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久久凝在自己手機屏幕, 看著程默這幾天一直在買的“不孝”軟文，除了馬上就能報復回去的蘇爽，程云珂心里更多其實都是為前世那個“自己”不值。

    明明那么努力想活得好，明明從始至終沒想過傷害任何人……

    明明那么真心把他們當家人。

    “發?！?/br>
    握著手機的手微緊, 她面上沒什么表情, 語氣也淡, 偏字句莫名的好似從牙縫里咬出, 鑿鑿深痕。

    “我不好奇我的親生父母，也不想知道為什么我會被丟下，但我必須弄清楚，當年, 郭倩韻到底是怎么把我帶回家的?！?/br>
    郭倩韻就是程母。

    雖說程云珂和家里徹底決裂的事是個沒“2g網”的人都知道，但畢竟無論從法律還是血緣關系來說, 她都是郭倩韻的女兒，警方便在以“襲警”的名義將郭倩韻拘留后順帶也告知了她。

    原本她并沒有打算管。

    拘留就拘留唄, 自己做錯事活該, 關她什么事？

    但晚上睡前習慣性刷《我和朋友的日?！吩u論區時，其中一個讀者的留言吸引了她注意力。

    【今天也成功靠自己的努力，離追文暴富的夢想又近了0.001步！感謝我們職業讀者公司的老板！雖然還沒見過老板, 但老板一定是人美心善的漂亮小jiejie！希望老板和朋友一直這么好！祝老板的作家經紀人工作越做越好，也祝老板的朋友能不再被那個吸血鬼家糾纏（小聲嗶嗶：老板朋友那么漂亮, mama和弟弟卻都長得那么丑，還從小被壓迫到大, 總感覺不是親生的）】

    事實上，類似的言論她看到過很多遍, 但并沒有真的往心里去。

    小說之所以是小說，就是因為虛構環境下可以合理發生太多巧合的事, 包括突然爆紅的“真假千金”梗，流行到感覺豪門安保就是個笑話，保鏢全都是虛胖而非strong。

    只是這樣的話看到一次還好，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盡管她再怎么勸告自己不要把小說代入現實，也忍不住懷疑起自己會不會真就遇到了那么狗血的設定，便隔天還是去了趟警局，卻不是要保釋郭倩韻出來，而是假裝奚落，等郭倩韻情緒暴走主動和她動手時趁亂拔了她幾根頭發下來。

    未經告知偷偷采集他人頭發用于任何目的都是侵犯個人隱私的違法行為，但如果是對方主動實施暴力行為，她出于正當防護，“不經意摘了幾根頭發”，一時沖動，順路去做了個dna檢查，就算有責任，那也是微不可查的。

    何況……

    比起偷偷摘下幾根頭發，在非合法收養的情況下，莫名養大了個和自己完全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并經年存在冷暴力、pua等行為，后者明顯更需要嚴查。

    而dna結果也的確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也對。如果真的是懷胎十月的親生孩子，怎么可能區別這么大？再如何重男輕女，到郭倩韻那般不把女兒當人份上的也是連所謂“窮鄉僻壤”的農村都見不到幾個的奇葩。

    見程云珂對要將自己手中掌握所有情況都公開在網上的事十分堅定，顯然對那個所謂的“家”毫無任何眷戀之意，鄭梅既心疼，又為她的果決和冷靜感到欣慰，鄭重點頭：“好，我知道了。你放心，這次的事我一定親自盯全程，不會給程默或者任何人趁機攪渾水的機會?！?/br>
    說完便催程云珂回去繼續上演技課，自己則去安排那些早就準備好的人和事。

    程默還是太小瞧“圈內人”這三個字了。他以為自己和程云珂之間差的只是網絡輿論，只要花了錢、買了水軍和營銷號，帶了網友節奏去搞道德綁架，就能萬無一失地把程云珂搞下來，卻不知早在他剛開始聯系營銷號時就已經被鄭梅盯上。

