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尚公主后 第51節
顧鴻生卻不愿與他多說,“不管如何,如今他已是駙馬爺?!?/br> “顧相的意思是?” 顧鴻生摸了摸胡須,“但他也是我們主和派之人?!?/br> 雖然心底還有諸多疑慮,但顧鴻生既然這樣說,周顯勉強將心按回肚中。 政和殿中,炭火燒得旺,小皇帝額角隱隱見了汗珠。吩咐于公公將隔風的簾子打開透風,他這才回過頭來問方鏡辭,“前段時日下了雪,不知皇姐在溫泉別苑如何了?” 方鏡辭連夜在吏部處理完手頭事務,趕去溫泉別苑一事并未隱瞞,小皇帝知曉并不稀奇。他依舊低垂著眉眼,慢聲回答:“多謝陛下掛念,殿下一切安好?!?/br> “既是如此,朕也能稍稍安心了?!毙』实圻@才笑了笑,“這章 年,皇姐為大慶四處征戰,辛勞無比,朕原本還想著皇姐能在長安城好生歇一歇,但她卻閑不住,總是將軍中事務記掛在心上?!?/br> 拋開其他不談,小皇帝對安國公主也是沒話說,但凡節慶,總少不了她那一份賞賜,平日里的噓寒問暖也總不少。 方鏡辭低垂著眉眼,卻并不應話。 趙琦自顧自說了一通,才恍然發現方鏡辭一直未應話。他心頭起了疑慮,一抬頭,卻瞧見他眉眼之下淡淡烏青。 他不是沒聽說,先前安國公主于公主府中修養,方鏡辭除了上朝當值,其他時候一律待在府中,絕不與同僚外出飲酒作樂,一時還被傳為佳話。 但自從安國公主去溫泉別苑修養之后,他便將吏部當成家,幾乎整宿都留宿在吏部。 這般敬職敬業,倒是叫這段時日抽空就偷溜出宮的趙琦頗為羞愧。 于是原先的話被咽下,他重新道:“駙馬這段時日頗為辛勞,得了空還是要多加休息?!?/br> 方鏡辭低垂著眉眼淡淡應了。 思忖片刻,趙琦還是沒忍住問道:“駙馬此次前去溫泉別苑,可是發生了什么?朕聽說你當日便從溫泉別苑折返回來了?!卑凑辗界R辭臨行前連夜處理事務的架勢,怎么說都該在溫泉別苑小住幾日,誰曾想他卻當日就折返回來。 他做事向來有分寸,不慌不忙,從容不迫,甚少會有此時這般情緒外露明顯與行為反復之時。 這番模樣,很難不讓人猜想是否發生了什么。 誰曾想,他才這么問了一句,方鏡辭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滿懷憋屈悉數盡出—— “陛下恩準公主殿下前往溫泉別苑,本意是讓殿下好生休養,但誰知殿下卻不愛惜自己貴體,天寒地凍還帶著下人于山間狩獵?!?/br> 方鏡辭眉頭緊鎖,仿佛越說越氣,“臣不過勸諫了殿下幾句,還被殿下責怪一番。臣心中著實氣憤,這才匆匆折返而回?!?/br> 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會是這樣的原因,趙琦一時啞口無言。許久之后才勉強笑了幾聲,“皇姐這章 年一直身處邊關荒境,不受制約,因而行事散漫章 ,也是情有可原?!?/br> 他有心調解,故而為安國公主說了不少好話。方鏡辭坐在下首默默聽著,不言不語,也不知聽進去多少。 趙琦心中有章 忐忑,不由道:“皇姐行事任性散漫,還望駙馬多多擔待?!?/br> 作為皇帝,趙琦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也著實是真心為了安國公主著想。方鏡辭于心底微微嘆息,而后輕抬眉眼,一副恭敬模樣:“微臣知曉了,多謝陛下?!?