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沖陵直起身，壓著眼皮瞟了她一眼，轉身回去了。

    這是啥意思？

    林宛跟過去：“□□，你這是不滿還是暗爽？我都說得這么感人了，你也不給個表示？”

    李沖陵：“我會記得幫你揚骨灰的?！?/br>
    林宛：“……”氣人。

    不。

    氣鬼。

    吃完晚飯天色已黑，不過朱虛文和朱虛友從小在門派長大，對這一片熟悉得很，直接帶著吳mama上了山。

    來開門的是個年輕道士，一看見朱虛文和朱虛友就高興地叫師兄，待看清后邊的李沖陵，滿臉笑意頓時收起，變得十分緊張，慌慌張張地行了一個禮：“師叔您也回來啦！我這就去告訴師傅！”

    林宛：“你在你們門派挺嚇人？”

    李沖陵不理她，徑直進門：“我去找他，你幫虛文虛友安頓客人?！?/br>
    小道士連忙說：“是?！?/br>
    林宛跟著李沖陵，好奇他要去哪。

    只見他一路往里，來到了一個大殿，殿里供奉著很高大的玉皇大帝，昏暗中十分威嚴嚇人，但李沖陵沒進去，而是右拐，沿著走廊繞過了大殿，來到后方的廂房。

    敲了敲門。

    “誰??！”里頭人的語氣不太好。

    “是我，師兄?！?/br>
    半天沒動靜的屋內一下子動靜大了，門刷地被打開，一個胖胖的，面目慈和道長裝扮的中年男人出現在眼前。

    “哎呦！沖陵！你回來啦哈哈哈哈！”

    李沖陵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與中年男人的熱情格格不入：“帶了一個女客回來，需要在這里住一段時日，我來和你說一聲?！?/br>
    賈沖凡臉上閃過一絲不情愿：“女客？那個……你接濟的？”

    李沖陵：“嗯?！?/br>
    賈沖凡頓時滿臉rou疼，唉聲嘆氣：“師弟啊，不是師兄不善良，但是啊，你沒當過家不知道柴米貴，咱們門派上上下下――”

    李沖陵打斷他老生常談的牢sao，一錘定音：“蔡家給了你多少錢？”

    賈沖凡張著嘴，所有聲音卡在了喉嚨里。

    許久后，小聲嘀咕：“那也是我能忽悠……”

    李沖陵看著他不說話。

    賈沖凡頓時一臉沮喪，用力揮揮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愛帶誰來誰來，只要按照門派規矩來就行！”

    李沖陵一點頭：“多謝師兄?！?/br>
    賈沖凡如喪考妣，揮揮手半句話都沒力氣說，直接關上了門。

    李沖陵也不在意，轉身離開。

    走之前，對著門縫說：“還有兩位陰間客，師兄若是忌諱可與我說?！?/br>
    走了十幾步遠，賈沖凡門刷地打開：“李沖陵你這個混小子！連鬼都敢帶進來！不怕玉皇大帝先把你那兩個小鬼滅了！”

    李沖陵勾起嘴角，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宛全程旁觀，見狀驚奇地問：“故意氣他??？”

    李沖陵：“太愛財損功德，我這是為他積福消因果，順便拿點利息?！?/br>
    林宛越發驚奇他竟然還會“收利息”，立刻明白這對南轅北轍的師兄弟感情卻非常好。

    “你師兄都可以當爺爺了，看來你也不年輕了，五十歲有嗎？”

    李沖陵看她一眼，徑直走了。

    至此，吳mama便暫時住在了正清派的道觀里。

    這個道觀不大不小，人員不多，但每人都過得很自在。

    林宛那晚聽到賈沖凡說要遵守道觀規矩，還以為這里有不少忌諱和規范要遵守，熟悉了以后才知道，這里的規矩根本就是沒有規矩！

    正清派入世，什么都吃，毫不忌口，賈沖凡自己還愛喝酒；道觀的小道士大多自小在這里長大，都是孤兒，除了每日功課和工作職責之外，都自由安排時間，誰也不拘束。

    朱虛文回來后，道袍一穿，天天躺在房門前的躺椅上看小說；朱虛友呢，動不動就下山找山下朋友聚餐吃飯；開門那個小道士負責綠化，自己也喜歡花花草草，山間散步總能看到他在收拾花草，他房間門前，還養了滿滿一架子的多rou，好看極了……

    吳mama起初誰都不認識，勉強打起精神在道觀里四處走走散散心，后來看小道士收拾花草，就站在邊上看。

    她以前也養花，有一些心得，看著就蠻有意思。

    李沖陵聽了林宛建議，找來小道士朱虛曹，讓他下次喊上吳mama一起種花養花，哪怕除草的活，都行。

    道觀里還有個專門給香客寫符送字的道士虛字，擅長寫一手毛筆字，偶爾還會畫一畫水墨丹青，附庸風雅。

    道觀里的人都嫌棄他水平爛人酸腐，吳mama因好奇道觀諸事去旁觀了幾眼，客氣夸了幾句，就被這位虛字引為知己，一有空就拉著吳mama一起練字，欣賞畫作。

    吳mama說自己不會寫書法，

    虛字熱情相邀：“我教你??！”

