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假面
可方崇洋卻沒有做出任何預想的反應。 反而很急切,像是在深潭中抓住了一絲希望。 「我說!會長!朱隊!我是來投誠的!這是張大迅口頭交代我們那波人后我自己整理下來的!」 朱承賀微眸:「那你就這么告訴我們了?就不怕張大迅在你們體內塞東西?」他懷疑這是來做內jian的。 「不會!」方崇洋神色悲憤:「他怕在我們這些人身上留證據,所以挾持了我們的家人!餵毒!」 朱承賀眸光一凜,冷笑切牙道:「天天用這手段,真他媽惡心,老子還沒找他算……」 秦建宇拍了拍朱承賀示意他慎言,又道:「就一個計劃表,我們憑甚么信你?」 方崇洋急道:「你們今天收上來的那些證據!我雖然沒有辦法證明還沒開始的計畫,但是你們今天從其他人那搜到的都是可以把他連根拔除的證據!」 「那些證據只能證明我們先前情報缺失與那幾家企業有關,但不能證明他張大迅有關,張大迅是行政官,在這里,他的手能伸到所有的地方?!?/br> 「我可以證明!」 「如何證明?你有證據?」 「有!我知道在哪!」 「拿出來看看?!骨亟ㄓ钤捯宦?,見他面露難色,又補道:「我也不是要硬把你保命的底交出來,至少向我描述一下你所謂的證據,既然要我幫忙,那得先讓我判斷一下可不可行吧?」 可方崇洋仍舊沒有回答,似乎是想說甚么,可又說不出來。 兩人相識一眼,朱承賀挑眉、翹起拇指往后一比,秦建宇點頭,厲聲問道:「你背后有人?」見方崇洋抿唇不敢答,又緩和語氣:「你不用供出那人是誰,但你需要坦誠我們才能有下一步交流?!顾f著,旁邊朱承賀想要插話,卻被他擋了下來:「你的背景我知道,單你個人并不能安排這么大規模的sao動,又同時有權限侵入內部盜取文件,引起我們注意,把你帶到這里來『投誠』。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次對于張大迅而言是意外事件,你也說了你家人在他手里被下毒,你居然還敢搞著么大動作讓我們協助你處理這事,徒增他的警惕心,說明你背后一定有一個你認為非??煽康拇笊?,不然你不敢動手?!?/br> 方崇洋陷入沉默。 就在朱承賀又要發作時,他才開口認道:「……是,是我受不了了,我可以繼續在這工作沒關係,但我要救我meimei?!顾f著,擰著眉抬頭看向二人:「他說可以幫助你們將張派勢力、連同張大迅,徹底剷出下城區?!?/br> 二人心中一凜。 好大的口氣……他們斗了幾年都斗不掉的山老虎,那人上來枉稱能一槍干死? 「他希望能跟你們合作交出在這之前的證據?!狗匠缪髿a眸:「他知道先前之所以不能處里張大迅,就是因為資金和獲取情報時的通關問題,群眾的支持畢竟微薄,最多只是金錢的支持而不是權力的支持,要是舉報,官司還可能打不太上檯面??伤梢詭椭鷧f會,不論是金錢還是權力方面他都有辦法解決,但如果想要真正斬草除根,他希望這事能按照他的流程走?!?/br> 朱承賀忍不住了,拍開秦建宇在下面偷掐他的手:「按他甚么流程!我看他八成就是想威脅我們!這去了個張大迅換了個人進來那不還是一樣么!」 秦建宇皺眉警告:「朱承賀?!?/br> 「我錯了嗎?」朱承賀怒氣上涌:「我看這背后的人也沒多高尚,最多就是他政敵,看他不順眼想取而代之!就拿我們當槍使!」 方崇洋急道:「不是的朱隊!」 「怎么不是?我看你是已經從張大迅跳槽到他那去了吧!然后等事情結束你就升成干部了是吧?看你打的好算盤我都不好意思揭……!」 「朱承賀!」對方聞言瞪過來,可秦建宇也不甘示弱瞪了回去,一字一字咬著道:「讓他說?!?/br> 朱承賀撇了撇嘴又想衝方崇洋撒火,但秦建宇一個眼刀過去立刻讓他閉了嘴,只能抱臂甩頭悶聲碎念道:「說甚么說,越說越鬼迷心竅,就你這種傻了巴機的小笨蛋會相信……」 秦建宇輕咳一聲,溫和地示意方崇洋:「繼續說?!?/br> 方崇洋深吸口氣,鄭重道:「他說作為交換,他會將最后自己害死張大迅的證據交到你們手上?!?/br> 「!」 