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祟 第101節
保險起見,姜也決定易容改裝進去。以自己的樣子進去,萬一和假姜也對上面,可能會發生沖突,霍昂他們分不清真姜也和假姜也,也不知道會幫誰,姜也對霍昂的智商不抱期望。還是用別的樣子進去,先看看情況再說。 “我們要盡快進入廟子村?!苯舶崖櫮显陆o他們準備的換裝裝備拿出來。 “要化妝易容么?”靳非澤眉眼彎彎,“你想變成什么樣子呢?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嗎?我幫你?!?/br> 靳非澤來勁兒了,取出行李包里的黑絲襪。 姜也:“……” 為什么聶南月會給他們準備黑絲? 靳非澤又取出櫻花味的香水,往黑絲上噴了噴。 姜也:“……” 為什么聶南月會給他們準備櫻花香水? 她到底監視他們監視了多久? 姜也嚴詞拒絕,“我不要?!?/br> 最后,他倆穿上武裝帶,插上幾把便攜的手槍,再套上沖鋒衣。靳非澤喜歡穿白色,一身白色的沖鋒衣,別人穿臃腫難看,他身高腿長,穿起來別有一種風流,在漫漫荒漠間十分顯眼,讓人目不轉睛。兩個人把裝備包藏在一個土墩子下面,又把面部皮膚稍微處理了一下,戴上墨鏡,朝廟子村走去。 行進了二里路,漸漸看見廟子村村口寫著村名的大石頭。這村子不大,零星能看見一些黃綠交雜的草梗子。抬起頭眺望遠處,只見廣袤的天空平整地鋪在頭頂,像一塊熨燙過的綢布。底下的黃色土地也十分平整,目光盡頭是平直的地平線。 天色漸暗,暮色四合下,村子看起來非?;臎雎浜?,有種被人遺棄了很久的感覺。姜也走在雜草叢生的磚路上,兩邊都是稻草頂的木頭房子,低矮陰暗,里面似乎早就沒人住了。挑了間屋子進去看,地上都是鐵盆、塑料袋之類的垃圾,一股陰餿撲面而來。靳非澤站在門邊,手帕捂著鼻子,一臉嫌棄。 窗邊靠著個破舊的皮影人,即使有所殘損,色彩依舊十分斑斕,像條毒蛇似的,眼睛似睜非睜,好似盯著姜也他們看。廟子村除了胡家,很多人都會皮影,聶南月給他們的資料顯示,這村落從前被評過傳統藝術重點保護村落,這所謂的傳統藝術就是皮影戲。如果他們靠皮影戲吸引游客來玩兒,家家戶戶都存著皮影倒也不奇怪。但古怪的是,這皮影人和真人一般大小。這么大的皮影,光分量就挺重的,怎么用線桿cao縱它們演戲呢? 緊接著,他們發現,每間屋子里多多少少都有幾個皮影人。 姜也撿起個桿子戳了戳一個皮影人,頭戳破了,這皮影人依舊毫無動靜??雌饋砭褪莻€真人大小的皮影人而已,似乎沒什么威脅。 他們繼續往村子深處走,走了半天也沒看見霍昂他們,但在地上發現了許多腳印,數了數數量,恰是四個人的,和霍昂他們的人數相符。腳印往一個方向延伸,姜也順著腳印走,繞過幾間稻草房子,遠遠看見前面的大祠堂。 “你們做撒著?”后方忽然傳來一個人聲。 二人回頭,見一個面色黢黑的老漢背著手走過來。老漢停在他們面前,又問:“做撒著地?” 他應該是在問姜也他們是干嘛的,姜也取出兜里的一包中華煙,抽出幾根放在老漢手里。 “我們是來旅游的,請問附近有旅館嗎?” 老漢擺手,“毛有毛有。小地方,毛的人來?!?/br> “您家可以借宿嗎?”姜也又問。 “有地有地?!崩蠞h眉開眼笑,“黑烏烏莫亂走,上我的莊廓來睡,一果人一晚上三百塊?!?/br> 住宿要錢,價格還這么離譜,這應該是人。姜也掏出六百塊,遞給老漢。 “請問那里面在做什么?”姜也指了指祠堂。 “村長孫子百日,擺宴席,抓玩意?!崩蠞h朝里面努努嘴,“熬飯拌湯多地很,還有油炒面,你們外頭人毛吃過,吃點吃點?!?/br> 看腳印的方向,霍昂他們應該是來了這里。難道儀式說的是小孩兒百日抓鬮的儀式? “除了我們,還有外地人來嗎?”姜也問。 老漢搖頭說不知道,領他們進門,里面鬧哄哄一片,堂院里擺滿了酒桌,上面鋪了塑料紅桌布,菜多放不下,層疊著往上擺。地上全是瓜子殼兒,男男女女抱著小孩兒在那兒嘮嗑。難怪外面沒人,原來是因為都到這兒吃宴席了。 