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 連隱約被視為半獸人未來統領者的艾瑞爾都對此事一無所知。

    她輕咳一聲：“有沒有可能, 現在的半獸人中也存在失去理智的現象？”

    “那不可能?！笔惶栠B連搖頭：“半獸人已經傳承數千年了，經過幾十代的繁衍, 屬于人類的那部分血脈完全壓過了屬于魔獸的那部分，所以你看他們大部分特征都是人類，除非出現完全的返祖現象，不然怎么會那么倒霉？”

    “返祖現象？”

    “就是類似于屬于魔獸的那部分血脈力量完全爆發，壓過了人類……簡而言之，就是基本上被身體中魔獸那部分同化了，那就不叫半獸人，而叫魔獸了?！?/br>
    十一號把手一攤：“或許有已經徹底變成魔獸的半獸人吧，可惜我沒見識過?！?/br>
    如果黎離沒有猜錯的話，艾瑞爾很可能就是因為完全繼承了先祖的力量，而半獸人的先祖在融合魔獸力量的時候沒能處理好某些問題，導致能力太強的會反被殘留的魔獸本能反噬理智……

    黎離眉頭緊皺，看樣子得傳訊回去警告艾瑞爾，以后得盡量避免獸化了，不然哪天他真變成了一只發瘋的黃金獅子獸那就沒救了。

    另一邊的十一號并沒有察覺到身邊的“維克多”的異樣，因為亡靈法師中的所有人都擁有明確的分工任務，像維克多這樣原本是獅鷲騎士的人，之前擅長戰斗，現在也不可能讓他們改學著給人解剖重組，所以一直都在外執行各種暗殺和抓捕任務。

    維克多本人，出現在十一號的試驗密室中時也都是這樣寡言。

    “我打算將這些人再解剖一次，研究是否是被改造部位發生了什么異變導致他們精神失?！笔惶栠h離了籠中發瘋的被改造者，皺眉道。

    黎離愣了一下：“那他們還能活下來嗎？”

    十一號理所當然地回答：“當然不能了，他們現在危險程度很高，肯定要先解決了我才能安心解刨……你今天怎么會問這種廢話？”

    黎離佯裝淡漠：“這是非常難得的成功試驗體，如你所見，我在傷勢痊愈之前可沒工夫給你再去找人和魔獸來做試驗了?！?/br>
    “害，我就知道你這家伙又想偷懶了！不過也別覺得可惜，不過是五個試驗體而已，被送去深淵的這些家伙都是冥頑不靈死活不愿相信我們的蠢貨，哪怕是神明降世也感化不了他們的，哪怕試驗成功，他們真的能適應在深淵中的環境生活下去，咱們也得把這些潛在的威脅給清除了，所以只是早晚問題罷了?！?/br>
    十一號無所謂地往籠中拋了一塊魔獸的rou，里面蜷縮著的一個被改造者瞬間雙眼通紅，張著嘴就開始撕咬吞咽起帶血的生rou。

    “看吧，這種殘次品是注定會被清除的，它們不配和我們成為同類?！?/br>
    黎離垂眸不語，十一號用的是“它們”，從后者理所當然的口吻來看。

    過了會兒，她才緩緩開口：“我覺得，先不急著解剖它們，可以先觀察他們一陣子，或是想辦法用治療手段幫助他們恢復理智……”

    “嗯？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把珍貴的治療魔法用在這些東西身上？！”

    “現在待在深淵中出問題的是他們，但是深淵擴張的速度在加劇，若是有一天，我們也不得不身處深淵，然后變成他們這樣子呢？”

    黎離嘗試著回憶著藥檀和賽爾和庫查茲等人講道理時的場景，思路突然變得無比清晰，就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低沉而具有蠱惑意味。

    “我的朋友，你應該聽說了，這次我外出執行任務時遭遇了非常不幸的事情……我就差一點點，就再也無法站在你面前說話了?！?/br>
    “不過，這也讓我對死亡有了更加審慎的態度?！?/br>
    “做任何事情之前，我們都要先考慮到最糟糕的情況……現在變成瘋子的是它們，但有朝一日我們也不幸中招了呢？你難道希望自己到時候也被一刀剖開變成別人的試驗體嗎？！”

    “現在找出解救它們的辦法，何嘗不是在為我們以后的危機做準備呢？”

    “而且它們的確只是一群殘次品罷了，但是光明教會現在已經在想辦法圍剿我們了，你大概還不清楚，裁判所的人都已經開始偽裝成普通戰士和魔法師在四處搜捕我們了，我這次就是著了他們的道！以后我們想要獲得試驗體估計不容易了，若你能夠找出把殘次品變成完美樣品的方法……”