    確認發送微博后，鄭梅又切屏到微信界面，點開前不久拉的群聊，在里面一連發了十多個200的紅包：【朋友們，我這邊微博已經發了，后續營銷就麻煩大家了?！?/br>
    如果程默能看到這個群，或許會十分震驚自己一直在合作的營銷號和水軍頭子居然都和鄭梅這么熟悉。當然，以他的腦子，也不會想得到自己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早在最開始就成了別人計劃里的一環。

    領了紅包，營銷號們都拍胸脯和她保證絕不會出漏子，便按先前說好的順序先后發了內容相似但并不完全一樣的軟文稿。

    很多人都說，遇到道德綁架，最好的做法就是“我沒有道德”。

    但其實還有另一種釜底抽薪的對策，就是直接讓“道德”本身存在的理由消失。

    這幾日，網友們一直風風火火、爭鋒相對。倒不是他們對彼此有多大意見，而是在程云珂對mama的態度上有不同的看法。

    年輕一代受互聯網影響大，足不出戶也能看遍世界，思維更開闊些，認為就算母親有生恩和幼年時的養恩，她這么多年的痛苦和回報也完全回報，甚至可以說上一句仁至義盡，是時候為自己而活。部分思維不那么開化的長輩則更多傾向于“生恩大過天”，覺得作為一個母親，即使有再多不足，只要生下這個孩子且讓她平安長大了，那就必須一輩子孝順。

    眼見輿論爭紛漸激，作為被議論核心人物之一的程云珂發微博了。

    文案只有一句：【所以，在沒有領養手續的情況下，我到底是您通過什么方式抱回來的？】

    這句話實在太過沒頭沒尾，眾人看得一臉懵，只得點開下面的配圖看，然后便是一個個“臥槽”出聲。

    他們爭論了這么久程云珂是否還有必要孝順這樣的母親，還以為她一直不發聲是團隊考慮到公眾人物角度或者自己也沒想清楚，哪成想竟是不聲不響搞了個大的！

    ——爭個什么爭？郭倩韻根本不是她媽?。?！

    【我瞳孔地震，程云珂居然不是她mama的親生女兒？！可我也沒聽說過她是被領養的??！之前黑了她那么久，狗仔們怎么這么大的料沒能扒出來！】

    【？？？都不是親生女兒，怪不得從小就那么壓榨，感情是撿回來一個免費勞動力，活著就好唄?！?/br>
    【所以這幾天大家都在吵啥？生恩，沒有，養恩，16歲以前經常吃不飽還要干保姆干的活，16歲以后直接就是自己養自己，養個寂寞？前幾天道德綁架程云珂必須孝順母親“生恩”的人呢？出來啊】

    【啊這，所以程云珂為什么會成為郭倩韻的女兒？不會真的是綠江現在很流行的真假千金文照進現實吧……】

    【我腦子不好我承認，別的沒搞懂，但我知道以后程云珂應該是自由了（耶）】

    …………

    mama在局子里蹲著，女朋友生氣“被騙”不接電話、不回消息，兄弟幾個不知怎的都有這事那事約不出來人……程默一個人待在賓館實在無聊，只好在游戲里通宵上分，一覺醒來直接就是晚上8點多。

    長長打了個哈欠，用力眨了兩下眼醒盹，從枕頭下摸出昨晚玩著玩著睡著的手機，將所有程云珂可能聯系自己的社交軟件，包括來電記錄和短信在內，全都看了遍，確定她仍然沒給自己發消息，不爽地頂了下腮幫，點開微博，準備看看昨天就已經沖上熱搜的那個話題怎么樣了，需不需要再買點水軍去帶帶節奏。

