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暗訪
朱掣本身沒幾斤兩,不太懂這會計欄上寫得都甚么鬼,但就這明目張膽的揮霍他還是能看得出七七八八。 連買條擦神桌的毛巾都能買到五十萬去,朱掣懷疑里邊是不是摻黃金了。 「老僧有愧,未能好好約束路施主的荒唐行徑?!箖裘鞔髱熞娝谄渲幸粋€頁面停下來,立刻感嘆:「老僧明白,雖然未曾助紂為虐,但無視亦是相同的罪過,若有任何需要,老僧愿意配合沙施主調查,唯愿這圣地萬家百姓不再受強權欺壓之苦?!?/br> 這叫未曾?都幫人做帳了,也不知道有沒有趁機撈油水…… 「那我替國家感謝您老啊?!怪斐鸽S意道,也沒看凈明大師嘴角抽搐了下,只是打開一片亂花花的程式碼,cao作后跳出幾個視窗,然后在大師疑惑的目光下回歸原樣抽身,拿起鏡頭笑瞇瞇地拉著凈明大師做了總結。 溫徇見狀從最后一節書架晃出來,然后終于開口打了招呼:「今天添麻煩了?!?/br> 「不會不會!您能駕臨此地實在是圣地眾生的福氣!愿將軍順利解決紛擾,還圣地一個清凈!」 受完凈明的恭維回到旅店房間,朱掣終于把悶了大半天的口罩撥下來。 朱掣插腰深吸口氣,先將影片傳進筆腦,趁著傳輸時間去洗了暖呼的熱水澡。 他在里面熏了半晌蒸氣,套睡衣出來發現溫徇還沒回房,便把毛巾往門把左側一掛,蹦到桌前從設備包里撈起耳機、隨身碟,抓了副細黑方框眼鏡戴上,抱著筆電蹦上床,縮起兩條被冷風吹凍的腿,立枕一靠,戴上耳機開始剪片。 中途有人敲門,朱掣從好不容易摀暖的窩里爬起來,蹦著從門縫接過溫三送來的熱飯糰,讓他帶走備份了帳目那段的隨身碟,又蹦跳著窩回去。 溫徇上樓一推門,抬眼就看到戴眼鏡嚼飯糰毫無形象陷在床里的人rou團子。 此刻他就像個原形畢露的cao勞鬼,厭厭地對閃爍的電腦螢幕皺起眉頭。 朱掣察覺動靜抬頭,稍微挺背整頓了下懶骨頭,見溫徇將門落鎖拉好窗簾,帶著筆電脫鞋也往床上坐過來探頭看自己的螢幕、距離一下貼得極近。 朱掣有些不自在,但說實話也沒什么不能看,便主動解釋:「影片原件我給了,這我還沒剪完?!?/br> 溫徇一條腿伸直一條盤起支在膝頭:「剪完先別流傳,等事情穩定再說?!?/br> 「喔?!怪斐竿O掠捌暗狗乓稽c按下暫停鍵,見溫徇開了電腦,便試探道:「能不能請個后製人員幫我???」 「不行?!箿蒯呤止麛?。 朱掣委屈地努嘴:「可是這工作量很大啊,我又要陪你調查又要炒場子又要干這干那,回來后口乾舌燥精神匱乏還要熬夜加班重復看幾百遍自己拍的片子,說實話你這樣把所有對外的媒體工作全都交到我一個人手上,你不覺得你這慣老闆當得有點不厚道嗎?」 「一個月也做不了幾天,我看沙先生挺年輕的,熬兩天夜應該不是問題?!?/br> 「……壓榨勞工、侵害勞工福利、強制加無薪班?!怪斐笝M他一眼,見溫徇彷若未聞,只能訕訕地放棄爭取員工福利,轉而問道:「書閣監控有紀錄了嗎?」 之前溫徇派人去托口信時,特別安了一個微型監控在書閣角落。 「有,但除了其他師傅還有凈明大師帶我們那次外沒有其他動靜?!?/br> 朱掣蹙眉:「會不會老和尚是知道我們在那里安東西了?」 「不排除這個可能,但他也確實沒做任何事,不過我發現那里有密室?!?/br> 朱掣自然看到監控最后溫徇試探墻面的舉動:「有找到進去的方法嗎?」 「我怕出動靜沒試,要下次去才能確定。你拍的那些帳目呢?」 