/br> 好不容易見他松了口,趙琦微微心安,趁機道:“戶部新進官員名單既然已經擬定,想來任免一事也算是暫告一段落,吏部接下來也能稍稍松一口氣,駙馬不如也去溫泉別苑小住幾日,修養一段時日,如何?” 修養是假,想讓他趁此良機與安國公主緩和關系是真。 小皇帝能做到這份上,饒是方鏡辭也不由感慨萬千。 但表面上卻依舊沉默著。 趙琦拿不定他心中所想,正心懷忐忑之時,才見方鏡辭抬了眉眼,恭敬謝恩。 他這才大大松了口氣,而后立馬著人準備賞賜之物,由方鏡辭帶去溫泉別苑。 有了小皇帝的恩準,方鏡辭很快將手頭之事交代妥當,而后回到公主府中收拾一番,帶著御賜之物,趁著天色未黑,城門未關,騎馬出城,直奔溫泉別苑。 他到溫泉別苑之時已是亥時三刻。月明星稀,四下寂靜。溫泉別苑眾人早早便已入睡,守門瞧見他深夜而來甚是驚訝,慌忙去稟報安國公主,一邊忙打開門,將他迎了進來。 方鏡辭卻攔住前去稟報的人,“殿下此時應當正在休息,還是不要驚擾到她為好?!?/br> 溫泉別苑的管事聽聞他匆匆到來,衣裳都未穿好便匆匆出來迎接。 方鏡辭也未讓他折騰,只吩咐他在安國公主臥房之側收拾一間屋子,讓他休息便好。 管事立馬著人匆匆前去準備。 雖然有了方鏡辭的特地吩咐,眾人行動間頗為小心謹慎,但誰曾想,還是驚動了安國公主。 方鏡辭屏退了眾人,正欲進屋休息之時,便見隔壁安國公主披衣推開門。 四目相對,一時無聲。 仿佛許久之后,方鏡辭的目光自安國公主披在肩頭的單薄外衣上一掃而過,眉眼微微垂下,道了句“殿下早章 歇息”,便要進屋關門。 只是關門時,被一只手伸入攔住。 方鏡辭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只手上,十指纖細,卻不白皙,手背上有一處分外明顯的紅腫。 他呼吸不由得輕了幾分。隨后便聽見安國公主的聲音—— “你還在生氣?” 她站在門外,披著一件單薄外衣,一只手擋住門,眼波沉靜,淡然無波,無怒無喜。 是她一貫的模樣。 只是她會問出這樣的話來,著實不在方鏡辭預料之中。 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他撩動眼皮回望著她,“殿下可知我為何生氣?” 也是無喜無怒的沉靜模樣,較之安國公主的淡然,卻無端多了兩分惱意。 安國公主微微歪著頭,眼眸還望著他。 自從被細雨說教了一番后,她也曾想這個問題。 只是除卻她私自溜出溫泉別苑,再也想不到其他理由。 但這個答案不知為何,在此時的方鏡辭面前卻怎么都說不口。 但她不愧見慣了戰場廝殺,眼睛眨也不眨就將這個答案拋出——“因為我私自偷溜出溫泉別苑?” 方鏡辭的臉色無端冷了兩分,“殿下什么都不知道?!?/br> 安國公主啞口無言。 她的確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方鏡辭為何對她好? 不知道方鏡辭為何無端生氣? 她從前也是這么過的,卻從未有人對此說過什么。 她眉心微微蹙著,眼眸微微垂落幾分,顯出幾絲苦惱的模樣。 難言的苦澀蔓延至心頭,方鏡辭強行挪開視線不去看她,手扶在門上就要關門。 但依舊未能關上。 安國公主再次擋住門,杏眸仿佛浸了墨,濃黑發亮。 “你不可以告訴我嗎?” 她手上微微發力,硬生生將門推開,整個人踏入屋中?!拔也恢?,是因為你什么都不曾說?!?/br> 她眼波寧靜如水,細細探究,卻又深藏暗波無數?!澳闶裁炊疾徽f,我又能知曉什么?” 