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祟 第111節
靳非澤冷冷一笑,一腳踹在夏詢臉上,夏詢的脖子直接被他踹折了。夏詢松了手,落進洶涌的人潮。 大伙兒把靳非澤拉了過來,眾人爬上塔頂,頂開瓦片,姜也正要上去,忽然感受到一股無比悲傷的心潮。 白霄君還沒死? 低下頭,卻見黑光膠質漫上了黃金棺,黑菩薩從里面爬了出來。在這黑光中,黑色的神明似乎具有無與倫比的優勢。棺木中驀然涌出無數綿密的長發,蠶繭一般裹住了黑菩薩,把祂拖進了黃金棺。棺板閉合,內中狂震不休,汩汩鮮血從棺木中流出來。 片刻之后,聲息全無,棺木恢復平靜,姜也也感受不到白霄君了。 靳非澤覺得不耐煩,把他強行拽了上來,拉著他急行軍了半個小時,拼命往山體深處走,一個山洞接一個山洞地過去,洞壁上的巖畫越來越原始,越來越簡單。不用夏詢這樣的專業人士,他們也能看出,洞xue內活動過的人的時代越來越古老。 直到聽不見人聲了,他們才敢停下。 靳非澤給姜也處理傷口,發現他左手還有個貫穿刀傷。 “笨蛋小也,為什么你總是自討苦吃?” 姜也望著他,說:“因為愛你?!?/br> 姜也鮮少這樣直白熱烈,靳非澤笑得眉眼彎彎。他用手擦了擦姜也沾滿血污的臉頰,這家伙的臉臟到看不清楚五官,獨一雙清冷的眼眸,熠熠生光,似要望進他深邃的眼底。 他用手扶住姜也的后腦勺,額頭抵著姜也的額頭,低低地笑,“你這樣,我會想把你留下來,永遠陪我?!?/br> 姜也嗓音嘶啞,“同化神的是我,如果不是我,江燃創造我有什么意義?” “有哦,”靳非澤說,“最后一程路,只有你能送我去?!?/br> 第126章 地xue深處 即使看見了白霄君,姜也也不相信未來真的已經注定。這條路本應姜也獨自前行,怎么可能讓靳非澤替他走完?靳非澤轉身要繼續走,姜也抬起手,趁他不注意,往他后頸用力一敲。 靳非澤回過臉,瞇著眼睛看他,“你干什么?” 姜也:“……” 這家伙敲不暈的嗎? 姜也還想再試一次,靳非澤攥住了他的手腕。 “靳非澤,”姜也澀聲道,“你不能去?!?/br> “不能去的是你?!苯菨墒?,“小也,你能放棄一切嗎?在這個世界,你有李妙妙要照顧,有mama要尋找,你還有很多牽掛??晌也灰粯?,你一旦離開,我就一無所有。所以該留下的人是你,而不是我?!?/br> 姜也的心尖仿佛被一只手掐住了,狠狠一痛,正要說什么,被他豎指封住唇。 靳非澤說:“我第一次這么偉大,你為什么不領情呢?” 姜也喉嚨里像生了銹,幾乎吐不出字。 他輕聲道:“你不是偉大,你是不想活了?!?/br> 靳非澤笑了,“被你發現了,小也,你真的很了解我。我不明白你們為什么都希望別人活著,對我來說,死亡才是最盛大的節日。十歲那年,那個人就不應該救我?;钪敲礋o聊,有那么多苦難要忍受。祝福別人為什么說長命百歲呢,應該說早登極樂才對。我總是想,我一生的結局要么是我毀滅別人,要么就是我毀滅自己。直到我遇見了你,小也,我活到現在,忍耐到現在,完全是因為你。要是你不在了,我的苦難將毫無意義?!?/br> 姜也怔怔看著他,說不出話,只剩沉默。 “好了,”靳非澤柔聲說,“你不是想找你mama么?我帶你去?!?/br> “你知道她在哪兒?”姜也嗓音低啞,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當然?!苯菨晌⑿χf,“走吧?!?/br> 笑容是他焊在臉上的面具,即使他一心死志,臉上的微笑也溫煦如春。他向來是這樣,外表是個笑容生光的鄰家大哥哥,內里是個陰郁瘋狂的瘋子。只是今天之前,姜也完全沒想過,他始終懷揣著死亡的想望。難道他每一次動刀殺戮,都是奔向死亡的提前演示?如果他沒有遇到過姜也,他打算在什么時候完成他醞釀已久的自殺杰作? 姜也心間疼到麻木,有一種空空蕩蕩的感覺,像一處被人遺忘的空房間,充滿無法言說的凄涼。石洞里一片沉默,氣氛沉重到了極點。其他人也不知道該怎么勸說,畢竟之前姜也說了,同化神的結果就是成為神。成為神,和成為怪物有什么兩樣? 