朱掣調出已經被自己分段過的錄影紀錄,將電腦轉向溫徇:「這里?!?/br> 輕脆的播放鍵后,兩人窩在電腦前仔細看了起來。 朱掣看著時不時就順手在進度條上留標籤,溫徇沒被他的小動作打斷,只是眉頭時緊時松,舌頭偶爾會不安分的頂幾下腮rou。 雖然也常剪片看得還算習慣,但朱掣一般看一會就懶一會,高強度專注還是有點吃力,可偶爾抽空去瞄溫徇卻見對方姿勢沒變、目光倒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終于一小時過去,朱掣揉著酸澀的眼睛,偏頭去看溫徇螢幕上清晰的筆記。 溫徇的指尖在鍵盤空白處輕點幾下,冷笑:「膽子還挺大?!?/br> 「真貪了?」 「嗯,貪得還不少?!箿蒯咦旖侨旧吓c溫潤面孔不合的譏諷:「最早圣地剛收復時路翔也跟著上任,當時確實撥了很多款項,畢竟遭受戰爭波及嚴重,光城墻修繕就是筆鉅款,更別說還有災民救濟金,所以當時這邊收支一直都是負數。但這么多年下來,該補的補完要錢的名堂卻沒少,時間一久首領也就有了懷疑,前些日子扣下的傳令關松口說路翔確實買通他傳了假令,不過每次傳令官都沒到場而是敷衍交差,具體甚么情況他也不清楚,才有我們這次來調查?!?/br> 朱掣沒有因他的變化動容,似乎免疫了他的不一:「那接下來呢?」 「找流向,這么多錢再怎么洗都不可能絕對乾凈,不管是花還是存在哪了,總會有痕跡?!箿蒯咔弥娔X思忖片刻:「不過這事交給小一,我們先找機會進密室?!?/br> 「甚么時候再去?」 「后天晚上?!箿蒯呋謴蜏貪櫳袂椋骸概e行祭典前,廟方會統一為收到的護符薰香祝禱,當晚允許外人入寺共同祈福,我們可以趁機混進去?!?/br> 朱掣舔了下牙,嘆道:「知道了?!?/br> 溫徇沒有任何負擔又低頭看電腦去了,朱掣見身旁壓榨勞工還一點愧疚感都沒有的將軍大人,深刻感受從自己已經重新墮入社畜道的悲催。 他暗暗發誓,這次回城一定要到酒吧好好消遣一番!不干個一晚上絕不罷休! 兩人坐在床上無聲工作,中間雖然只隔了道空氣墻卻像是十萬八千里遠,等溫徇瞅見螢幕時間太晚,才終于起身拿上盥洗用品。 然而浴室前他正要拿右側毛巾時卻頓住了,幾秒后,手又鬼使神差地游回去拎起左側毛巾,將右側那條乾燥的推到左側去,然后推門快步閃進浴室。 像個偷摸的小賊。 朱掣一頭栽在眼前加班不加價的工作里,沒有注意到某人拿著自己早先用過的毛巾埋在鼻端、氣息粗重地往那處布料狠狠咬了一口。 * 夜半,執政官邸瀰漫著陰鬱。 「路先生,將軍剛剛去找凈明大師了?!箒砣藞蟾娴?,有些緊張地看著兩條腿架在桌上晃著辦公椅的男人。 路翔煩躁:「知道了?!?/br> 「今年傳令官還沒到約定地點,會不會……?」 「不會,他休想?!孤废杳佳坶g透著幾分痞氣乖張,軍靴重重在桌邊敲了幾下,乾凈的公文上霎時多了一片從鞋底抖落的泥沙:「壞事可是一起干的,他要是敢,老子讓全世界都知道他有多媽欠抽!」 「喔……」 「還有事嗎?」 「那個,昨天當街撒潑的那位……」 「敢罵老子,該怎么打就怎么打,他媽老子一年到頭給他們造了多少福?居然還敢嫌棄?嫌你媽逼!」 「是!」 可路翔剛說完又頓了一下,蹙眉罵道:「這次別讓他喝酒了,打人都沒個輕重,上次打出人命可花了我不少才保他出來?!?/br> 「一定給您辦妥!絕不出差錯!」 路翔又煩躁地擺了下手:「滾吧?!?