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神 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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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他們抱抱我?!彼行┪卣f。 場景變換,她踏入第二層臺階,她躺在父親的腿上,太陽從湯谷升起,金光的日光曬在她的臉上,和父親的頭發上。 她抬手,捉住了陽光。 父親伸出手,握住她的小手。 父女兩個同時笑出了聲。 飛鳥從浮云中掠過,太陽給云彩鑲上了金邊,鮮花怒放著,草木蔥郁地覆蓋云崖的每一處,這里是春神的棲息地,這是春神眷顧的地方。 這是春神之子的領地。 桑洛每天都享受著母親才能享受到的殊榮,所有生靈都愛她,如同愛春神那樣。 她是父親生下來的,是母親和父親愛的果實。 “母親什么時候回來呢?”她問。 父親露出幸福且悵然的表情:“應該很快?!?/br> 但等啊等,母親總是不回來。 云崖一成不變,每一天都和昨天一模一樣,就連飛鳥掠過云彩的角度,都沒有變過。 桑洛終于反應過來,她在幻境里。 她變得憤怒,憤怒燒毀了幻境,云崖在頃刻間變成一片焦土,宛如死地。 “難道,這不是你想要的嗎?”天穹之上, 有人問她。 她搖頭,“我想要父親和母親都在?!?/br> 每往前踏足一步,都是欲望的累積,和訴求無法滿足的痛苦。 但她骨子里有一種近乎偏執的瘋狂,第十個臺階的時候,她的精神已經扛不住了,就好像負重一萬斤一般,那聲音問她:“值得嗎?” 她也并不答話,只是倔強地、瘋了似的,艱難地往前走。 她只問:“只要我一直走,就可以得到我想要得到的嗎?” 那聲音回答她:“當然,但是欲望是沒有止境的,痛苦也是沒有上限的,很快,你就會忘記自己走了多久,要到哪里去,甚至忘記自己最初的愿望究竟是什么。孩子,這是一條通天的歧途,你確定這是你想要的嗎?” 桑洛走了三萬年,當她站在出口的時候,渾身被鮮血覆蓋,萬千的黑色霧氣如同煙霧繚繞在她周身,她像是地獄里爬出來魔,她安靜地站在混沌面前,問它:“我可以過去嗎?” 混沌只是趴著,沉睡著,無知無感。 桑洛伸手,堅硬的骨骼化作利刃,刺破它的喉嚨。 混沌醒過來,低吼著一口吞掉了她。 他們大戰了三千年,她像個又臭又硬的石頭,每天只是固執地和他對揍,直到有一天,她一拳把它的頭打爆,喘息著,站起來,搖搖晃晃走到了問道石的前面。 那就是塊兒石頭,石頭的表面像是打磨的鏡面,鏡子里的人渾身都是血,眼睛沒有了,被虛火填滿,在某個空間里,被怪物吃掉了。她的翅膀一邊是黑色,一邊是白色,因為她的翅膀被拔掉了,長出來的新的翅膀,就變成了這樣。 她的靈體仿佛撕裂成兩半,她偶爾變得暴躁易怒,偶爾又溫柔平和。 她成了半魔之體。 她的鎖骨被鎖鏈穿透了,因為曾經被當做怪物鎖起來,那鎖鏈用椎骨勾連而成,因為是從活人身上生剖下來的,含著強烈怨煞而無法從神相上剝離。 桑洛對著鏡子笑了笑,然后驟然發怒,一拳砸破了石頭。 石頭碎了,云虛天風云巨變,天雷轟然而至,每一道劈下來,都落在她的頭頂,她蜷縮著,因憤怒而咆哮:“騙子!都是騙子!” 天雷劈了不知道多少道,她 的身體卻像是長出了盔甲,金色的符文逐漸布滿她的全身,為她抵擋了天雷。 那時候貓咪抬頭去看,云虛天宛如煉獄,天空中暗藍色的雷電宛如游蛇一般炸開,她站在最中央,金光布滿全身,像是披上了袈裟的惡鬼。 祖神的幻影浮現,露出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孩子,向死求生,你的性子,倒是和你父親和母親都不一樣?!?/br> 桑洛只是怒視他,她不認識他,她也不想認識他,她不在乎天道,也不在乎規則和善惡,她只在乎,她能不能回到三界內,和父親母親團聚。 “去吧!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也該有你的道?!?/br> 云虛天崩塌的時候,桑洛抱住了那只貓咪。 她懵懂地說:“小貓,你還活著?!?/br> 或許是她那片刻的神情太過于純良,又或者她身上有讓它臣服的氣質,它低下了頭顱,蹭了蹭她的掌心,宣告:從今往后,我是你的貓咪。 混沌是沒有具體形態的,它的形象不過是她內心的投射。 貓咪是柔軟的生物,但黑色的貓咪是詭譎神秘的,蛇瞳是陰冷的,耳朵上的長毛是一種有別于貓咪特質的獨特的符號。 她的骨子里,其實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矛盾、古怪、孤獨。 