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尚公主后 第77節
春日的陽光,透過頭頂枝葉間的空隙,一縷縷灑落,于地上變成點點金色的光斑。 方鏡辭盯著那點點光斑,表面鎮定,內心煎熬。 然而世間最幸運的事,不過是滿心期待被人接住,而后緊緊攥在手心里。 “有何不可?” 方鏡辭猛地抬起眼,便瞧見安國公主眉眼依舊清麗溫雅,不驕不躁,如蓮花般清凈不染,如金菊般清雅傲霜。 只是望著他的眼眸,好似含著一絲絲春光,溫暖而不灼人,脈脈含情?!爸灰阕龅玫??!?/br> 盡管他偏執如狂,貪墨成風,可亦有她無限縱容。 這一刻,前所未有的喜悅盈滿心頭,巨大的狂喜撲面而來,幾乎讓他喜不自禁、迷失自我。 然而多年以來的克制守禮還在約束自我,這才沒有將狂喜傾注于臉上,展露于人前。 春日的陽光驅散寒冷,帶來絲絲縷縷暖意,可怎么都比不上她簡簡單單一句話,能給他帶來如此巨大的狂喜。 表面上,他依舊是那個克制守禮、溫潤雅致的謙謙君子,可被驚喜砸滿心底的眼眸之中,狂喜如同潮水一般,在眼底翻滾著、叫囂著。 安國公主微微歪著頭瞧了半晌,才驀然挑高一側眉梢,“駙馬既然如此高興,可否就此當做不知,放我離去?” 她不是傻子,嚴先生讓學子于城外等候,想來是方鏡辭預料到她的行蹤,早早傳信給嚴先生,好讓他將她攔截在此。 猶如迎頭一盆涼水,從上澆透,心底的狂喜如同遇水之火般,頃刻間熄滅。方鏡辭眼中的笑意微微斂去,眼睛一眨不眨瞧著她。 安國公主任他瞧著,毫無自覺,坐在欄桿之上的姿勢依舊放松自在。 “殿下可知您擅自離開長安,陛下一旦怪罪下來,您便是抗旨不遵的重罪?”半晌之后,方鏡辭微微嘆息一聲,瞧著她的眼眸已斂去先前種種外露情緒。 安國公主不以為然,微微抬眼望著他,“陛下對我的猜忌不是一天兩天了,倘若要治罪,早就治了,也不差這一兩件事?!?/br> 她說得理所當然,卻也是事實。盡管小皇帝對她有諸多忌憚,但至今所做之事,最過分的不過是收繳了她的兵權,令她于長安城中修養。至于她偷跑至興豐城一事,也是大而化小,小而化了,最終不了了之。 方鏡辭面上憂色不減,“我知殿下不能前往平遙城而心中憤恨,但是您擅自離開長安,就是公然違抗陛下旨意?!彼⑽@息一聲,“您明知陛下對您多有忌憚,朝中主和派又一直想著揪您的錯處,為何……” “你是要我顧忌他們,至平遙城百姓于水火中而不顧嗎?”安國公主臉上笑意微斂?!澳忝髦?,我不會這么做?!?/br> 方鏡辭當然知道。正是因為知道,才不得不再次勸阻。 但他也知道,在此事上,安國公主聽不得勸。 他微微嘆息一聲,“殿下原先的打算是什么?” 安國公主微揚著眉梢望他,“你不是都猜到了么,怎么還問我?” “我只是推測殿下會途徑此處,并未猜到殿下下一步會有何打算?!敝獣运挪幌缕竭b城百姓,卻不知她是要直接前往平遙,還是繞遠道,前往西北軍? 安國公主似笑非笑瞧著他,“通知先生,讓他將我攔在此處,你單單只是為了阻攔我?” 嚴先生知曉他們書信往來之事,她就不信,他讓嚴先生阻攔自己,會沒有想到嚴先生會說漏此事? 方鏡辭微微側過半邊臉,細碎的陽光穿透枝葉,無聲灑落他臉上,浮光躍金?!暗钕掠X著,今日之事,是我籌謀已久,精心策劃?” “倒也并非籌謀已久?!卑矅髑浦?,“是不是臨時起意就不好說了?!?/br> 方鏡辭沉默。 安國公主卻也沒打算深究此事,只是道:“禁衛軍統領張永將我阻攔于金殿之外,也是你的意思?” “張永見識過殿下血染金殿,我本就沒指望他能真的攔住殿下,只要他稍微能拖住殿下,哪怕拖到傳信兵將平遙城的事稟報之后便好?!?/br> 小皇帝雖然親近安國公主,但是內心對她的猜忌卻從未停止過。尤其此次平遙城之事,安國公主連手中都沒有兵權了,卻仍能在小皇帝收到消息之前,接到平遙城的消息,由此可見她與軍中聯系從未曾斷過。 雖然此事眾人心中皆有數,但安國公主貿然闖金殿,便是將此事攤開于明面。