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鉤
眼前的男子,長得同文嘉侯那英年早逝的長子一模一樣。 甚至于眉梢間那一顆紅色的痣也一模一樣。 “這位大人,您是認錯人了吧?晚生名為凌云,并非您所喚的司鈺?!?/br> 男子溫和笑了笑,似乎準備轉身進屋里去。 可文嘉侯卻激動地幾步上前抓住了男子的手。 “我不會認錯,我怎會認錯自己的兒子?你是哪里的人氏?多大了?” 眼看周圍的人察覺到這兒動靜,注視的視線多了起來,一旁的小廝忙低聲提醒道,“侯爺,要不要進去說?” 文嘉侯這才反應過來。 他如今正被陛下盯得緊。 于是,他收回了自己的手,努力保持平靜道,“本侯想要為家人購琴,還請東家推薦一二?!?/br> 對面自稱是凌云的男子遲疑了幾秒,還是點頭將文嘉侯等一行人請了進去。 凌云吩咐小廝去上茶,而后轉頭望向文嘉侯,“這位侯爺,我這琴行算不得大買賣,收藏的也多是一些不太受時下偏愛的琴,實在是不一定有侯爺心儀的琴?!?/br> 文嘉侯只直愣愣看著凌云,半晌后回過神來。 “可有萬壑松式樣的琴?” 凌云一愣,端著熱茶走進來的小廝卻樂了。 “這位大人,那你可找對地方了。。若說旁的,我們這琴行不一定有,可這全天下最好的萬壑松式樣的琴,可都在我們這兒了?!?/br> 萬壑松的名字,取自“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 這種制式的琴,形如劍匣,常帶激昂之音,厚而不絕。 時下撫琴之人,多愛空靈浩渺之音,故而這萬壑松并不如何受喜愛,制這種琴式的人也越來越少。 可是,虞司鈺生前便最愛這種琴,與時下的主流并不相和。 不過,這是虞家不外傳的一個秘密。 身為虞家這等大世家的嫡長子,一言一行都容易被旁人盯緊,或者成為攻訐的把柄,或是成為諂媚的臺階。 所以對外,虞家大公子是沒有什么喜好的。 可是,只有虞家人知道他這點子喜好,私下為他尋了不少萬壑松式樣的琴,虞司鈺去后,文嘉侯將那些琴都封在了他的衣冠冢里。 想到這里,文嘉侯看向凌云的眼神復雜了幾分。 這個和司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而且連喜好都一樣的凌云,實在來得太巧合了。 “阿縉!” 凌云微微皺眉看了一眼小廝,而后朝文嘉侯歉意一笑。 “在侯爺面前班門弄斧了,侯爺身份高貴,自然什么好琴都見過,我這邊的確有收藏一些萬壑松式樣的琴。家父本就擅于制琴,且平生偏愛此式樣,故而我收藏了許多?!?/br> 家父? 文嘉侯有些遲疑道,“不知凌公子是何方人士?” 若真是旁人派來接近自己的,此刻不該是表露出他對自己的似曾相識了嗎? 凌云笑了笑,“我是南邊臺南縣人士,家中世代經商,家父病故后,因著我的身子不適合在臺南那濕熱的地方再待了,加上又一直仰慕皇都風采,便來了皇都經營琴行,勉強營生糊口而已,讓侯爺笑話了?!?/br> 說完,凌云吩咐那位名叫阿縉的小廝去里屋陸續取來了幾把琴。 “這幾把琴都是家父當年所作,還有這兩把,乃是平韞先生所作,都是萬壑松式樣的好琴,侯爺若是喜歡,可從這幾把中挑選?!?/br> 文嘉侯一邊做出挑選琴的架勢,一邊又狀似無意地和凌云交談著。 半個時辰后,文嘉侯的小廝抱著一把古琴,跟在文嘉侯的身后走出了這家琴行。 此刻馬車早已經修好,文嘉侯坐上馬車,神情沉郁地深思著。 剛剛那半個時辰里,他或明或暗套了不少話。 這位名叫凌云的年輕人,自稱是臺南縣人士,從小父母雙全,家境富足。 只是他一直有胎里帶的先天不足的毛病,加上之前也定過兩次親事,可這兩次,女方家中要么是突逢變故舉家搬遷了,要么是女方定親后突然大病不起,幾乎要熬不過去,可是一退親后,是人也能跑能跳了,什么毛病都沒了。 慢慢的,他便得了個天煞孤星的名號。 “后來,父親病故,阿娘也沒多久便跟著去了,我孑然一身,便離開了那里?!?/br> 凌云說到這里,臉上是心酸的釋然。 文嘉侯摩挲了下手上的扳指。 這個人的長相,以及一些小細節,的確是和司鈺一模一樣,可是他的言談間,卻一直在告訴自己,他有名有姓,就是叫凌云,和自己口中的司鈺根本就是兩個人。 回到文嘉侯府,文嘉侯讓人將琴放下,正準備回房休息,卻正好碰上了下值的虞司琢。 虞司琢看到擺在桌上那把萬壑松式樣的琴,眸色瞬間黯淡。 “父親,阿兄已然去了,你把他的琴拿出來不過是睹物思人,徒增憂愁罷了?!?/br> 文嘉侯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什么你阿兄的琴?” 虞司琢也有些詫異,他指了指那琴右側幾乎靠近底部的位置,一個極小的荼蘼圖騰。 “這不是阿兄每把琴上都有的圖騰樣式嗎?阿兄喜歡將自己的東西打上標記,之前他在外用的那些琴上都沒有,唯有他書房里私藏的那十七把琴上有這個圖騰。我自小便看過,不會錯的?!?/br> 文嘉侯震驚地將那琴翻了過來。 果然,在虞司琢所指的那個地方,有一個極小的圖騰。 那位置太過隱蔽,不去特意瞧根本看不見。 而虞司琢之所以能一眼就看到,是因為虞司鈺還在世的時候,那時虞司琢年紀尚小,小孩子的視線總是同大人不同的,所以他敏銳發現了自家阿兄每把琴上都有的那統一的荼蘼圖騰。 這次看到萬壑松式樣的琴,他也是第一時間去看那個地方,果然發現了那個圖騰。 文嘉侯的神色徹底變了。 圖騰這件事,自己身為司鈺的父親都不知曉,可見其隱秘程度,為何那位名叫凌云的琴行老板會擁有帶著這個圖騰的琴。 文嘉侯的心上涌起一股激動。 難道,真的是司鈺? 而朱雀大街的琴行內,凌云悠閑坐在二樓的屋子里,透過半開的窗戶,遠遠望著朱瓦之下的文嘉侯府。 他的食指輕輕在桌子上扣了幾下,而后神態悠閑地拿起了桌子上的如意糕吃了起來。 “果然如你所料,這魚兒,快要上鉤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