說到這句,她下巴微抬,一副明明理虧、卻又理直氣壯的模樣。 方鏡辭微微偏開目光,拒絕與她對視?!暗钕虏还苷f什么都有理?!?/br> 剛剛還趾高氣揚模樣的安國公主聞言頓時低斂了眸光,摸了摸鼻子,“偷溜出溫泉別苑的確是我不對?!?/br> 她這般大事化小的行為讓方鏡辭微微不滿,眼睛微瞇,忍不住嘲諷一句,“殿下可真厲害,偷溜出去就能到平遙城晃上一圈,若是特地離開,指不定還能去燕云城走上一趟?!?/br> 當真有此意的安國公主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方鏡辭瞧著她一副愧疚但無心改過的模樣,只覺更氣,“殿下可知自己如今究竟是什么處境?” 安國公主心知肚明,卻揣著明白裝糊涂,“我不一向是這樣的處境么?” 雖說這樣的說法也沒什么問題,但方鏡辭還是微微氣結,“殿下就這般不在乎?” 眼見他是真的氣了,安國公主自知理虧,低聲好氣道:“這事的確是我欠缺考量?!钡退阒貋硪淮?,自己還是會這么做。 她難得這般好言好語,方鏡辭卻只覺心內疲憊不堪。揉了揉眉心,“殿下想做什么,難道就不能與我商議嗎?難道我在殿下心目中,是那種將大慶置于不顧之人嗎?” 安國公主眼睛盯著地面上灑落的月光,輕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br> “但殿下表現出來的卻是這個意思?!?/br> 安國公主抬眸瞧了他一眼,而后又垂落目光,“我只是想著,你是文官……吏部這段時日又這么忙……” “吏部究竟為何這么忙,殿下心中難道就沒一點兒數?” 安國公主做出一副咬牙切齒狀:“都怪戶部那群不省心的混蛋?!?/br> “……”方鏡辭又揉了揉眉心,“無論如何,這也不是殿下偷跑出去、凡事不與我商議的理由?!?/br> 安國公主這會兒認錯態度極其好,“不與你商議的確是我的錯?!?/br> 她一向高傲,戰場之上都不曾向人低過頭,這會兒卻幾度放低姿態,方鏡辭不由得心頭微微生熱,但緊接著又見她抬眸,理直氣壯胡扯:“但事關重大,我又是突然接到消息,當真的來不及與你商議?!?/br> 方鏡辭倍覺心累,懶得與她計較,直接拆穿她:“難道不是殿下向來膽大妄為、奉行獨、裁慣了?” “當真不是!”安國公主就差沒指天發誓了,“我真的是在前往溫泉別苑途中收到的消息,來不及與你商議?!?/br> 明知這話摻著假,方鏡辭也因她的此刻態度真誠的解釋而微微心軟。 尤其是當安國公主攤開手背給他瞧,“倘若是早有預謀偷溜出去,我至于將自己弄得這般狼狽么?” 攤開的手背依舊紅腫,虎口有一道分外明顯的裂痕。 “冬日風寒天冷,誰讓殿下就這么迫不及待前往平遙城?”終究還是暗自嘆息一聲,方鏡辭虛虛握著她完好的指尖。 她的手不像長安城中名門閨秀的手,雖纖細,卻并未瑩白似玉,反而老繭橫生,不堪直視。 “我覺得風寒天冷,可有忤逆之心的人不會覺得。他們大概只會覺得風雪不夠大,不然能將所有謀逆的證據都毀滅掉?!?/br> 細細瞧著她的手,方鏡辭驀地問道:“手,怎么回事?” “這個啊,”安國公主低頭瞟了一眼手背,“一直握著韁繩,大概是凍著了?!?/br> 明明都腫裂不堪,落到她口中也不過一句輕描淡寫的“凍著了”。 方鏡辭深吸一口氣,“可有涂抹防凍傷的膏藥?” “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