哪怕之前小皇帝還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在也不能做到視若無睹了。 “但你也知曉,光是張永,根本攔不住我。為何還是要做這種無用之事?” “殿下心系大慶百姓,不忍戰火燃至更多地方??晌倚南档钕?,即便知曉無用,卻還是要做?!狈界R辭望著她的眼眸幽深,“就像殿下明知陛下不會應允您的請求,卻還是義無反顧闖了金殿一樣。我不敢求殿下更改主意,只是希望能將殿下拖延至傳信兵到來之后?!?/br> 雖然仍是無濟于事。 安國公主微微嘆息一聲,“所以你也該知曉,即便是先生出馬,也只能阻攔得了我一時?!奔幢闶悄惝斆嬖V衷情,我選擇的,仍舊是大慶百姓。 “我知曉?!狈界R辭依舊望著她,“所以我來了?!?/br> 安國公主微微失笑,“你要親自阻攔我嗎?” “不?!狈界R辭搖頭,“我并非要阻攔殿下,而是向殿下獻計?!?/br> 他的算無遺策、計謀之多她也是多次領教,欽佩有加。此時聽聞他要獻計,驚愕之余也有章 欣喜之意。不由得問道:“你要獻何計?”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br> 第66章 立妃 政和殿中, 得知安國公主私自離開長安城后,趙琦驀地掀翻了桌案上所有東西?!八前朦c沒把朕放在眼里!” 于公公跟小渝公公默默低著頭站在一側,沒敢說上一句話。小皇帝盛怒之時,向來也只有安國公主敢調侃幾句, 包括顧鴻生在內的其他人, 即便有心調侃, 也絕對不會當著小皇帝的面。 此時顧鴻生就端著茶盞, 慢悠悠品一口茶,悠悠閑閑,仿佛趙琦的怒氣不值得一提。 倒是曹國舅跟著憤憤起來,“陛下,安國公主豈止是沒將您放在眼里, 恐怕是連先帝都未曾放在眼里?!?/br> 自安國公主奉詔留在長安城后,與她有過節的曹國舅便告了假,閑賦家中,只在除夕、元宵宮宴時,露了露臉,甚少敢在安國公主面前刷存在感。 翟康來自從閉門思過后, 行事便低調了不少,以往陳訴安國公主罪狀, 他比誰都積極,這會兒卻是任由曹國舅說著,自己默默垂著目光, 仿佛老僧入定,一言不發。 倒是趙琦怒氣沖沖瞪他一眼,“別以為朕不知道你背后做的那章 事!”曹國舅雖然閑賦在家,但背后卻沒少做事。 當初趙琦收繳安國公主兵權, 便是他在背后使勁蹦跶,才能促成此事。 趙琦雖然知曉此事,也對他種種行為甚是反感,但因著他的所作所為與自己的意圖不謀而合,這才什么都沒說。 但他不說,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曹國舅瞧著他臉色,果真被唬了一跳,想也不想撲通往地上一跪。他體型偏胖,膀大腰圓,這樣往地上猛地一跪,似乎能聽到肥rou與地板相撞的聲音,惹得旁邊喝茶的顧鴻生瞧了一眼,都替他覺得疼。 跪在地上的曹國舅卻并未覺得疼,白著臉色嚎叫喊冤:“陛下,微臣冤枉??!這段時日微臣在家中時刻深刻反省,何曾做過什么事?” 趙琦懶得與他掰扯,不耐煩招了招手,“起來說話,別動不動就往地上跪?!?/br> 曹國舅見好便收,麻溜從地上爬起來。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掌上沾的灰,怡然自得往椅子里一窩。 視線與顧鴻生相接,嘿嘿一笑。 顧鴻生悠悠放下茶盞,“陛下,老臣倒是聽說,安國公主離開長安,不過是為了拜訪嚴先生。所行雖然魯莽,但并未公然違抗陛下旨意?!?/br> 趙琦收繳安國公主兵權之時,所用托詞乃是“體恤安國公主多年辛勞,特此于長安城修養”,并未要將安國公主禁于長安,不得外出。因此安國公主雖然貿然離開長安,但只要不是公然前往西北軍營,當真算不得“違抗旨意”。 但趙琦所惱怒之處,也正是此處。 “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擅自離開長安,這不是眼里沒有陛下是什么?”曹國舅樂呵呵說話時,臉上的肥rou也跟著微微抖動。 