朱承賀剛聽見條件反射又要跳起來,卻被秦建宇立刻反應抬手按了下去,兩人坐回椅子上面面相覷,卻只有滿眼困惑。 害死?做這么絕? 方崇洋不知道他們的心理活動,只是按照交代道:「他說只要這次事情結束,不用明說,兩位一定會知道他的身分?!拐f著有些閃躲地看向朱承賀:「尤、尤其是朱隊……」 朱承賀剛回過神又愣了,秦建宇也是不解,見朱承賀困惑指自己:「我?」 「對?!狗匠缪笃v點頭:「他說到時候就算不用證據,您也一定會相信他?!?/br> 氣氛沉默良久。 朱承賀略煩地撓了下頭發,才道:「你剛剛說的都是他讓你交代的?」 「是?!?/br> 「他要甚么流程?」 「請兩位協助將之前幾年的證據備份給我,并配合他帶人搜查幫他制毒的藥廠還有化驗每位情報員家人身上的血液報告,然后暫且按兵不動,剩下的會在半個月后的歷史美術館開幕儀式上,我會藉由最后的講說會藏匿身分上臺揭發他罪刑,當眾逮捕張大迅?!?/br> 朱承賀默了片刻:「……他想要甚么?」 「他說他要得很簡單,他只要張大迅死不瞑目?!?/br> 秦建宇一直在思量,聞言后點頭問還有沒有要交代甚么,見方崇洋搖頭,便讓人把他帶下去了。 等人被帶走,秦建宇轉頭看向陷入深思的朱承賀:「你能猜到是誰嗎?」 「嗯……」朱承賀咬了咬牙低聲嘟嚷:「但這么彆扭的嗎?」 * 后製傳回的半成品只剩音檔,溫五端著音檔又跑到朱掣房間將東西遞出去。 朱掣看著螢幕顯示的圖標:「音檔?」 溫五謊撒的面不改色:「這已經是極限了,攝影機太明顯,容易被發現?!?/br> 朱掣理解地點頭,開始聽取內容。 內文方崇洋說明來意,并坦承了背后有人,但朱承賀意外地好說話,也許是已經跟秦討論過了將計就計,畢竟這回利益一致,他們確實沒什么理由拒絕。 溫徇也傳來消息說事情有新進展,搜查製毒廠的事后天晚上行動,這期間會陸續在受害者間做抽血驗毒,讓自己人把解藥配出來。 好不容易工作告一段落,朱掣來這么多天頭回想下樓買吃的,想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餐館門口。 現在午后人潮剛退,鐵門拉一半正要午休,他不自覺彎腰走了進去。 里頭,朱姨本來在忙活準備下午的材料,聞聲立刻提起菜刀警惕地看向來人。 可看一眼就愣了。 「怎么啦?看到我太高興了?」朱掣笑嘻嘻上前把菜刀拔下來塞回刀架,抬眼卻見那布滿細紋的眼尾濡紅一片,急忙抬手慌張地給她抹淚:「您、您別……」 「……臭小子!」朱姨突然不知道那來的勁,老腰也不疼了,抄起鍋鏟就追著往朱掣腦門敲下去:「也不知道打個電話!不知道打個電話!養你養那么大就是給我鬧失蹤的!」 朱掣脖子一縮急忙閃過兇器滿地亂竄:「我、我有留訊息!」 「留那有屁用!也不會說一聲!說一聲礙著你了嗎!臭小子──!」 不過鬧了一陣,最后還是朱姨腰疼,朱掣也顧不得被鍋鏟敲得滿頭包,扶著哄著就把人按回座位上,殷勤地倒茶去了。 然而剛消停沒一會,捲簾門下又一個身影火急火燎地衝了進來。 小瓜最近很關注那個自己半路上認的兄弟,雖然對方年齡比他大卻是他后輩,這好不容易有給自己撿了個小弟的感覺,沒事時就像師傅一樣喜歡帶著這個小弟到處辦事立功。 這天剛好有人報告他掣哥的消息,小瓜甚么也沒顧就帶這小弟回家認祖歸宗了,順便見一下自己另一個在網路上有頭有臉的大哥。 所以這人進來,直接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捧起朱掣的手、心疼地看著他道:「掣哥!你被綁走了怎么這么久才逃回來!你有沒有被他怎么樣!那個臭男人他有沒有強迫你!」 啥都知道的朱姨:「……」 隨后進門的罪魁禍首:「……」 被拉著手的黃花大閨男:「……」 朱掣其實很想把這擾人清靜的東西丟出去。 但是朱姨已經開口答應要給他添筷子了,朱掣也不方便再趕人,畢竟都是兒子,他也不想讓朱姨難做。 然而一個沒趕出去的結果,就是吃飯吃到一半,朱承賀也來了。 小瓜是路上收到同行小消息過來的,他則是下屬告訴他的,只是剛剛有事沒有第一時間來,然而他坐在桌前實在靜不下心,只好跟著跑過來了。 