里面人聲鼎沸,看不出絲毫怪異之處。因著沸騰的人聲,早先那種陰森森的鬼氣也沖淡許多。座中大多是老人小孩兒,想來是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村子才荒涼了。他們有些人不僅長得像猴兒,體態也佝僂,駝著個背,背了個山頭在身上似的。姜也又問老漢,為什么外面許多房子里有皮影人? 老漢說:“毛的人住,弄個皮影,有點人氣撒。怕臟東西住進去,皮影神仙鎮宅?!?/br> 原來是這樣。 老漢找到兩個空著的塑料凳,讓靳非澤和姜也坐下吃飯,自己去和別的老人聊天了。姜也坐在位子上,目光逡巡四周,找霍昂他們??戳艘蝗?,這里的人確實長得猴頭猴腦的,但是看久了又覺得不是那么奇怪了。之前覺得奇怪,可能是因為一群長得像猴的人湊在一起,和外面的人有了對比,所以奇怪。 從科學的角度看,這些人可能是患了“鬼臉綜合癥”,他們的飲食很可能存在一些問題,比如鈣含量超標什么的。姜也記得他看過一個新聞,說印度有個猴臉女,當地人覺得她長得像一個叫“哈努曼”的神祇,她最后還嫁進了豪門。 靳非澤拆了碗筷的塑料包裝,瞧見瓷碗上的黑點點,一臉嫌棄,也沒胃口。他又看地上,滿地都是瓜子殼,旁邊還有個大媽斜眼瞅著他,兩瓣嘴啪啪啪機關槍似的吐著瓜子。 靳非澤黑著臉問:“我們什么時候走?” 姜也找到霍昂他們了,他們在院中角落的一桌,正吃著飯。 靳非澤看見他們,表情很失望,“真可惜,居然還活著?!?/br> 一桌六個人,岑尹也和他們同桌,幾個人看臉色看神態都十分正常。還有兩個人被霍昂和張嶷擋住了身子,看不分明?;舭核坪鹾湍莾扇擞姓f有笑,和碰杯喝酒。姜也拍了拍靳非澤,示意他跟上,自己緩緩靠近那一桌。轉了個方向,從另一個角度往那兒看,姜也終于看清楚了他們桌上的另外兩個人是誰。 ——那根本不是人,而是兩張真人大小的皮影。皮影分明是黑色的,在陽光下卻有一種斑斕的偏光,看起來莫名詭譎,怪里怪氣。姜也定睛看,脊背毛骨悚然,皮影上畫著的不是人臉,而是兩張猙獰的猴臉。 猴臉皮影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單霍昂在那兒嘰里咕嚕說著什么,手里的酒杯碰著皮影面前的酒杯。李妙妙悶頭吃飯,臉幾乎埋在碗里,張嶷拍她后背,似乎在叫她慢點吃。岑尹也在和那皮影說話,皮影分明沒聲音,他們卻一副聊得熱火朝天的樣子。 太詭異了,他們沒發現自己身邊坐著兩個怪異的猴臉皮影嗎? 難道他們看到的東西和姜也看到的不一樣? 姜也問靳非澤:“你看霍昂邊上是什么?” 靳非澤睨了那邊一樣,懶洋洋道:“皮影?!?/br> 靳非澤和他看到的一樣。 姜也又去找老漢,問:“那邊幾個人是誰?” 他故意著重說六個人,看看老漢看到的是什么。 “游客撒,說是住老胡家地?!?/br> “那里好像有兩張皮影?” 老漢抬頭望過去,“哪有撒?” 他和霍昂一樣,看到的是人。 姜也想去霍昂那一桌看看,正打算往那兒走,靳非澤忽然拉住他。 “笨蛋,看他們的手?!?/br> 這時,姜也驀然發現霍昂背著手,手指有節奏地點著塑料凳。 是摩斯密碼。 姜也盯著他打出的密碼,在心里默默翻譯。 “救命?!?/br> 張嶷拍打妙妙后背的動作也很有節奏,也是摩斯密碼。 “別過來,找皮影?!?/br> 姜也剛翻譯完,忽見飯桌上皮影的眼珠子好像動了動。是幻覺么?那眼睛是畫上去的,怎么會動呢?可現在他發現,皮影那張斑斕的猴臉完全朝向了他的方向,似乎正陰森森地盯著他看。 第116章 背上有尸 再定睛一看,那皮影是被風吹得動了下,才讓人產生它轉臉的錯覺。 姜也蹙眉思索,之前電話里聽見的姜也聲音,難道是這皮影發出的?可皮影怎么會發聲?它連發聲器官都沒有。姜也本來想摘墨鏡用金瞳看看,但祠堂里人太多,他的金瞳又過于顯眼,斟酌之下放棄了摘墨鏡。 “吃飽了撒?”老漢拉他,“莫到處亂看,你們外地人不曉事。走走走,回我莊廓去?!?/br> 老漢說話口音很重,姜也光聽懂他叫他們跟他回家。