富貴兒咔嚓咔嚓咔嚓嗑著瓜子,“然后呢?你倆不會是最近才出來,出來的時候正好發現,爸媽都在人界?” 甜心搖搖頭:“她從云虛天下來就發現,她徹底游離在三界外了?!?/br> 富貴兒腦瓜子轉了轉,覺得自己智商突然掉線了,怎么都沒想明白,于是:“???” “她變成了一個不存在的生物,看不見、摸不著,只有我能看到她,她在三界之外,變成了單獨的第四界?!?/br> “我是已經死了嗎?”桑洛經常問。 貓咪回答她:“你還活著?!?/br> 桑洛不明白:“可是沒有人知道我活著?!?/br> 貓咪說:“我知道?!?/br> 桑洛很難過:“只有你知道,甜心,我只有你了?!?/br> 貓咪變成一個巨大的貓咪,桑洛就趴在它的肚皮上,他們依偎著取暖,尋找父親和母親的蹤跡。 那真是……漫長又孤獨 的旅程。 景春緊緊地抱住桑洛,一下一下拍打著她的后背,像大人們哄小孩子那樣,耐心地哄著,一遍一遍叫她:“寶貝?!?/br> 她像是要把這幾萬年的委屈一道哭出來似的,怎么都不肯停下來。 受多少苦楚都沒有關系,可得到父親一句喜愛,就覺得委屈得像是天要塌下來了。 最后她哭累了,趴在母親的肩上,啜泣著,去拉父親的手。 然后就聽到富貴兒那只鳥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嗚嗚嗚嗚,”富貴兒實在憋不住,放聲大哭,“啊啊啊踏馬的老子眼淚都出來了,怎么踏馬的這樣!” 貓咪的耳朵再次合上,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 豎瞳像是毒蛇一樣冷冷瞪著它,要不是那邊那一家三口,它肯定當場踩死它。 它踢了那只鳥一腳:“吵死了,閉嘴?!?/br> 景春:“……” 桑尋:“……” 桑洛:“……” 桑洛瞬間不哭了,扭頭看著角落里的一貓一鳥。 忽然,她像是找到了玩具的小朋友,從母親懷里跳下來,赤著腳跑過去,一手拎起貓咪的后頸,一手抓住富貴兒的翅膀。 她輕快地跑過來,把貓咪塞到父親懷里:“這是甜心,它是個乖貓咪,但偶爾不聽話?!?/br> 然后她把富貴兒拎到母親面前,然后突然覺得冒犯似的,她兩只手托住富貴兒,“母親,它說它是你養的,我沒有欺負它哦?!?/br> 景春看富貴兒閉著眼,兩腿伸直,翅膀夾著,一副死得很安詳的慫樣,差點笑出聲,趕忙把它從桑洛手里搶救過來:“好了,給mama好不好,它膽子小?!?/br> 景春把富貴兒抓過來的時候,富貴兒一下子飛到她肩膀,兩只翅膀緊緊巴住她脖子,這輩子都沒有覺得景春這么親切過,帶著哭腔低聲說:“cao,你閨女簡直是個瘋子,嚇死老子了?!?/br> 桑尋抱著那只貓,低著頭和貓咪大眼瞪小眼。 “你好?!鄙ぢ曇舾蓾?,精神也麻木。 貓咪看了他一會兒,終于側頭蹭了蹭他,低聲說:“你好,你可以叫我貓咪,也可以叫我……甜心?!边@名字讓它覺得有一絲的羞恥,“而且我覺得你可以不 用抱我,你快把我勒吐了?!?/br> 桑尋很努力勸說自己抱的是一只貓咪,可剛剛它變成一只貓貓巨獸的樣子實在是過于震撼了,那一張巨大的臉,桑尋覺得它張嘴一口能吃十個他。 所以不怪他四肢僵硬勒到它。 桑尋松手,把它放下來,“抱歉?!?/br> 貓咪跳到旁邊的桌子上,優雅地坐下來,舔了舔自己的毛。 聞澤雨變成手鐲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封閉了五感在沉睡,但此時她被驚動,悄悄地探出頭,說了句:“千……千福咒?!?/br> 桑洛被突然冒出來的龍頭嚇一跳,一把攥住了聞澤雨的脖子,眼神兇狠而陰鷙。 景春忙拉住她的手腕,“這是mama的朋友?!?/br> 桑洛的眼神變得呆滯,呢喃了句:“mama的、朋友……”她加重語氣,重復了句,“朋友?!?/br> 她松開手,輕輕撫摸小龍的腦袋,然后突然變得焦躁起來,她轉身,抱住母親,將母親抱起來,焦躁地走來走去,最后把母親放在床上,蓋上被子,她像個嬰兒一樣,蜷臥著,靠著母親:“不要,不要看他們,看洛洛,好不好?” 景春心臟也突突地跳,心道這父女倆怎么一個德性。 她輕輕拍了拍桑洛的背,問道:“那洛洛今晚跟mama睡,好不好?” 雖然她記憶還沒有恢復,但培養一下感情還是必要的。 桑洛迷茫地看了一眼母親,突然折起身,跳下床,把父親拖過來,塞到母親的懷里,然后跪在那里,兩眼亮晶晶的:“父親和母親睡?!?/br> 她滿懷熱忱地看著兩個人:“親親,繼續?!?/br> 像剛剛那樣。 她以前,沒見過。 桑尋被迫貼著景春,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桑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