四人圍桌坐著,溫徇和朱姨對坐就在朱掣右手邊,只是意思點頭打了招呼然后就捧起碗繼續吃,而朱掣看著幾小時前才剛在螢幕里看到的熟悉面孔,靜默兩秒,又回頭繼續嚼著嘴里的辣泡菜豬rou。 可朱承賀進門就上前卡到溫徇和朱掣中間,高高在上的撐著桌子朝朱掣道:「上樓,我們聊聊?!?/br> 朱掣不想搭理他,繼續吃自己的。 朱承賀見狀有點暴躁,撐在桌上的手指一點一點蜷緊:「我就說一下話,不耽誤你時間?!?/br> 「你說話就是耽誤我時間?!怪斐赣檬种饫涞負蹰_他的手,越過溫徇面前去夾了一塊菜回來塞進嘴里。 朱承賀不死心:「哥,你別裝了?!?/br> 朱掣朝碗里的薑絲大白菜白了一眼,繼續埋頭干飯。 朱承賀忍不住,一把抓住他拿筷的手彆扭道:「別裝了!你明明就很關心我!」 只見那被咬了半口的大白菜摔回碗里,溫徇嘴角幾不可查地顫了一下,而朱掣則是直接白了他一眼。 嘶,是誰給小屁孩這么大自信的? 朱掣不耐煩:「松手?!?/br> 朱承賀見他掙扎,突然蹲下身將他攔腰抱進懷里:「哥,你原諒我了對吧?」 朱掣一嚇,拍下碗筷用力推抱在腰上的人:「臭小子!放開!」 「不放!」 「撒手!」 「不撒!」 「你他媽!」 「你他爸!」 「玩夠沒有!」 「不夠!」 …… 一片小學生吵架聲中,朱姨默默起身往廚房去,而小瓜在旁邊不敢出聲,突然聽見一下輕脆的碎裂聲混在其中,他疑惑地偏頭看去,卻見溫徇顎側稜線一下鋒利許多,卻依舊淡然地握著筷子,只是正用筷尖慢悠悠地輾破碗邊的菜葉,再探頭看去,他碗底的那塊薑片已經被活活拆成了五塊。 小瓜不知為何覺得后脖梗涼了一下,居然不敢再看。 而溫徇死死咬住后槽牙才將情緒生吞下去。 他有些后悔拿朱掣打感情牌了,不,是十分。 就在這時,朱姨拿著一副碗筷回來重重一放。 碰! 「好了!都坐下吃飯!」朱姨怒斥:「小時候一人一顆糖就解決了!長大比小時候還折騰!整天吵吵!吃個飯都要掀桌!小心一會腸胃消化不過來鬧肚子!我還得一個一個服侍你們拍肚皮貼薑片餵酸梅吃!大瓜!放開阿掣!到我旁邊坐下!」 兩個七尺男人被罵完瞬間縮得像個孩子,眼珠子黑溜溜你瞪我我瞪你,可還是悶頭摸著膝蓋坐到位置上,默默端碗提筷。 可朱承賀一看溫徇挨著朱掣坐,又要發作:「這他媽誰???為甚么跟我們……」 朱姨氣道:「我新兒子!」 朱承賀不高興地哼了聲,小瓜看見他遞來的一記眼刀心里哆嗦,開始哀怨等等回去屁股可能要被大哥打成八辦。 吃完飯收拾過后,朱掣藉口上廁所,和朱姨串通好就從后門溜了。 朱承賀沒派人跟到他去了那里,心情有些糟,喊著小瓜帶溫徇也離開了,不過溫徇離開前賠了兩個銅盧給錯愕的朱姨,說是賠償弄壞筷子的損失。 朱掣溜回酒店,進門見溫五兢兢業業守在螢幕前頓時有些愧疚,立刻把人趕下樓吃飯,決定今晚的監控都由自己看。 不過等夜深,溫五又來接班了,只是這次是溫徇的要求,理由是今天朱掣遇到一個糟心東西得好好休息。 朱掣到不覺得有甚么,但看溫五休息一下午后精神益益就由他去了。 …… 晚上睡到一半,臥室里傳來輕微的響動。 朱掣剛睡下沒多久,立刻驚醒,躲在被窩里警惕地瞇眼。 有酒氣。 那人就站在床邊,突然彎腰想去掀他的棉被! 朱掣立刻撒手從另一側滾下床,抄起檯燈對著人照過去,看見那張沒用電子皮掩飾的臉立刻松了口氣,放下檯燈坐回床上,把自己裹進棉被里坐起來,自動去翻旁邊的柜子。 然而一張帶繭的厚掌輕輕包住他的手背,牽著他的手從柜子挪開、按在身側的床墊上。 溫徇呼吸有些重,屈著身子慢吞吞掀起被褥側身鑽進去,在朱掣不解的目光下抓著他另一隻手、傾身按上身邊另一側,指腹沿著經脈拂過柔滑的腕部、眷戀地在凸起的腕骨上磨搓,寬闊的背脊如牢緊緊壟罩,他卻只是乖巧地低眉歛眸、一語不發。 朱掣聞著喘息間越發濃重的酒味,輕聲喚道:「溫徇?」 對方聞言一顫,抬起頭,醉意的眉眼在黑暗中對上他的困惑。 眸光炯炯,像是夜里潛伏的狼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