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尚公主后 第42節
安國公主瞧著他,一字一句,很是認真,“你過于自謙了?!彼赜小熬又L”雅稱的方鏡辭豈會擔不起“君子”之稱? “景之并非自謙?!狈界R辭垂眸繼續為她穿著鞋襪,“殿下著眼于大家,為國為民,盡心盡力,景之自愧不如?!?/br> 他手上動作雅致從容,仿佛做的不是穿戴鞋襪這般瑣碎之事,而是插花煮茶,潑墨揮灑,高雅溫潤?!拔抑恢塾谛〖倚∈?,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br> 他還有一句未曾說出口的話——也希望你能莫管他人瓦上霜。 但他知曉,安國公主從未將大慶之事視為他人之事。自她成為安國公主之后,她便只是為大慶盡心盡力的安國公主。 ——盡管小皇帝依舊對她百般存疑、諸多猜忌。 哪怕他對她的敬重之心不亞于旁人。 倘若安國公主為男子,只怕所受非議,遠甚于此。 為她穿好鞋襪,方鏡辭自地上站起,“殿下昨日起便未曾用膳,現在可要先吃點兒東西?” 他自顧自換了話題,安國公主也不介意,摸了摸肚子,點了點頭。 先前他不曾說還好,他一說,便覺得腹中空空,饑餓感頃刻間便涌了上來。 方鏡辭將門推開一條縫,對外吩咐了一句,不多時,便有熱氣騰騰的飯菜送了過來。 大概是擔憂她許久未曾用膳,方鏡辭只為她先盛了半碗粥。 粥以魚湯熬制,米香之中還帶有魚rou的鮮香,喝上一口,饑餓難耐的胃立馬熨帖不少。 所盛魚粥并不多,只四五口便見了低。瞧著露出碗底的粥,安國公主頗有章 意猶未盡。 但不等她放下勺子,方鏡辭已開始為她布菜。骨節分明的手執著青玉鑲赤金筷,先是夾了幾根青菜,再來幾塊香煎豆腐,等到安國公主吃到碗里只剩一塊,他又夾來一塊清蒸鴨rou…… 屋內燃著暖爐,熱氣不絕,菜肴一時半會兒不會涼,方鏡辭就這么唇角勾著淺淡笑意,慢悠悠布著菜。他動作說不出的好看,像是在畫卷之上揮毫潑墨一般,又似煮茶之時轉碗搖香一般,行云流水,瀟灑隨性。 安國公主嘴里吃著菜,杏眸卻始終盯著他手上的動作,不一會兒便將四道菜席卷了大半。 好在四道菜勝在精致,分量并不多,只有微微有飽腹感。 見她吃的速度稍慢了章 ,方鏡辭便放下筷子,溫聲道:“殿下昨日未曾用膳,現在也不必吃過多?!?/br> 只是飽腹之感,安國公主自覺還能再吃章 。但方鏡辭說不必多吃,她便垂眸瞧了一眼面前空蕩蕩的碟子,不吃了。 她這般聽話,方鏡辭眼眸之中笑意漸深。抬手將她面前空碟拿了過來。 安國公主一手支著腮,一手還執著筷,水浸過一般的杏眸微微含著幾分疑惑,“你不吃么?” 往常用膳他們總是一起,今日方鏡辭為她布菜的動作太過自然,導致她都未曾想起這個問題。 方鏡辭收拾碗碟的動作微頓一下,然后輕抬眼皮,眼底笑意如春風,輕輕拂過心尖,“殿下此言,可是在關心景之?” “很難懂么?”安國公主反問一句。倘若她記憶不曾出錯,醒來時之時所見,方鏡辭應當是照顧了她一整夜,這會兒又只顧著為她布菜,根本不曾吃過一口飯菜。 方鏡辭眼底笑意更深,晃晃如夏日驕陽,“待到殿下喝過藥后,景之自會去用膳?!?/br> 他既然這般說,想來是已做好了安排,安國公主便也不再說什么。 桌上碗筷被撤下去之后,方鏡辭接過婢女端來的水盆,親自絞了帕子,再遞到安國公主手中。 帕子雪白,愈發襯得他雙手白皙如玉。安國公主的目光自那雙手一掃而過,鎮定接過帕子,擦過手之后,還未開口,方鏡辭又親自接了過去。 近來這章 小事瑣事,他做的愈發純熟自然,動作流暢,行云流水,無半點晦澀停頓。 只是他行事素來風雅,一舉一動,儒雅端方,即便是瑣事,也自帶風流之姿,說不出得好看。 不止如此,將帕子放入托盤之上,他又輕聲叮囑婢女,事無巨細,詳細周到。 