    “我相信，在不死的勇士之中……不，在整個大陸之上，在整個文明的歷史之中，你都將成為最耀眼的那位?！?/br>
    黎離的目光緊緊地鎖定在十一號的那張死人臉上，后者的眉頭緊皺，在聽到最前面的那些話時都沒有太大反應，直到最后一句，她敏銳地察覺到，他無神的眼中似乎閃過了一道光亮。

    原來，這是一個將聲望視作一切的人。

    幾乎瞬間，黎離福靈心至，大師兄寫下的一句臺詞忽地浮現在她眼前。

    她用低沉緩緩的語調詢問——

    “當你擁有能夠改變世界的力量時，你會做出什么選擇呢？”

    “你是選擇當一個庸庸碌碌混日的普通魔法師，死后畫像被懸掛在無人問津的高墻最角落生灰，還是選擇給這個世界留下驚心動魄的一道印記，改變所有人的未來，恨也好敬也罷，讓所有人都記住你的存在？”

    看著對面那張灰敗的死人臉上突然漲出的血色，黎離知道……

    這一次，她或許也改變那群被改造者的未來了。

    徹底被黎離說服的十一號又開始進行瘋狂的研究了，不過這一次的研究勉強算是好事，黎離也很自覺地給他留出了單人的研究空間，反正這邊研究成果出來了，十一號應該還會主動找上門來的。

    現在的她，需要盡快摸清地下城的勢力分布和各種防御手段，為天劍城和東塔城大軍的到來做好準備。

    沒錯，這一次參與計劃的可不只天劍城，還有以西普那為首的東塔城勢力。

    天劍城雖強，但是在離開主場外出作戰，黎離還是有些不放心……不是擔心輸贏，而是擔心師侄們會遇到意外。

    這樣看來，把東塔城徹底拉到自己的陣營中壯大隊伍才是最優選擇——而且這本來也是他們的分內之事，劍修們出手都算是幫忙，西普那也表示白色尖塔會贊助大量的資源給天劍城，這是一場雙贏的合作。

    回到屋內后，黎離照舊將屋內用靈力屏蔽后，取出了傳訊玉簡，聯絡上了另一邊的秋云生。

    奇怪的是，在兩枚玉簡被聯結之后，黎離沒有聽到秋云生熟悉的問候，而是先聽到的是一陣非常暴躁的怒罵聲——

    “你這個該死的家伙，是不是想故意陷害黎離大人！我都說了現在就派人去救大人出來，你卻攔住不讓我走，是不是以為大人出事了你就可以奪權……”

    “我告訴你，你再不動身去救大人，我就要率領整個無雙軍團去搜查整個魔獸山脈深處把黎離大人救回來！”

    黎離愣了一下，仔細辨認著這道聲嘶力竭的罵聲，最后試探開口。

    “咳……你是仙蒂？”

    那邊傳來噼里啪啦的一陣亂響，下一刻，一道溫柔又穩重的聲音欣喜地從那邊傳來。

    “黎離大人？”

    黎離有點遲疑：“剛才你們那邊是發生什么不愉快了嗎？”

    “剛才……剛才我們在排演軍團聚會要上演的劇本呢！我……我演得還好嗎？”

    原來是在排練劇本??？可真是沒看出來一向溫柔內斂的仙蒂居然能爆發出這樣驚人的演技，最近正在擔任演員的黎離發自內心地贊揚她：“你的臺詞背得非常好啊，仙蒂！我到時候一定會來看你們的表演的?！?/br>
    “哈……哈哈，那真是太好了……”仙蒂的聲音好像有點僵硬。

    “對了，秋云生呢？我找他有事情?！?/br>
    “好的大人！”

    片刻后，秋云生的聲音才從玉簡那邊傳來：“咳……六師叔，您那邊還好嗎？”

    “我這邊一切順利，倒是你，聲音聽起來怎么好像很虛弱，難道是受傷了？”

    “沒，就是仙蒂和諾西姆……咳咳，她們在幫我療傷而已，很快就好了?！?/br>
    黎離不疑有他，在知曉無雙軍團和劍修們都安好后，開始快速地交代起來。

    “我需要先摸清這邊的布置，你們最近先不要過來，沒有猜錯的話，接下來會有兩條大魚回到這座地下城……”

    黎離將四號和那位疑似矮人族“鍛造大師”的事情告訴了秋云生，后者一聽，饒是早就知曉自家六師叔膽子大，現在卻也被嚇了一大跳。

    “六師叔！您的意思是要等著他們回來？！萬萬不可能！那個四號的實力肯定不亞于當初的二號，地下城又是他們的領地，不比在天劍城中。你身處敵營萬般驚險，摸清位置就可以了，不能再蹲守下去了！”

    其實黎離一開始提出要偽裝成維克多潛伏摸到敵人大本營的時候，就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

