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寵妾 第8節
寧姨娘一時聽住了,連流淚都忘了。 她和冬兒對視一眼。 寧姨娘是整個囫圇人都攥在人家手心里的,她和冬兒兩個從前只覺著沒可能從人家的手心里掙出去,從來沒想過還可以換個思路,讓人家主動把她給扔出去的。 冬兒這回腦筋轉得很快,問道:“jiejie的意思是,讓姨娘裝???” 按寧姨娘原本的心態,她自知沒有生路,已是打算等死的了。 可若是可以活著,誰又愿意死呢? 寧姨娘也不由自主地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想,聽了冬兒的話,寧姨娘搖頭道:“二奶奶未必想不到這一層,我要是裝病,二奶奶只消找個大夫來看診,很容易就穿幫了?!?/br> 菱月道:“所以我們需要提前找好大夫,jiejie得病的事,得讓大夫跟二奶奶說?!?/br> 寧姨娘是個很細心的人。 她想了想,又道:“就怕二奶奶不信,再找別的大夫來看?!?/br> 這已經是細節問題了。 寧姨娘能想到這里,說明她心思也活絡了。 菱月很高興,笑道:“所以jiejie這個病,須得和真的一樣。我聽說中藥這東西,能治人,也能傷人。咱們須得找個信得過的大夫,恐怕需要把jiejie的情況跟人家說清楚,才好讓人家幫這個忙?!?/br> “到時候讓大夫給jiejie開些藥,說是給jiejie養病的,其實是要在jiejie身上制造些癥候出來。等jiejie表現出來的癥狀很像了,就讓大夫跟二奶奶說,jiejie這病了不得,要過人的?!?/br> 冬兒一雙眼睛慢慢點亮了,問道:“依jiejie看,姨娘得個什么樣的病才好?” 這個問題菱月早已想過了,笑答:“癆病如何?” 冬兒一拍巴掌,歡喜道:“這個好,這個好,嚇不死他們的!” 癆病這個病,那是再治不好的。若是窮人得了這個病,只有等死一條路。若是富人得了這個病,若能日日人參燕窩地調養著,或可多活些年頭。便是如此,人也是受罪。 因此,癆病這東西,那是人人避之不及的。 以寧姨娘的身份,她若是得了這個病,顧府大宅里,那是再待不得的了。 這個計劃里頭,其實還有一個更關鍵的地方。 這一點,可以說是攸關全局。 寧姨娘在為人處世上比起冬兒要成熟很多,這一點還是寧姨娘想到了。 就聽寧姨娘憂慮道:“這個主意好是好,只是這樣的大夫上哪里去找呢?我并不認識這樣的人。若是隨便找一個,彼此素不相識的,只怕人家不肯為了一個陌生人,冒這樣的風險?!?/br> “人家既得說假話,又得開假藥,又是在咱們顧府這樣的地界上做這樣的事,只怕一般人沒有這樣的膽量。再者,治病治病,病沒治好倒給人治出癆病來,這是砸招牌的事。但凡有些名聲的大夫都愛惜羽毛,恐怕人家是不肯的?!?/br> 寧姨娘的話點醒了冬兒,冬兒如同大夢初醒。 是啊,這樣的人哪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事情說到此處,好像就差這臨門一腳了似的,冬兒怎能不著急。 “這可怎么辦?咱們做這件事,必得私底下悄悄地來。也不好一個一個地問過去,萬一泄露了風聲,那可就糟糕了?!?/br> 這是至關重要的一點。 菱月若不是已經大致考慮好了人選,又怎么會拿到寧姨娘這里來說。 菱月撫掌一笑,說道:“你們不必急。人選我這里倒有一個?!?/br> 第7章 這個人姓許。 是位很年輕的大夫,名氣不大,醫術卻不錯。 最難得的,是這位許大夫心地好。 顧府粗使的丫鬟婆子們生病,下頭人找來的大夫,一個個都是敷衍了事的,惟獨這位許大夫,肯認真給這些人看病治病,還愿意教給她們一些實惠的調養法子。 這位許大夫,菱月并無緣親眼得見。 不過,她從下頭許多丫鬟婆子的嘴里都聽說過這個人。 把這些情況告知寧姨娘和冬兒之后,菱月又接著分析道: “我想著,一來這位許大夫名氣不大,這就不容易為名聲所累;二來,這個人有醫術更有醫德,咱們的法子里,jiejie先用藥傷了身,后面jiejie的身體必得用藥調理,一事不煩二主,這位許大夫應該是可以勝任的;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心地好,咱們把jiejie的情況告訴他,好好求一求他,他未必不肯幫忙……” 菱月這一條一條的,寧姨娘和冬兒兩個人都聽住了。 菱月一笑,接著道:“還有一點,許大夫既然年輕,名氣又不大,想必家中資財有限,咱們再許以重利,我尋思著,事情就更穩妥了?!?