/br> 來人匆匆離開,路翔仰頭靠在辦公椅上深吸了口氣,收斂自己的情緒,端起方才那人放到桌上的餐盤走出辦公室。 他步伐一拐來到臥室,扭開門把看向垂首靜坐的女人。 路翔漾起有些憨傻的笑坐到女人身邊,抄起叉子戳了一塊牛rou放在女人唇邊:「你吃點吧?!?/br> 「我不餓?!古隧獍党?,語中有濃重的鼻音,顯然剛哭過。 路翔眼底漫過幾分心疼:「我今天去孤兒院看了那些孩子,之前你送給他們的手工他們都很喜歡,我們要不要明天再去一趟?」 「有意義嗎?」 「當然!他們可想你了!」 「那又不是我的孩子?!古瞬灰啦火垼骸肝乙业暮⒆??!?/br> 「過些日子我們再做做看試管嬰兒吧?聽說醫學界又新出了一套更新的技術,我已經委託人去做加緊研究了,你再等等好不好?」 「我們結婚十年了,還要追求這個不可能的事情嗎?」女人低頭自嘲地摸了下自己乾癟的小腹:「我知道,我這個肚子流過那么多胎,估計不可能了?!?/br> 路翔連忙摀住她放在小腹上的手,輕輕揉了下她冰冷的指關節:「我們可以找代孕,還有體外培育……」 「不可能了,不可能會有的……」女人空洞的神情驟然染上幾分火光,她用力打開路翔的手,路翔沒拿穩叉子掉下去框啷一聲砸在地上,又被女人發狠揪住領子、用帶血絲的眼歇斯底里道:「這就是神對你的懲罰!」 路翔青筋瞬間暴起,他一把摔掉餐盤,餐食摻著碎裂的瓷器在地上散得七零八落,他用力將女人的手扯下領口,幾顆衣扣隨著粗暴的動作繃砸在地:「這不是甚么神罰!只要我們……!」 「這就是!」女人發瘋似地掙脫,指甲在男人胳膊上劃出鮮紅的傷痕:「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路翔臉色猙獰,看著發絲凌亂的妻子粗喘了幾口氣,擰住她的雙肩把人推上床、往她蒼白的唇狠咬一口。 一個巴掌隨即搧在他臉上,路翔被打歪了頭,回過來怒視一眼,推開她重重摔門出去,顫抖地從軍服里撈出菸盒咬出一條菸。 自從那次流了孩子,她就變了。 歇斯底里、易怒易躁,有時像是個半瘋的,有時又沉靜得讓人心疼。 路翔紅著眼,嘴角扯起獰笑,劃開打火機點燃菸頭:「我要出門,備車?!?/br> 一直站在門邊的人連忙應是,路翔抬腳離開,只在門前馀留難聞的煙味,灼得人氣管發疼。 * 祝禱當晚,兩人翻過廟墻溜進書庫。 朱掣翻得十分俐落,畢竟小時候偷雞摸狗的事沒少做,只是有點驚訝溫徇攀磚踏瓦的本事,明明替自己帶了拍攝器具,看上去居然翻得比他還熟絡。 溫徇和朱掣一樣胸前別著運動攝影機,口罩上也有紅艷的薔薇花紋。 等溜進去后,溫徇才把器具交給朱掣,看著他三兩下架好后打開錄影低聲做了開場:「今天帶你們來夜探一下,看著正兒八百的佛門重地里到底藏了甚么東西,旁邊這位是我家小助手,帥哥一枚,人狠話不多,所以你們一樣聽我叨逼就行……」 密室在書庫左側最里的那個角,墻面的銀條框單看上去只像是土綠色樹盆的造景,但湊近細看就能見到藏在銀框邊的縫隙,總感覺有冷風從縫里吹出來。 溫徇小心在墻面上輕敲,而朱掣一手拿鏡頭一手翻,畫面時不時帶到悶聲找門路的溫徇身上。 「……我的媽這東西也太奇怪了,誰會在這種地方放水盆?這不是書庫嗎?又不是電子書庫,想結伴發霉啊……」 溫徇知道他在對鏡頭說話,也沒理他就一頭栽進去專心找。 朱掣正評價那木牛角長得比自己中飯的餐刀還細,下一刻按上牛背的手一沉! 