    奈何她是個頭鐵的，一百斤的身體里長的是九十九斤的犟骨頭，一旦決定的事情沒人能阻止。

    于是，司空燼和她提前約定，在找到亡靈法師老巢的位置后，馬上就用傳送卷軸離開那里。

    沒錯，雖然黎離手里還有梅麗莎當初贈送的隨機傳送魔法卷軸，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司空燼還是強烈要求西普那再給了她一道珍貴的定點傳送卷軸，傳送的位置是東塔城內，據說就連西普那自己都只剩下這一道卷軸了。

    “我現在不能離開?！崩桦x聲音冷靜，并不是在冰冷的下令，而是在非常理智地給秋云生分析利弊。

    “在我給出可以行動的信號之前，你們絕對不可以貿然動手打草驚蛇，現在誰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會有逃離的傳送陣，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武器，還有那些無辜者被關押的位置在哪里……這些都是我們行動之前要弄清楚的事情?！?/br>
    “還有，既然都決定對他們動手了，又怎么可以在最大的兩條魚游進來之前就收網呢？”

    那邊的秋云生沉默了許久，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堅定地回答。

    “遵命，六師叔！”

    說完之后，黎離便收起了傳訊玉簡，不過在中斷傳訊之前她好像又聽到了仙蒂憤怒的咆哮聲……看樣子她還挺熱愛戲劇事業啊，隨時都在排練，另外怎么好像也聽到諾西姆的聲音了？就是她倆這臺詞聽起來有點太兇殘了啊……

    將內心的古怪全部壓下去后，黎離緩緩地走到了屋內的鏡子面前，取下了面上的黑色面具。

    維克多那張蒼白又英俊的臉龐出現在鏡子中，完全看不出任何異樣，即便是用手按上去，也只是觸碰到真實的rou感，仿佛黎離整個人被重新塑造成了維克多的面貌。

    現在的她面臨一個巨大的危機。

    四號倒是其次，黎離不信他敢殺了“維克多”。

    她最擔心的人，是那位不知何時會從北塔城過來的“大師”。

    根據這些日子探聽到的消息，亡靈法師的高層們現在手中在用的各種頂級魔法道具和武器防具幾乎全部出自這位大師之手，黎離不確定這樣經驗老道的鍛造大師會不會看穿【迷霧面具】的偽裝。

    按照黎離倒霉了上百年的經驗來判斷，她猜測自己遇到的狀況可能會更狠，這個面具……八成就是這個大師親手鍛造的。

    必須要在那個人回來之前做好應對的手段。

    黎離對鏡思忖了半天，最后再次拿起了傳訊玉簡，聯絡上又一位師侄。

    “洪師侄，我有一事需要請教……”

    ……

    地下城內。

    一陣悠揚的樂聲響起，仿佛是某個訊號，原本安靜的地下城突然間蘇醒過來，之前還在城中忙著自己手中任務的黑袍人們互相對視一眼，下一刻便快速地朝著城門口奔去。

    原本被土腥味包圍的地下城之中，忽然間出現了濃郁的香氣，幾乎飄到了地下城的每個角落，就連正準備繼續去藏書館背書冊的黎離也都注意到了外面的異常。

    她微微皺眉，走向窗邊，遙遙地看向地下城的入口方向。

    入目，是一片烏壓壓的黑色。

    地下城中的所有黑袍人仿佛變成了被頭領驅使的螞蟻，朝著同一個方向奔跑而去，然后敬畏又虔誠地匍匐跪倒在滿是塵土的地上，目光熱切地注視著城門口。

    他們仿佛變成了一條蜿蜒的黑色長線，一直從黎離腳下的紅色尖塔蔓延到遙遠的城外，最后，線的那一頭出現了一抹耀眼的紅色。

    一隊黑袍人入城了。

    和實力參差不齊并不算強大的其他黑袍人比起來，這十余人身上傳出來的威勢異常強大，居然全部都是超高階魔法戰士和魔導師實力，從他們行走時幾乎同時抬起落下的腳步來看，應當還經歷過嚴苛的訓練，配合起來實力恐怕更強！

    而剛才那一抹紅色，正是走在這隊黑袍人最前方的領頭者。

    那是一個身著紅色戰甲的俊美男人，他的紅色戰甲之上，竟然還別著一朵新鮮的紅色花朵。而且和旁人掩蓋容貌的習慣不同，他臉上沒有任何遮擋物。

    他擁有一張非常美麗的容顏，黎離所見的人之中，也只有西壬和小人魚喬南能與之相比，但是前面兩個少年終究還帶著青澀稚嫩感，和眼前這個濃烈艷麗到奪目的男子比起來還是差了些風流姿態。

    在此人出現的瞬間，原本還沉默的那些黑袍人立刻將身體埋在地上更深。

    “四號大人！”

    “恭迎大人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