霍昂現在才反應過來,他們這一程,不是在給姜也送葬,就是在給靳非澤送葬。 “要我說,就該找聶南月算賬?!被舭毫R道,“她憑什么?她自己怎么不來死一死?” 張嶷說:“要不咱撤退?不就是神蘇醒,世界毀滅嗎?毀就毀吧,咱開個party,浪到世界末日。我小時候看動漫,特搞不懂那些主角拯救世界的熱情都從哪來的。付出那么多,拯救這個爛透了的世界有什么意義?要我說,死就死吧,開心最重要?!?/br> 霍昂深表贊同,“沒錯,反正活著也是干活,回去還得給沈扒皮打工。這一趟聶南月給我四百萬,他媽的連首都一套房都買不起??熳屖澜鐨绨?,這樣就不用上班了?!?/br> 二人越說越起勁,差點就要躺平等死了。李妙妙翕動鼻尖,嗅了嗅他們倆,道:“rou,臭了?!崩蠲蠲钭隽藗€嘔吐的動作。 姜也摁住張嶷,把他袖子擼起來一看,他白皙的手臂已經有了隱隱約約的黑色斑紋?;舭阂惨粯?,這兩人都在猴化,禁區對他們的精神影響越來越深,他們的理智開始不穩定了,難怪都想著躺平等死。姜也取出兩粒鹽酸托莫西汀,這膠囊是治療多動癥的,可以讓人保持專注。他強迫二人服下,他們終于平靜了下來。 “你們在異化,時間不多了?!苯材樕?。 霍昂恢復了理智,道:“小也,你們去弒神,我們護送你們去。你們要撤退,咱們回去開party?!?/br> 姜也又看向靳非澤,眼底悲意如霜。 靳非澤笑著說:“撤退回家,等神醒來,大家一起毀滅也沒什么不好,我不介意哦,因為那樣我們也算相守到永遠了。不過你能坐視李妙妙和這些人死掉嗎?”靳非澤幫他背好背包,拿起他的槍,“要心狠一點啊小也,要么放棄我,要么放棄你的家人朋友,你必須做出一個選擇?!?/br> 姜也的手在顫抖。 “好吧,我替你選了,誰讓我這么愛你呢?”靳非澤親親他,“放棄我吧?!?/br> 靳非澤帶路,他們又爬了許久。靳非澤對這里的路很熟悉,他早來了三天,看來已經把這一塊兒都摸遍了。姜也感覺他們一直往山體深處走,此刻不知道已經深入地下多少米了。 他們歇了三次,越爬越深。夜視儀里的馬賽克越來越多,最后幾乎根本看不清路況。姜也記得,在還能看清楚巖壁的時候,周遭巖石的狀況非常詭異。石壁上有許多密密麻麻的褶皺,還有可疑的粘液滲出,石質也變得無比柔軟。如果這里不是黑山戈壁的深處,姜也幾乎以為自己在誰的腸道里行進。 到最后,馬賽克完全屏蔽了視野,看不清路了,靳非澤也停了下來。 在這地底深處,他們都聽見周圍傳來嘶啞的怪叫。聲音來自四面八方,此起彼伏,但幸好都離他們很遠。 “咱們進怪物老巢了?”霍昂低聲問。 姜也記得這場景,夢里他來過。 “現在開始要靠你了,小也?!苯菨烧f。 “要做什么?” 靳非澤道:“你摘下夜視儀,帶我們前進。記得把你的右眼蒙起來,接下來的路你只能用金瞳看?!?/br> “我抵抗不了真實帶來的瘋狂?!?/br> 靳非澤笑道:“不試試怎么知道呢?” 姜也想說上次他沒戴墨鏡,就差點支撐不住。 “上次……” “上次你沒有瘋,你喝醉了,被我cao了。放心,路不長,你撐得住?!?/br> 姜也:“……” 霍昂說:“我什么都沒聽到?!?/br> 李妙妙問:“草,什么、意思?” “小妹別啥都聽,”張嶷遞給他自己睡覺用的眼罩,“靠你了兄弟?!?/br> 姜也閉上眼摘下夜視儀,戴上張嶷的眼罩,再把左眼露出來。眼前一片漆黑,姜也什么也看不清??山材芨杏X到,他面前的事物藏匿著最深的恐怖。他深吸了一口氣,打開手電筒。有了光,他終于看清楚周圍的一切。 眼前的東西的確十分有沖擊力,石壁已經不能稱作石壁了,那完全是rou泥,泥濘而暗紅,滲著黏膩的粘液。無數黑色的太歲真菌貼附著rou泥而生,蔓延出的菌絲長出大腦rou質一般的菌團,還在一下一下的震動,仿佛有心跳一般。有些菌群勾勒出畸異古怪的人形,幾乎讓人懷疑那是不是就是一個古老的人? 這景象無比壓抑,姜也感到心頭壓力倍增,胸腑里好像也長出了恐懼的菌絲,一點點纏住他的心臟。他調整呼吸節奏,把那種感覺按壓下去。所幸金瞳的視野下,這些東西雖然詭異古怪,但還沒有到讓他瘋狂的地步。 