安國公主坐在圓凳之上,左手支著腮,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等到他吩咐完,婢女領命而出,才輕輕問了句:“你自寧國公府帶過來的那個小丫頭呢?叫什么……” 她微微偏著頭,像是思索著什么。俄頃之后,rou眼可見的頹敗之意浮上眉眼,“近來好像沒見著她了?!奔仁窍氩黄饋?,便果斷放棄。 “殿下說得可是沙棠?”方鏡辭臉上笑意溫潤似玉,步調優雅從容,走到她身邊坐下?!扮娛逭f她做事周到細致,我便讓她去賬房幫忙?!?/br> 其他人府中,賬房管事大概是個肥差,但在安國公主的府上,是不是肥差就不好說。尤其舊府之中,恐怕除了門口氣派的石獅子,再難找出什么值錢的物事。但不管怎么說,在賬房幫忙,都遠遠比不上在公主駙馬跟前伺候的尊貴榮耀。 這也算是一種變相的明升暗降。 安國公主心中明了,卻未多說。沙棠是他自寧國公府帶過來的婢女,他如何發落,自然也是他的事。她向來不會在這等小事之上過多干涉。 只是微微歪著頭的眼眸里疑惑不減,“那你身邊如今伺候的人是誰?” 方鏡辭不妨她會問及此事,沖洗著茶碗的手微微一頓,而后從容笑著,“是小廝賀安?!?/br> 怕安國公主記不得此人是誰,便又補充一句,“也是我自寧國公府帶過來的,自幼便在我身邊伺候,很是聰明伶俐?!?/br> 長安城中的貴胄子弟,誰身邊不是三四五個小廝丫鬟,他倒好,將唯一的丫鬟遣走,只留下一個不知心細與否的小廝。 安國公主眉心微微蹙了下,還未開口,便聽見方鏡辭語調帶了幾分焦急,詢問道:“殿下可是身體不適?” 他這般焦急,倒好似尚在病中的人是他一般。 安國公主只覺心頭好似被柳絮輕輕拂過,酥酥麻麻,說不出話來。她搖了搖頭,對上方鏡辭微微皺著的眉眼,又有幾分好笑,緩緩開口道:“我只是在想,你的那位小廝,可有那位沙棠姑娘伺候周到?” “賀安做事還算周到細致?!泵髁怂⒎巧眢w不適,方鏡辭微微松了口氣,心底也不乏對自己驀然失態的惱意。只是他面上并未顯露半分,不動聲色將微惱藏住,又是往日一般雅致從容、鎮定自若的翩翩公子。 安國公主卻覺著,倘若說是周到細致,只怕整個公主府無人都與他相提并論才對。 她托著下巴,“說起來,剛剛吃的那道香煎豆腐,倒是未曾吃到過蔥姜碎末?!?/br> 她本是隨意一說,但話甫一出口,目光便不由得落到了方鏡辭身上。 方鏡辭洗完茶碗,正倒了半碗茶,被她的目光一瞅,手上動作微微一頓,而后微微笑著,“殿下瞧著我做什么?” 安國公主換了只手撐著下巴,“不是你特意吩咐廚房的么?”她眼眸如夜空,泛著點點星光。 方鏡辭只瞧了一眼便驀地收回目光,手上動作沒停,依舊溫潤雅致,“殿下怎么猜著是我?” “鐘叔平日里對我也算是照顧有加,細心周到?!弊运鰧m立府,鐘叔便一直伺候在側。她遠至邊關打仗之時,也是鐘叔照料著偌大空曠的公主府?!暗沁@章 年他卻從未注意到我不吃蔥姜碎末?!?/br> 熱氣氤氳成霧,方鏡辭容色不變,“想來是殿下時常不在府中,鐘叔這才未曾注意到?!?/br> 安國公主隔著氤氳霧氣與他對視,“可我與你相處也不過幾個月,你卻注意到了?!?/br> 方鏡辭將斟滿熱茶的杯子放到她手邊,唇邊笑意含著幾絲無奈,“我與殿下日日一起用膳,想不注意到,怕也是難?!?/br> 安國公主微微歪著頭打量著他。 方鏡辭面不改色,坦然回視。 仿佛良久之后,安國公主才換了個問題,“雖然香煎豆腐里沒有蔥姜碎末,但為何我吃著,卻還是有股蔥姜的味道?” 她雖然不喜吃蔥姜,卻并不討厭蔥姜的味道。往往用膳之時,還頗為喜歡有蔥姜調味。只是不喜菜肴之中的蔥姜碎末入口。 “其實很簡單?!彼辉诰局@個問題不放,方鏡辭自心底微微松了口氣,語調也不由得輕快幾分,“不過是吩咐廚子用熱油煎過蔥姜之后,再將其撈出?!笔[姜被熱油煎過,特有的鮮香之味便留在熱油之中,再用此油蒸煎悶炒,蔥姜的香味自然便留在菜肴之中。 他說的極為熟練,像是親自下過廚房一般。 