/br> 所謂重利,自然是些黃白之物。 這原是世事人情。許大夫人再好,這樣的事情,也沒有白讓人出力的道理。他們須得拿出足夠的誠意來。 菱月并不避諱在寧姨娘面前談及這一點。 冬兒聽著,看著,歡喜得直擦眼淚。 有了這個人選,一切的困難似乎都能迎刃而解了。 寧姨娘的眉眼也生動起來。 這是生的希望帶給她的。 寧姨娘低聲吩咐了冬兒幾句。 冬兒忙忙地去了,一會兒工夫就捧了一大一小兩個木頭匣子回來。 每個木頭匣子上都用小鎖頭仔細地鎖上了。 寧姨娘親自拿了鑰匙,把兩個木頭匣子都開開了。 寧姨娘對菱月說道:“這兩年我領的月例銀子,大部分我都攢下來了,都在這里。還有這些,是二爺給我置辦的金首飾。值錢的東西都在這里了。我是出不去的。冬兒也是個沒經過事的。月娘,這事只能托付給你。這些東西,你拿去看著打點就是?!?/br> 大點的匣子里是一錠一錠的銀子。 顧府的規矩,每個姨娘一個月有二兩銀子的月例。 寧姨娘是個苦出身,日子一向過得省檢。平日里她的衣食都由顧府提供,寧姨娘本身并沒有什么花銷。因此除了一些免不了的人情往來,大部分的月例,寧姨娘都攢下來了。 這已經是一筆不小的財產。 小點的匣子里是些金首飾。 金簪、金釵、金手鐲、金耳環,應有盡有。 約莫數一數,八.九只是有的。 顧二爺也并不小氣,這些金首飾看上去就是分量十足的。 這就更值錢了。 這兩筆加起來,著實是一筆很大的財富了。 這要是放在顧府外頭,普通的市井人家里,一家子的房屋、土地、商鋪、現銀加在一塊,可能也就值這么多了。 菱月注意到,寧姨娘的目光在掠過這些金首飾的時候,眼中依稀有淚光閃過。 菱月心底暗自嘆息一聲。 顧二爺對寧姨娘也是好過的。 如若不然,一年多的時間,也不會就給寧姨娘置辦下這些個金首飾了。 菱月從小匣子里拿了兩樣金首飾出來,和銀錠子一道放在大匣子里,笑道:“我瞧著這樣就差不離了。剩下的,jiejie先留著吧。若是不夠,我再來問jiejie要?!?/br> 寧姨娘卻搖搖頭,把小匣子合上,一并交給菱月。 說道:“不過是些死物。若是真能換下這條命來,又有什么可舍不得的?!?/br> 菱月一看就明白,她這是對顧二爺死了心了。 這也很好。 這個計劃真要實施,里頭還有一些細節問題。 菱月和寧姨娘都一一商議了。 這個計劃便算是敲定了。 此時寧姨娘心中有許多希望,也有許多憂愁,菱月起身離開的時候,寧姨娘十分舍不得。 從西廂房出來,菱月順著廊檐一路往外走,不想在月亮門處,迎頭就碰上了顧二奶奶身邊的錢mama。 錢mama是很富態的,白白胖胖的身子像一座小山似的堵在月亮門處,她皮笑rou不笑的,問道:“姑娘又來探望寧姨娘哪?” 一邊說著,一邊視線不由自主地瞥向菱月手里拎著的一個不大不小的布包裹。 菱月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笑道:“是啊。這不,寧姨娘還給了我一塊好料子,另外還有一件她的舊皮襖。讓我拿去穿?!?/br> 時下,自家用不著的舊衣裳拿去送人乃是常事。 寧姨娘給的那一大一小兩個匣子,都用寧姨娘的一件舊皮襖嚴嚴實實地包裹住了,一點棱角也不帶露的,保管讓旁人什么也看不出來。 錢mama咂摸咂摸嘴巴,無話可說。 菱月拎著包裹側身而過。 待菱月出了月亮門,看不見了,錢mama才一口“啐”地上,扭著白白胖胖的身子,氣哼哼地走了。 *** 這天下午,菱月尋到了大廚房處。 大廚房的掌廚娘子過來獻殷勤,被菱月好言好語地打發了。 目光在大廚房里四處一尋,菱月對著一個小丫頭招招手,道:“梨子,你跟我出來一下,有幾句話問你?!?/br> 梨子是個十歲大的剛留頭的小丫頭,雖然不知道菱月為什么找她,但她很高興能偷會兒懶,忙不迭地就跟出來了。 菱月帶著她,兩個人避到無人處說話。 菱月道:“梨子,我記得你上次跟我提起過一位姓許的年輕大夫。這位許大夫,不知道他是自己開著醫館呢,還是在人家館里頭坐診呢?但凡你知道的,都和我細說說?!?/br> 梨子一聽是問這個,那自己倒是盡知的,當下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小許大夫家里就是開醫館的,他父親也是大夫。為了區分,大家都是叫他父親許大夫,叫他小許大夫。小許大夫家里是世代行醫的人家?,F在我家里人要生了病,都是上他家醫館找小許大夫看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