    然而，當他打開熱搜榜，卻是整個人“唰”的一下從床上坐起，瞳孔猛縮。

    程云珂居然不是他媽親生的？?。。?！

    不怪程默這么震驚。他是真的從沒聽郭倩韻提過這事，而且，平日郭倩韻每每說起程云珂都是用“賠錢貨”來形容，重男輕女得即使是從小就被教歪了三觀的他也隱約有察覺到。

    如果不是親生的，正常來說都是直接不把孩子當人，哪里還會額外帶有這么濃的“重男輕女”思想？

    但關于程云珂的身世問題他只是短暫糾結兩秒，便全身心都在煩自己到底還能不能要到錢和房子的事。

    這幾日接連買水軍帶節奏，還要給幫忙發軟文的營銷號錢，再加上住五星級酒店豪華大床房，他手頭的錢rou眼可見快速縮水中。要是不能從程云珂手里搞到錢，想來，他離不得不去打工的艱難處境也不遠了。

    猶豫再三，眼見自己之前花了那么多錢沖的#程云珂不孝#話題直接在榜上查無此話題了，“虧了”的沉沒成本心理瘋狂作祟，他終于還是戳了水軍頭子：【在？幫我再補3w評，內容、話題還是老樣子，等會讓我朋友轉你錢?！?/br>
    留言完，他便一如前幾天那般去給朋友留言，卻沒想準備發給朋友的消息還沒打完，水軍頭子倒是先回復了他：【不要轉，單子不大，還來回折騰，就先不接了哈?！?/br>
    這是嫌棄他一會兒補一波水軍麻煩了？??！

    不可置信地看著屏幕，程默只覺得荒謬。

    他又不是沒給錢！現在水軍都這么不把甲方放在眼里了？！

    這就是信息差的生動體現了。鄭梅知道他的摳摳索索，他卻不知道鄭梅一口氣付全款還是大單的豪爽。

    手指快速敲擊屏幕，他在對話框里瘋狂組織各種嘴臭國罵言論，沒成想水軍頭子又發來了條消息磕磣他：【不過，綠帽哥，如果你有需要幫忙介紹撤熱搜渠道和找水軍帶節奏，還是可以優先考慮我的哈。這個單一看就大，我可以給你打9折，也算是老顧客回頭價?！?/br>
    程默：？？？

    什么綠帽哥？他在喊誰？他頭像和昵稱都沒有綠帽啊。還是說這是什么新出來的梗？

    他想問，又因為接連被水軍頭子損了兩次，實在是拉不下這個臉，只好自己去微博搜關鍵詞“綠帽”。

    網速很快，一秒不到的時間，搜索結果便跳了出來，綜合熱度排序高高掛在第一的是個名字很眼熟的媒體，好像那天也去過他家？嘖，那天去他家的人實在太多，想不起來了。

    懶得細細深究，程默直接點進那條微博吃瓜，卻難以置信地發現故事主人公竟是自己的女朋友。

    “鮑、云、琦！”

    快速瀏覽完微博全部內容，手緊緊攥成拳頭，額角青筋直爆，他當真是從齒縫中將這三個字擠出來。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和鮑云琦的關系是“富家公子哥和大明星”，卻沒想竟是“綠帽男與他的時間管理大師女友”！

    第七十六章

    鮑云琦原名其實是“鮑春香”, 來自某十八線小鎮，爸爸在廠子里做活，mama則是環衛工人，省吃儉用把她供成大學生。她長得漂亮, 性子也好, 從小到大被告白的次數簡直數不清, 到了大學更是直接成為新生里的風云人物。

    事情到這里, 其實非常勵志和正面，但正如很多人說的，“大學”是個小社會，也不知她經歷了什么, 竟是對整個世界的認知觀念大為改變，尤其是在“努力”一事上。

    能靠在教育資源有限的小縣城考上重本, 她定然是聰明且有自律能力的，卻在考研后轉而走上另一種層面上的“靠男人”之路。

    沒錢？程默這種人傻錢多還好釣的“富二代”一抓一大把。

    論文寫不出來？校內、外不缺科研型學霸, 她光校內男友就學長、學弟各一個, 幫她寫論文的事在私下聊天中有錄音石錘。

    怕一些獎勵的名額搶不到？為了定好的目標，即使是自己博導那般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她也能面不改色地撒嬌。