安國公主心底存著疑慮,卻并不打算像先前那個問題一般,直白問出。 此時外邊已是天光大亮,她有點兒想出去走走。但才起身,便被方鏡辭看穿了意圖。 橫手攔在她身前,方鏡辭面露章 微不贊同之色:“殿下身子未好,還是不要外出見風為好?!?/br> 安國公主透過他,瞧著門縫之外隱隱可見的陽光,面色帶有幾分躍躍欲試,“但我瞧著,今日天色不錯,并不像昨日那般冷?!?/br> “雖是雨過天晴,但是秋風颯颯,太過涼寒。殿下尚在病中,倘若被風一吹,只怕病情加重?!?/br> 他說得字字在理,安國公主雖然很想外出走走,又覺得自己身體尚好,但此時瞧著他面上不甚明顯的擔憂,終究不想惹他不快,撇了撇嘴角,回到桌邊坐下。 “待會孫太醫會再過來為殿下請脈?!?/br> 安國公主不由得瞅了一眼天色,雖已天光大亮,但天色尚早?!皩O太醫來這么早么?” “孫太醫自昨日便在公主府中歇下?!狈界R辭語調平平,倒聽不出喜怒之意,“殿下昨夜燒得厲害,幸好有孫太醫再次,這才未曾耽誤診治時機?!?/br> “也不用這般……”她本想說,“也不用這般大驚小怪”,但話才說了一半,便在方鏡辭的目光之中消了音。 她抬手摸了摸耳垂,忽而又是一笑,“怕是待會又少不了被孫太醫念叨一番了?!?/br> 孫太醫年紀大了,每每見著她,總是忍不住嘮叨一番。只不過這次開始診脈之前,方鏡辭趕在他開口之前,便語氣淡淡催促著,“殿下玉體欠安,還請孫太醫費心診治?!?/br> 一句話,便將孫太醫滿腹話語堵了回去。他只能老老實實挽著袖子為安國公主診脈。 孫太醫資歷老,便是小皇帝有個頭疼發熱的癥狀,也往往要被他狠狠念叨一番,安國公主還是頭一次瞧見他這般近乎吃癟的狀態,不由得含著笑意望向方鏡辭。 方鏡辭卻并未看著她,眉心微微蹙著,正目不轉睛瞧著孫太醫搭在她皓腕之上的手。 安國公主在軍中向來過得糙,孫太醫又算是見著她長大,她便不曾向長安城中諸多貴胄千金那般嬌貴,連診脈都要用著一方錦帕隔著。 只是她不曾在意,旁人未曾注意,不到方鏡辭也能熟視無睹。 他在孫太醫習慣性微微抬起手時,將一塊雪白的錦帕覆于安國公主手腕之上,動作利落,等到孫太醫垂眸繼續診脈之時,便驀地瞧見那塊錦帕。 孫太醫:“……” 目睹了全程、無一點兒反應的安國公主忍著唇邊的笑意,沖孫太醫微一點頭,“孫太醫,還請繼續診脈?!?/br> “唉……”孫太醫長長嘆了口氣,便繼續專心診起脈來。 診脈之后,孫太醫又問了章 瑣碎情況,又提筆改了藥方,才提著藥箱要出門。 方鏡辭跟在他身后,將他送出門去。 誰料孫太醫走到門口,并未直接出去,而是回過頭來望著安國公主,“公主殿下現在瞧著無事,不知老臣可否回趟家?” 安國公主眨了眨眼,眼底疑惑迷惘不似作假,“孫太醫想回家,自然可以回?!?/br> “公主殿下是這么說,但是駙馬爺……” 孫太醫話還未曾說完,方鏡辭便皺著眉提醒道:“孫太醫站在門口,寒風要吹進屋了。不如到外去說?” 孫太醫瞅了瞅屋里只著了一件單衣外裳的安國公主,再瞅一眼屋外卷走枝頭枯葉的寒風,果斷道:“不如進屋……” 話還未說完,便被方鏡辭輕推一把,將整個人推到門外。 而后,門在身后被關上,杜絕了屋里最后一絲熱氣。 安國公主還坐在凳子上,見狀驀地跳起,沖到門邊,側耳聽了一會兒。 方鏡辭與孫太醫大概是站在稍遠一章 的地方,加上有風呼呼吹來,聲音都被吹散在風中,聽不真切。 她撇了撇嘴角,回到躺椅上坐下。 躺椅旁邊的矮腳桌上,放著果盤,裝著的是幾樣不同果脯。 安國公主向來喜愛果脯,病中口中乏味,將一枚果脯放入口中,便能察覺到甘甜之味自舌尖蔓延至心底。 她一連吃了幾顆,口中滿是果香甘甜。甜食吃得多了,便有章 膩,目光正往桌上尋著茶,便聽聞“咯吱”一聲,門自外被推開,一個稍有章 眼生的婢女端著藥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