籌謀
明棠看著這個小小的孩子。 他聰明、敏銳,而且手腕果敢,幾乎具備了一個皇子能夠在后宮生存的所有素質。 準確來說,他比那個靠著賢妃一路提點才能安穩到如今的二皇子要好上不知多少。 可行宮的那些歲月,也讓他過于謹慎了。 “律兒,你知道我讓寶鏡去傳的那番話,你父皇會如何反應嗎?” 她招了招手,讓六皇子走到她跟前。 摸了摸他的頭,明棠低聲道,“你所厭惡的那位朱大人,今夜過后,再也不會出現在弘文館內。你很聰明,但作為一名皇子,你想要在這皇宮里活下來,去爭奪你想要的東西,那么你需要的就不能是小聰明,而是大智慧?!?/br> 說完,明棠捏了捏宗政律那長了些rou的小臉,臉上浮現了一抹清淺的笑意。 “這后宮,是你母妃我的天下,我不論你念不念你的親生母親,但從你記在我名下之后,你便只能是我的孩子。他們欺辱到了你的頭上,你覺得,我會讓他們好過?” 那一抹笑,猶如羽毛一般輕飄飄的,就這樣落在了宗政律的心上,直到此后的幾十年間,他都未曾忘記過。 果然如明棠所說,宗政衡的鑾駕不過半個時辰左右便停在了長樂宮門口。 宗政衡腳步匆匆走了進來。 “怎么就脾胃不適了,瞧過太醫了嗎?” 看到軟榻上半披著外裳在念書的明棠,還有一旁小書案上正聚精會神聽著的六皇子,他的神色一軟。 解開披風扔給身后的德全,宗政衡坐在軟榻上,拉住明棠的手。 他低頭瞧了一眼明棠讀著的書。 《十二策論》。 “怎么突然讓律兒讀這書,他如今尚且年幼,再等個幾歲方才能讀懂這策論里的真意?!?/br> 明棠柳眉一挑。 “陛下這話說的輕松。如今弘文館里先生已然讓背了,律兒遲遲背不上,難道不是讓人心焦嗎?” 宗政衡這才想起寶鏡去稟報時提起背書時的神情和語氣,明顯是帶著一絲氣憤之色的。 她是長樂宮的宮婢,自然不會將脾氣對著自家主子,那便是對著旁人了。 宗政衡的視線落在了一旁早已站起的六皇子身上,落在了那雙即使抹了藥也依舊通紅的手上。 “你今日因為背不上這十二策論被先生罰了?” 宗政衡擰起眉頭,神色也沉了下來。 聽到父皇的問話,宗政律垂下頭,低聲道,“是,兒臣愚笨,未能達到先生的期許?!?/br> 宗政衡這下還有什么不明白。 這是明棠替自己名下的皇子來叫屈來了。 他轉頭對德全道,“今日弘文館是誰授課?罷了,不管是誰,今后不必再去,無授業之德,朕的弘文館,裝不得他?!?/br> 此話一出,便是絕了那位朱大人的前程了。 明棠知道,這般蠢行,大概是二皇子那個自以為是的蠢才被他的好四弟攛掇著干出來的,而且,賢妃和謝翀應當也是毫不知情的。 不然,他們絕對會制止二皇子這個愚蠢的報復。 如此看來,之前所謂二皇子詩畫皇子的賢名,不過是賢妃管得嚴加上二皇子沒得到合適的機會罷了。 他這般膚淺的性子和蠢笨的腦袋,最后的下場,只會成為他那好兄弟往上爬的時候,最合腳的踏腳石。 宗政衡下完旨意后,轉頭望向明棠。 “氣兒可順了?脾胃可舒服了?若是心氣兒順了,就起來用晚膳了,朕讓御膳房煨的燕窩松子雞,這個時節給你進補最好?!?/br> 明棠這才將書一扔,輕哼了一聲。 “我就是瞧不慣他們欺負律兒。一個不到六歲的孩子,就這般為難他,他是我長樂宮的孩子,欺負他便是同我過不去。我這個做母妃的若是還不為他撐腰,改日他不得更讓人欺負了?!?/br> 宗政衡看著難得在自己面前使點兒小性子的明棠,神色一瞬間都有些恍惚。 當初,自己去弘文館被皇兄們為難的時候,母后可有這般為自己做過主。 大抵是沒有的吧。 和位份無關,那時候母后似乎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 她只是靜靜看著自己,而后扔下一句,“他們為何只找你的麻煩?還不是你自身有問題?” 而后,自己學會了掩藏住所有的脆弱情緒,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是,有昭昭在,有朕在,我們的孩子必然不會被人欺負?!?/br> 緊緊握住明棠的手,又伸手攬住了宗政律,宗政衡深深吐了幾口氣低聲道。 宗政律好奇地看著這一切。 自己的昭母妃,叁言兩語便解決了那位朱大人的事,更是讓父皇注意到了自己。 他能感覺到,這一刻父皇對自己親昵了許多。 真是個了不起的人。 而明棠斂下了眸子。 她這些時日從寶鏡和妙雙處,也了解了一些那位久居君山的太后之事。 太后生有兩子一女,分別為四皇子宗政衡,也就是如今的陛下;十叁皇子宗政璟,也就是信王殿下,還有便是早逝的五公主純宜公主。 太后是個很奇怪的性子,她早年間在先帝后宮之時,便對還是四皇子的宗政衡不是如何上心。 按理說對于后宮妃嬪來說,一個康健且聰慧的皇子該是重視萬分的,可那時的太后娘娘卻并不是很重視這個孩子。 連同后面所生的信王殿下,她也并沒有多喜愛的模樣。 唯有純宜公主。 這個只活了一歲不到的公主,是太后娘娘的心頭至寶。 當年熙華夫人害了純宜公主的性命,也導致了太后后面近乎瘋魔一般的報復。 后來,陛下登基,按說太后也該在宮中享福了,可她不過做了級年的安穩太后,便不顧陛下和信王的阻攔,以為國祈福之名去了君山,而后六年未歸。 這對母子之間的關系,著實詭異的很。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那便是太后對如同熙華夫人一般的寵妃,著實深惡痛疾。 如今,自己在后宮中根基尚淺,靠著寵愛積攢力量的同時,也注定這份寵愛會成為太后的眼中釘rou中刺。 既如此,那太后和宗政衡之間那本就薄弱的母子關系,便是自己可以著手抓住的地方。 沒有人可以擋在自己的前面,便是太后,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