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玉天仙人間下繡榻俏兒郎紅塵上閨閣(
十年前,六歲的林應登便進了小姐府上。 從他叔祖父林儀襲了成國公,他祖父林來這一脈經年來便漸漸式微,其父林行本,半生經營,混了個通政司參議。林行本年過半百,和夫人得了這最小的兒子,分娩前夜,夫人夢有麒麟踏階入云,便為孩子取名林應登。 林應登果然長相非俗,如玉雕石刻的孩童,行止仿如仙子,眼神明亮攝人,又十分聰慧,一經識字,便對啟蒙讀物無師自通,早早領去塾里拜師求學,于年長的同學間也是出類拔萃,與先生論答,甚至不遑多讓。其父林行本觀其行止學識,嘆道:“恨不能早得此子,若精心培養,必耀我門楣??蓢@我體弱年老,天不假年,兄長又都是碌碌無能之人,不能相托?!?/br> 林行本一日聞得落潮城中出了皇榜,乃是要為一名世家小姐尋一位侍讀,只對天資非常的幼童開放,八歲為限,擇期開考,取前十由小姐親自遴選。林行本百思不得其解,頭一遭聽說為女子讀書選侍讀,更不曾想選侍讀需張榜納賢,更詫異用的乃是皇榜,想來此小姐身世非凡,不是皇親貴戚,便是遮天的權臣。 林行本與夫人一番商談后,夫人便哭著叫來了林應登,叮囑道:“兒,此去應試,需得一絲不茍,若得選面上,要膽大心細,更要持盈守成,記住了么?” “兒記住了?!?/br> 看著林應登跑開的背影,林夫人落淚喃喃道:“娘想陪你,可娘不能……耽誤了你一番造化……” 從此后,林應登便只剩下小姐一個同學。 小丫頭并不聰慧機敏,只是對林應登格外關照。小姐平日起居,不是高高在上的長輩,便是匍匐在地的奴仆,當她頭一次見到高自己一頭的,宛如美玉的林應登,知道他不是長輩,卻并不馬上跪地磕頭,小姐便有些詫異。 當日殿中面試,只見林應登欠身行禮,緩緩道:“在下林應登,父為通政司參議林行本,小姐張榜納賢,在下奪魁?!毙〗沣裸露?,并不知道眼前之人所言何意,只是呆呆的看著他,然后看眾人魚貫而入,一直一言不發,等十人被遣出殿門,一旁的公公才彎腰訕笑道:“小姐,您看上哪個啦?” “第一個?!?/br> 一晃六年,小姐先是規規矩矩的喊著林應登“林公子”,不知喊到幾歲,便改口喊叫“哥哥”,林應登幾番勸阻無用,便由著她這么叫了下去。讀書,寫字,練武,下棋,作畫,彈琴……林應登每日伴小姐讀書,閑暇時便給家人寫信,在信中與臥病的父親談古論今,想著束發后便回家考學,搏一番功名。 可天不遂人愿,事常逆己心。朝廷中有人忽地牽扯出一樁舊案,幾經發酵,直到把年逾八十的成國公林儀夷了三族。林應登一脈本是家族中旁枝末節、無關輕重的角色,卻也受了牽連,林行本被革了官,流三千里,林行本自知死路便服毒自殺,而包括林應登在內的其余一眾人等被打入奴籍,由官府變賣。 年幼的小姐雖不知茲事體大,卻明白自己不愿失去這位陪伴自己很久的“哥哥”,于是在一番運作下,林應登從小姐的伴讀,成了小姐的家奴。 雖然小姐意思衣食住行一切照舊,但林應登還是不可避免的變了,他開始以家奴自居,不再與小姐過多交談,且開始向小姐行家奴的跪拜之禮,讀書時常?;秀睙o神,習武時卻帶著十足的戾氣,所學突飛猛進。 林應登這些舉動讓小姐懊惱不堪,多次好言相勸,希望二人能一如當初舉案齊眉,可林應登每次都只是賭氣般的跪下,然后輕輕說一句“小姐,奴不敢?!?/br> “又不是我抄了他們家!”在一次勸解無效后,小姐回府怒道。周遭的家奴們聞言跪倒,大氣不敢出一口。有一奴抬頭,此奴得賜名石青。 這石青道:“林公子素有大志,此番家中遭難,落得孤身一人,雖得主人庇護,此生卻已無法大展宏圖……”石青聲音越來越小,直至無聲。 “接著講,怕什么?” “是,主人。林公子自幼讀圣賢書,奴聽說,圣人講過,每個人都要在每個人的位置上,該是奴,就是奴,即使得到了主人的拔擢,也不能恃寵而驕……奴才很佩服林公子……” “你叫什么?” “奴才石青?!?/br> “你說得好,你帶人親自去外府,把林應登的家什給撤了!就說給他升官兒,讓他來內府當差!” “那內府的規矩?” “一樣,吃穿用度,禮節規矩,都按著你們里最下等的家奴辦?!?/br> “主人,奴多嘴,這最下等的奴,這里面有一項……說是要凈身的……” 小姐驀然沉默了,半晌,緩緩說道:“先給他拴個籠吧……鑰匙我親自管,那斷子絕孫的藥也別讓他吃?!?/br> “主人,那奴這就去?!?/br> “給你們十日,調教好了,趕個正午送來,我用膳時檢查?!?/br> “是,主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