    某種角度來說, 也算是“很強”。

    經記者調查，發現當時她被選上《超級大腦》的那篇論文, 實驗數據是校外學長提供的，那段時間她經常和校內一個學弟交流論文, 而負責審核她論文的博導和另一個校領導都和她有照片為證的“私交”。

    至此，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為什么會出現那么明顯的低級錯誤？因為論文是“裁縫作品”啊。

    為什么導師檢查論文時沒發現？因為導師其實也是作者之一, 而人總是很容易由于對自己作品太熟悉，導致對許多錯誤之處的下意識忽略。

    為什么鮑云琦會同時交那么多“男朋友”？因為她需要利用他們在物質、學術和名聲等各方面達到目的。

    …………

    從粉絲眾多的女博士到時間管理大師, 不過一篇微博的閱讀時間。

    反差過大，使全網深深為之震撼。

    【啊這……對不起，我一時竟不知該說她真敢做，還是笑那些沉迷美色而拋卻做人做事原則的男人活該?！?/br>
    【論一張手機壁紙引發的慘案……提醒所有看到這條評論的女性，不論什么情況，都不能被對象拍下類似luo照的這種不良畫面！】

    【臥槽臥槽臥槽，以前都是看渣男，很少看到渣女！撇開三觀不提，這姐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真的牛啊?！?/br>
    …………

    鮑云琦的“男友”很多，但論最為公眾熟知的，自然還是最近隨著程云珂一直因“孝不孝”爭論掛在熱搜上，甚至準備把自己名下唯一的豪宅都送出去，直接被冠以“綠帽哥”昵稱的程默。

    呼吸好像上了年份的抽油煙機，一下一下地顫抖，程默差點沒被氣得一口氣上不來。所幸這幾日為了盯水軍進度，他看多了網友們爭論過程中的犀利言辭，接受能力好很多，便又找到那個潤筆寫手，讓他幫自己寫了封“陳情書”。

    現在房子不房子、錢不錢的，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絕不能就這么把“綠帽哥”這個外號徹底戴上！這讓他以后還怎么出去見人？！

    【大家好，我是程默，也是你們口中的那個“綠帽哥”，但其實我并不喜歡這個稱呼……】

    代筆槍手的文筆確實對得起要價。寥寥不超過300字的內容，就成功通過“他比程云珂年紀小，怎么可能知道當年事”和“就算他也有做得不那么好的地方，但在鮑云琦事件上就是受害者，怎么能因此挨罵”兩點，成功把網友們的情緒從調侃吃瓜重新拽回三觀和責任問題的大道上。

    部分心地善良的網友忍不住動搖和軟化，再加上也有部分網友在為鮑云琦的其他男友“鳴不平”，一時間，評論區關于要不要將“綠帽哥”這個稱呼給程默“獨有化”再次展開辯駁。

    【他說得好像也有些道理？雖說我很反感他在之前和程云珂有關爆料中的奇葩言論，但鮑云琦的事上，他確實是無辜的，連房子都準備送給她了，顯然是真心想訂婚吧?！?/br>
    【？他無辜？我可不覺得一個無辜好男人會把自己女朋友的luo照當手機壁紙，還大咧咧到那么多記者都拍了到：）】

    【就……可能是情侶之間的小xp？壁紙的事情不清楚，但關于他被綠，感覺還是具體事情具體分析吧。對校園暴力該罵，支持mama重男輕女壓榨jiejie該罵，但真心準備訂婚的女友居然是個時間管理大師，也是真的慘?！?/br>
    【樓上佛光普照的那位麻煩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ok？盲目當理中客只會言論讓人犯嘔?！?/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