只聽喀噠輕響,前方柜子應聲彈開,連帶土綠色樹盆都飛得將樹冠往朱掣臉上懟了一下。 「哇cao!帥!」 朱掣壓抑住被興奮激起的驚叫,忙跟溫徇往密室里湊了進去。 一段陰暗的階梯過后,推開石門,是一堆紅檜木雕製的櫥柜,只見柜上盡是琳瑯滿目,有雕紫玉翡翠、有鑲珍珠寶石、有鑄金銀精鐵,佛家偈語隱約可見,有些甚至像是被人愛不釋手地摸看好幾回,銀銅製的底座有些落漆的痕跡。 天!原來里面是大師的小金庫??! 鏡頭逛了一整圈,朱掣眼里散發出財迷的光芒,饞呼呼拿起佛器在面前擺弄,偶爾跟旁邊正在觀察室內結構的溫徇互動,馀興過后才專心投入搜查中。 然而兩人還沒翻完,密道突然傳來動靜。 朱掣話音嘎然而止,可溫徇只是從身后捏了下他的食指,朱掣稍微從震驚中緩過來,回頭向溫徇詢問了眼,確定對方點頭,便朝鏡頭蘊起狡黠的目光、食指隔著口罩按在唇上神秘兮兮噓了一聲:「來人了?!?/br> 朱掣站到墻角,不慌不忙將鏡頭對準石門。 只見幾秒過后石門大開,首當捕捉到凈明大師的臉,慌張之下完全沒了那副不染凡俗的樣子,還有跟在后面煞車不及直接撞在大師屁股上的小沙彌。 小沙彌揉著鼻子倒退幾步,見眼前局面立刻喊道:「師傅您看!我沒騙您吧!」 朱掣死不要臉的笑了笑:「深夜造訪,實在打擾了啊?!?/br> 「你!你們……!」凈明大師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扶著石門整個人都在發抖,朱掣生怕他老人家下一秒一口氣上不來就地栽倒,好險凈明大師自己深呼吸順了口氣,轉眼見溫徇手上還抓著尊白玉觀音就紅了眼,飛奔過去一把搶回來對準正面放回柜上:「罪過罪過!施主這是在做甚么!」 「和尚,我們都還沒跟你問罪……」 凈明大師氣急:「我問心無愧!這不是貪來的!是我們神門祖傳的!」 小沙彌更是幫腔:「你們這是非法擅闖……!」 「這里是公有地,一磚一瓦都是公家蓋出來?!箿蒯呃渎暣驍啵骸歌b于您確實有貪污的嫌疑,我們有主動搜查的權力,也希望凈明大師不要忘了自己之前說過甚么話?!?/br> 朱掣看凈明大師吃鱉,小沙彌也陰著臉把話嚥回去,聽完忍不住在鏡頭后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凈明大師見兩人完全沒有要輕拿輕放的意思,連忙開口說這些都是之前在各地奔走帶回來的神門法寶,單就這甚么玉甚么佛的就能價值千萬。 不過朱掣聽完該摸該看還是照常,當然有些看起來貴的他全交給溫徇那個賠得起的富二代將軍去檢查,他就挑其他看看就好。 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溫徇一路看過去還真都挑朱掣不敢看的檢查,看沒異樣后才再放回去。 朱掣看完物件,又往墻邊摸過去。 溫徇要求把能交的保證書都交出來,邊接受凈明大師說這些都是歷代教宗花積蓄買的已經找不著的辯詞。 就在交談間,朱掣看到其中一塊磚上沾著古怪的金屬色亮粉。 朱掣不知道這個拍不拍得出來,但他明確感覺自己的眼睛被閃到了,便小心避過亮粉往邊邊壓下去。 喀噠──! 溫徇聞聲回頭,而凈明大師似乎是看傻了,張嘴不知該說甚么。 又一間密室! 朱掣往里一探,只見無數驚恐的眼神,正透過狹窄的門洞瞪向背著光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