不知道用正常的眼睛看又會看見什么,姜也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強迫自己不去嘗試。 真菌這種東西比一般的怪物還要讓人覺得可怕,畢竟孢子會散在空氣里,被人吸進去。姜也給所有人戴上防毒面具,然后讓大家排成縱隊,后面的人搭著前面人的肩膀,由他領路,慢慢前行。 “避開那些‘人’?!苯菨烧f。 “你看得見?”姜也問。 “看不見,但是有感覺?!苯菨傻哪槼说姆较騻攘藗?,“聽得到它們的呼吸?!?/br> 姜也擔心那些菌人里有他mama,雖然不往前湊,還是掏出望遠鏡每個都仔細地看了一下。確認他媽不在里面,他才繼續前進。不知道正確的道路,只能憑感覺前行,姜也記住自己的行走路線,在走過的路上做下熒光標記,盡量不走回頭路。走了不知多久,一路上都沒有見到他媽,他懷疑靳非澤又在騙他。 “沒騙你,”靳非澤笑著說,“我這么愛你,怎么會騙你?” 姜也道:“證據?!?/br> 靳非澤嘆了口氣,“笨蛋小也,走到這里了,你還想退后嗎?你mama真的在前面,據我所知,她的情況很不好,你不快一點,就救不了她了?!?/br> 姜也抿了抿唇,繼續往前走。忽然之間,一樣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越往前,似乎越能聽見一個鐘鼓一般的律動巨響。 他問:“你們有沒有聽見鼓聲?” 他總覺得自己直面恐怖,出現了幻覺。 “不是鼓聲,是心跳?!苯菨赡竽笏募绨?,“祂的心跳。你的方向很對,繼續走?!?/br> 前面的心跳聲越來越大,走上前,手電筒的亮光打入墨水般的黑暗,只見前方是個巨大的洞xue空腔。 空腔中央有個深不可測的黑色巨洞,與壁畫上的黑色神明無比相似。心跳聲從那黑色洞xue里傳出來,富有節奏,光聽聲音,都有一種山海般的壓迫感,讓人情不自禁想要跪下朝覲。這里的景象不似之前那么詭異,姜也重新戴上夜視儀,馬賽克少了不少。他讓大家摘下防毒面具,戴上夜視儀。 大家極目遠眺,黑洞上方懸掛無數錯綜復雜的鎖鏈,中心懸吊著一個青銅大棺材。黑洞周圍,他們的正前方,有個木頭搭建的階梯祭壇,上面跪拜著無數斑斕的猴頭尸,穿著打扮都十分古老。有的尸體的猴頭完全畸形,甚至看不出是個猴頭了。 就是這里了,和夢里一模一樣。姜也想,到終點了。 神在黑洞里,要同化神,必須要和神直接接觸,也就是說,姜也或者靳非澤必須跳進那個黑洞。下面的猴頭尸起碼有幾百個,該怎么過去?他還在思考,靳非澤已經動身,姜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掏出早已預先準備好的手銬,把他的手腕和自己的拷在了一起。 靳非澤低聲笑,“你真有辦法?!?/br> 姜也咬牙道:“我還沒想好?!?/br> 靳非澤搖頭,“小也,你要學會心狠一點。放不下的東西那么多,你的心不重嗎?” 他手一掰,骨頭咔的一響,拇指關節脫臼,從手銬里脫身而出。隨后他一撤身,整個人游魚一般,遁入黑暗,頃刻間就不見了。 這家伙一旦不擺爛,誰也別想勝過他。 現在姜也能確定,他又被靳非澤騙了,那個家伙只是想借姜也的金瞳到達這里而已,他根本不知道姜若初在哪兒。姜也氣極,朝靳非澤的方向追了出去。追出去一段距離,靳非澤的蹤跡早已丟失,而他也到了猴頭尸群的邊緣。 猴頭尸全部做著跪拜的姿勢,一動不動。 可惡,靳非澤呢? 后背忽然被人一拍,姜也下意識要出手,夜視儀的視野卻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 姜若初。 或者說,阿爾法。 “跟我走?!卑柗ǖ吐暤?。 她拉著姜也,小心翼翼進了尸群,干了個讓姜也脊背發毛的事情。她趴在地上,做了個五體投地的姿勢,看起來十分虔誠。姜也發現,霍昂幾個不知什么時候也跑到這兒來了,全都做著跪拜的動作。姜也聽見霍昂還在低聲念:“南無阿彌陀佛,保佑神立刻暴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