顧鴻生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道:“安國公主是將陛下放在心里的,沒放在眼里很奇怪么?” 曹國舅呵呵笑了兩聲,“怎么今日顧相一直幫著安國公主說話?” 顧鴻生也不怵他,直言道:“不幫著憂國憂民、身先士卒的安國公主說話,難道還要幫著搜刮民脂民膏、躲在救國英雄背后貪生怕死的鼠輩說話么?” “你!”曹國舅氣得差點七竅生煙,顧鴻生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這話就差指著他鼻子說了,他如何不惱?“顧鴻生,你不要太過分!” “夠了!”小皇帝一拍桌子,曹國舅立馬老實了。顧鴻生依舊老神在在,端著茶盞,慢悠悠淺酌一口。 小皇帝揉了揉眉心,“今日是讓你們說一說對平遙城一戰的見解,不是叫你們過來吵架的?!?/br> “不是陛下先怒火滔天指責安國公主么?”顧鴻生手捧著茶盞,慢悠悠吹著茶水。 曹國舅剛被小皇帝吼了一嗓子,這會兒正縮著肚子當壁畫。小皇帝自己微微側過臉低咳一聲,而后才道:“皇姐對大慶如此重要,倘若出了一點兒意外,都將傷及國之根本?!?/br> 說著,小皇帝目光幽深,一掃在場的曹國舅與翟康來,“朕也只是擔心她?!?/br> 當在場諸人也都知曉,他的擔心不是假,但氣憤更是毫不作假。 曹國舅依舊縮著肚子當自己不存在,翟康來垂眼于地面,只當并未察覺。 倒是顧鴻生慢悠悠接上一句:“陛下多慮了,公主不過是去蔚縣拜訪她的老師嚴先生,并未礙著什么人的事,想來是暫時不會發生什么意外?!?/br> 他話里有話,在場諸人聽得出,卻只當聽不出。 兵部尚書卻忽然意味深長道了句:“蔚縣,倒是前往西北軍的必經之路?!?/br> 趙琦臉色微沉,卻只是道:“既然駙馬也在蔚縣,想來會好好照顧皇姐?!?/br> 蔚縣,嚴宅。 方鏡辭端著空碗自房間出來,便瞧見嚴先生負手站于門外。 他稍稍一怔,便頷首行禮道:“先生?!?/br> 嚴先生的目光短促自門上掃過,而后落于他身上,眉心微微蹙著,問道:“你把湯倒哪了?” 方鏡辭端著湯碗的手微緊,面上笑容不變,“先生,湯自然是請殿下喝了?!?/br> 嚴先生吹胡子瞪眼,“在我這里就別拿瞎話糊弄我,留著這話哄小皇帝去!” 方鏡辭卻依舊有幾分不放心,“先生應該知曉,殿下如今處境……” “你以為天下文人都是翟康來、周顯那類貨色么?”嚴先生分外不忿,明明方鏡辭也是自此而出,回過頭卻還是留有三分懷疑,怎能叫自己不氣? 方鏡辭稍一思索,便明白嚴先生話中含義,頓時面露愧色,“是景之失禮,還往先生勿怪?!?/br> 嚴先生倒不是存心怪罪,知曉他心系安國公主安危,不欲此事被外人知曉,以免牽連太多。他微微嘆息一聲,“我門下學子不少,屬你最為聰明睿智,智謀過人。但其他人,即便愚鈍笨拙,也有一顆忠君愛國之心?!?/br> 方鏡辭稍稍沉默后,道:“先生,忠君愛國并非壞事,但是也要分清楚,忠君是否為愚忠?” 嚴先生知他甚深,也自然知曉他這番話的含義。他少時叛逆,骨子里便沒有忠君愛國的念頭。倘若不是為了安國公主,只怕遲早也會仗劍走天涯,而非居廟堂之高遠。 “心懷天下,憂國憂家?!闭f罷,瞧了方鏡辭一眼,“你可滿意?” 方鏡辭這才微微笑道:“先生教導出來的學生,自然是人中龍鳳,天下表率?!?/br> 知曉他這是變著法子夸贊安國公主,嚴先生也不惱,只是氣沖沖問道:“所以你把湯都倒哪了?” 給安國公主安排的房間雖是客房,但房中之物無不是嚴先生精心布置,但凡損傷一絲一毫,他都得難免痛徹心扉。 方鏡辭不甚在意,直言道:“花盆里?!闭f罷,揚長而去。 梁克進雖然戰死,但所幸平遙城副總兵還算有用,堅守城池,一直等到援軍到達。而靖南知曉靖南攻不下,便放棄攻城,卻死守在城下,不知在籌謀策劃什么。 以顧鴻生為首的主和派并不想打仗,主張派遣使臣前往靖南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