就倒閉了。這塊地本就是江邊沙洲,土質疏松,不適合建高樓,便一直廢棄在這里。 秋季晝夜溫差大,黎里只穿了件t恤和外套,有點冷。她朝橋下望一眼,河水渾濁,快見底了。 過了橋,路燈留在身后,只剩月光。 沿著林中舊道又走大概一百米,到了船廠大門。說是大門,只剩兩堆破損的磚砌門柱,門早不知去哪兒了,圍墻也只剩斷壁。 小時候,她常跟爸爸mama還有黎輝來這兒玩。有時候,一家四口晚飯后沿著江堤散步過來;有時候是周末,爸爸釣魚,mama撿石頭,她跟黎輝在廢廠房和廢船里捉迷藏;還有的時候,只有黎輝跟她兩個人。 兄妹倆也不干什么,把船廠走一圈,門崗,閘門,生產區,車間,駁船……邊走邊踢踢碎石聊聊天。 那時她話不少,尤其在哥哥面前。黎輝一點不煩她。她說什么他都聽,她問什么他都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