    吳mama頓時忙了起來，一邊不好意思拒絕虛字邀請，艱難學書法；一邊真心喜歡養花，開始和虛曹一起修剪植物。

    山上的信號時好時不好，吳mama看手機的時間被迫減少了大半，人忙起來后更沒有時間去看網上的言論以及那些字字如刀的惡評，心情不知不覺有了點好轉。

    林宛讓李沖陵上網買花種，就買上次吳泗挑選的那些。

    李沖陵吩咐朱虛文做了，第三天就收到了快遞。

    吳mama看到包裝帶上的花名立刻想起這些都是兒子挑的，心里頭又多了一些動力。

    女客廂房門前有左右兩個花壇，虛曹得知后，把花壇里的花草移植出去，陪著吳mama一起種下新買的。

    于是，這片花草就好像成了吳mama新的孩子，每日睜開眼就惦記著它發芽了沒，張開了沒，有沒有蟲子，雜草多不多……

    花壇的康乃馨抽芽的時候，朱虛友從山下抱來一只雪白的小狗：“朋友家的狗生的，一窩三只，實在沒地養?！?/br>
    雪白的小狗奶乎乎的，眼睛也不怎么睜開，只嗚嗚哼叫著，可愛得不得了。吳泗看了無比心動，恨不得立刻自己過去抱一抱，對吳mama不停喊：“媽，養！我們養！”

    林宛一把抓住他企圖用靈力去提醒的手：“為了讓你mama走出悲傷，未來新的東西盡量不能帶上你的影子哦，這只小狗是個很好的契機?！?/br>
    吳泗似懂非懂，看著他mama。

    吳mama緩緩伸手接過了朱虛友手里的小狗，輕輕地摸著它的毛，臉上露出了一絲慈愛：“小狗和人真像……”她這樣抱著，仿佛又回到了剛生下兒子的時候。

    想到兒子，情緒忍不住又開始下沉難過。

    這時，懷里的小狗似乎感覺到了氣氛不同，嗚嗚叫喚了一聲，四條小短腿微弱地撲騰了一下。

    朱虛友連忙說：“肯定餓了，我朋友準備奶了，我這就去拿！”

    吳mama輕輕晃著小狗，安撫：“馬上就來了，別急別急?！闭Z氣不自覺溫柔。

    小狗四條腿還不靈活，喝起奶來那是真的急吼吼拼命，一群人圍著它看它幾乎要把腦袋懟進奶盆里，笑得不行，又被可愛得不行。

    吳mama不自覺地接手了所有的照顧事宜，一餐奶喂完，不舍得送還給朱虛友了。

    朱虛友爽朗地笑：“我可沒耐心，帶回來也是散養，就送您養好了！”

    于是，吳mama身邊又多了一條小白狗。

    她的生活越發安寧平靜，養狗、練字、種花，和不知道在哪個方位的兒子說說話，吃完飯帶著小狗散散步，心底的怨恨上浮時，就去大殿聽道士們做功課，不斷平靜心情。

    第224章 香魂一縷26

    清晨的露水凝聚在枝葉上，透過枝葉遠望，青山淡霧籠罩，迷蒙縹緲，晨光微露，空氣沁人心脾。

    小道士一邊整理道袍，一邊迷蒙著眼睛打著哈欠開了山門，深吸了一口清涼，精神一振，搓搓手快步往回走。

    走到半路，遇見一個素色長裙的婦人，打了一聲招呼：“孫阿姨，這么早起來啦！”

    婦人淺笑著點頭：“有什么要幫忙的嗎？”

    小道士搖手：“不用，廚房早飯好了，咱趕早去，熱乎！現在天越來越冷了?！?/br>
    婦人說好，但也沒急著趕過去，在廊下坐下，望著遠山看太陽緩緩升起。

    她望著遠山，嘴里說著話：“小泗你瞧，這日出挺好看的……昨晚做了個夢，夢見你放學回家，我說你怎么現出形了？你說你活過來了，我那個高興呀……”

    “小泗，你還在mama身邊嗎？你再碰一碰mama，好不好？”

    吳泗抬頭去看林宛：“我想安慰mama?！?/br>
    林宛搖頭：“為了你mama好，不能給她依賴和希望?！?/br>
    吳泗低下頭，飄過去，緊緊靠著吳mama，希望能讓她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吳mama眼睛望著日出，注意力卻高度集中在全身，想要感知到兒子的存在，不錯過任何一點異動。

    山風輕輕地吹過來，除此之外，很久很久，什么都沒有。

    李沖陵從回廊轉角出現，朝著這邊走來，看著林宛：“怎么一大早來這？”

    吳mama回神，以為問的是自己，連忙低頭擦了眼淚起身：“睡不著，過來看看日出?！彼裆q豫，幾番掙扎，還是忍不住問，“大師，小泗還在我身邊嗎？”

    李沖陵看了一眼林宛和吳泗，說：“在?！?/br>
    吳mama立刻放松下來，臉上有了笑影。

    林宛看得搖頭。

    吳mama去吃早飯，李沖陵喊了林宛走。

    兩人走在道觀小路上，李沖陵問她剛才為什么搖頭。

    林宛：“她把所有的寄托都放在了吳泗身上，這樣并不能走出失去兒子的痛苦，只是飲鴆止渴?！?/br>
    李沖陵沉吟。

    “我應該告訴她，吳泗不在了？”

    林宛嘆氣：“我又怕她受不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