張嶷讓他們不要過去,姜也看張嶷幾個狀態尚且正常,神色雖然有些緊張的意味,但并不慌亂,還沒有到死生一線的地步,就同靳非澤跟老漢走了。 那皮影到底是什么?姜也看不懂。即使遍尋江燃的記憶,也沒有看到過這么詭異的東西。它靠什么行動?用什么辦法困住張嶷他們?甚至還能困住妙妙這樣的兇祟?電話里姜也的聲音,它又是如何發出的?異常生物也是生物,可那種東西連生物都不是。對于皮影,江燃尚且全無經驗,姜也不敢輕舉妄動。 到了老漢家,入目是典型的農村自建房。外墻貼了白瓷磚,門外三級水泥階,房子一共兩層,一樓有個客廳,二樓都是空房間,沒怎么裝修,光禿禿的水泥地上砌了暖炕?,F在天氣冷了,老漢幫他們把炕燒熱,又搬來新褥子和新棉被。 老漢佝僂著背拿來一個尿壺,擱在屋里,嘴里絮絮叨叨:“晚上莫亂跑,房門不要出,棉被捂臉,一覺睡到大天亮。懂撒?” “為什么?”姜也問,“晚上會出什么事么?” “毛得事,”老漢說,“家里毛點燈,黑烏烏不好走,跌跤我不賠?!?/br> 他說完,背著手走了。 老漢慢悠悠的腳步聲遠去,姜也聽著他的腳步聲下了樓,開窗看外面,村子黑黝黝一片,四處都沒亮燈,整個村子被壓在鐵一樣沉重的黑暗里。 “他在說謊?!苯裁碱^緊皺。 靳非澤盯著暖炕,臉色陰沉,他在被褥上發現了一只叩頭蟲。這里又臟又亂,靳非澤想殺人。 姜也沒有察覺靳非澤的異狀,仍在思考。之前他問老漢霍昂那一桌是不是有兩張皮影,老漢嘴上說沒有,可眼睛卻投向了皮影的方向。姜也并沒有告訴他皮影在哪兒,老漢卻看向了皮影。老漢明明看得見皮影,卻故意隱瞞。 不過,姜也并不認為老漢有害人之心。傍晚吃席的時候,老漢串了所有桌席,唯獨沒有去霍昂那一桌打招呼。不僅老漢,村里其他人也自動和霍昂那一桌隔開了距離。姜也和靳非澤在那兒待了半天,村里大媽肆無忌憚地打量他和靳非澤,可沒有一個人看向霍昂那一桌。 明明他們都是外地人,在如此閉塞的村莊應該非常顯眼才是。村子里的人,好像故意在忽視霍昂他們。準確的說,是故意看不見霍昂他們桌上的猴臉皮影。姜也記起老師叔的故事里,算命婆說的話,如果看見臟東西,要假裝沒看見,否則會被它纏上。村子里的人恪守這條不成文的規則,所以老漢才告訴姜也他什么也沒看到。 姜也道:“霍昂他們是被猴臉皮影纏上了?!?/br> 問題來了,如果猴臉皮影很兇險,霍昂他們為什么要讓姜也去找皮影?再找到更多猴臉皮影,豈不是更加危險? 姜也問靳非澤:“你困嗎?要不要先睡一會兒?等那個老爺爺睡著,我們出去一趟?!?/br> 靳非澤道:“我不舒服,我惡心?!?/br> 姜也蹙眉,仔細審視他,他臉色白皙,有些陰沉。 “吃壞什么了?” 靳非澤把頭靠在他肩膀上,委委屈屈說:“懷孕了,懷了你的孩子?!?/br> “……”姜也沉默半晌,道,“說實話?!?/br> “床上有蟲,不想睡覺。沒吃飯,餓?!苯菨煽卦V他,“你一點兒也不關心我,你都沒有發現我沒吃飯?!?/br> 剛才只顧著觀察霍昂那一桌的情況,確實沒發現靳非澤沒吃飯。 “……抱歉?!苯矎陌锶〕錾介夂蛪嚎s餅干給他。 靳非澤十分委屈地啃起了山楂糕,姜也坐在椅子上,耐心等他吃完。 外面響起人聲,似乎是老漢的兒媳婦和小孫子都回來了。樓下客廳里傳來嘀嘀咕咕的說話聲,大概說的是方言,姜也一個字兒也聽不懂。 靳非澤吃完了,姜也看了看墨水般深黑的天色,道:“走吧?!?/br> 姜也打開窗戶,翻了出去,靳非澤一臉煩躁,不情不愿跟著他,也翻了出去。 他打算先按照張嶷說的話,去找皮影。二人回到先前去過的廢置草房,一間一間搜尋猴臉皮影,果然在其中一間找到了。這猴臉皮影被供奉在神龕里,面前還擺了臟兮兮的香爐,一看就許久沒人用過了,沾滿了灰。 姜也把猴臉皮影取出來,仔細研究,上面的花紋十分有規律,看起來有種古奧莊嚴的特殊感覺。皮影材質摸起來十分奇特,姜也細細觀察,驀然一驚,這并不是什么皮影,而是彩繪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