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祟 第58節
“只有一個,問題不大?!卑柗ㄕf。 她話音剛落,江燃的視野里出現一大片馬賽克,正高速向他們逼近。 阿爾法:“……” 江燃二話不說,把姜若初拽到后面,和阿爾法一同開始射擊。馬賽克被火力壓制,無法近前。江燃和阿爾法交替射擊,輪流換彈,迅速撤退。 到了安全距離,三人并不戀戰,江燃拉著姜若初跑,姜若初如同瞎子,顧及腳下跑不快,江燃直接把她背起來。阿爾法殿后,時不時輸出火力,提防那幫東西追上來。他們跑了半個多小時,終于離開了隧道,江燃的夜視儀微微一亮,眼前的視野清楚了不少。 “我們回到我們的世界了么?”姜若初問。 “還沒有,”阿爾法叮囑她,“不要摘眼罩?!?/br> 眼前是一片黑壓壓的林子,姜若初憑著破譯的符號所描述的路線指出方向。江燃放出無人機探路,無人機的探照燈射出朦朦的光,如同星子一般遙遙遠行。無人機的視野太暗,其實什么也看不到,但只要無人機順利通過這條路線,安全系數就很高。 姜若初問阿爾法:“你們是怎么知道我的?為什么找我來?” 阿爾法笑道:“姜教授年輕有為,在學界很有影響力。最重要的是,你的年齡符合我們的期望?!?/br> “年齡?”姜若初冷笑,“比我老的人不能破譯你們的符號么?難不成你們專門找年輕貌美的?” 在用無人機探路的江燃也冷笑了一聲,“貌美?!?/br> 姜若初道:“阿爾法,他在哪兒?幫我踹他一腳?!?/br> “收到?!?/br> 阿爾法一個飛腳過去,江燃動作敏捷地閃開。與此同時,無人機不知遇到了什么,發出一連串的警報,沒過多久就失去了信號。 江燃丟了遙控器,檢查槍械和彈藥,沉聲道:“這條路不安全,做好準備?!?/br> 姜若初忽然問:“你們如果遭遇絕境,會把我丟下,對么?”她頓了頓,補充道,“我不是乞求你們帶著我,我只是需要一個心理準備。告訴我你們的打算,我可以接受?!?/br> 江燃回頭看她,她的臉色慘白,語調卻依然鎮定平穩。她顯然很害怕,但不愿意表現出來。姜也了解她,他mama是個高傲的女人,不會向任何人低頭。畢竟她在他面前,從來沒道過歉。 “不會丟下你?!卑柗ǖ?,“你放心,一旦我們遭遇危險,我會留下給你們爭取時間?!?/br> 姜若初的臉色更白了,“我不需要你這么做?!?/br> “這是我們欠你的?!卑柗ò参克?,“相信我,你一定不會有事?!?/br> “用別人的命換我的命,我受不起?!?/br> 江燃嘲諷似的笑了一聲,道:“要么她留下,要么你留下,你自己選一個?!?/br> 姜若初咬牙道:“為什么不是你?我不介意你去死?!?/br> “我不能死在這里?!苯急澈脴?,道,“不要廢話了,走?!?/br> 他們繼續前進,一路姜若初都沉著臉,阿爾法逗她她也不說話。不知行進了多久,一直沒休息,姜若初咬牙強撐著,一個累字都沒喊。江燃的注意力在前路,沒有注意到身后的姜若初已經是強弩之末。姜也倒是注意到了,他媽沒受過訓練,成天坐書房的人一刻不停地銜枚疾走這么久簡直是個奇跡。最后是阿爾法率先發現姜若初不對,把人給背了起來,這時候姜若初的腳已經磨出水泡了。 路線即將到盡頭,眼看就要離開禁區,所有人正要松一口氣,心想這回不必死人了,后方驀然樹枝亂響,有東西嘩啦啦地朝他們跑過來。江燃回頭一看,黑暗的樹林里出現許多馬賽克。這片林子過于空曠,無法拒敵,一旦被包抄就沒有退路了。 阿爾法放下姜若初,說:“姜教授,分別的時候到了?!?/br> 姜若初心頭一驚,“江燃,不能丟下她?!?/br> 江燃嘖了聲,問:“留下你么?” 姜若初一字一句說:“我怕死,但我有我的底線。死在這里,好過虧心地活?!?/br> 江燃大概沒料到她真的愿意留下來,沉默了幾秒鐘,什么也沒說,只管抓著她往前走。阿爾法果真沒有繼續行進,留在原地射擊。震天響的射擊聲連續不斷,阿爾法吸引了所有馬賽克。 姜若初不肯走,江燃又是硬拽又是生拖,帶著姜若初跑了老遠,上了一處高地,姜也聽見水流的聲音,這好像是當初他和靳非澤滾進河的地方。 “阿爾法和我比起來,對你的價值更高吧?!苯舫跻а狼旋X地道。 “你錯了,”江燃道,“你的價值更高。神夢結社沒見過你,我要你領養一個小孩?!?/br> “什么???” 姜也明白了,江燃說的這個孩子大概就是他。他們三個人一直是阿爾法殿后,打從一開始江燃就打算犧牲阿爾法。 姜若初不可置信地說道:“她不是你的戰友么?為什么你能這么冷漠!還有,什么小孩,我為什么要領養他?” “犧牲是難免的?!苯嫉穆曇艉翢o起伏,“她以死為榮?!?/br> 姜若初覺得他不可理喻,“人命對你來說算什么?你簡直是個瘋子?!?/br> 江燃這回沒說話,阿爾法那邊持續槍響,遠遠的,聽得有些模糊了。姜也看見他取出了狙擊槍,調好瞄準鏡,心里響起他默默估算風速的聲音。夜視儀里,密林里聚集了一大片馬賽克,ai自動標識的阿爾法人頭紅點已經被重重包圍,毫無出路。 狙擊槍的準星與紅點重合,這一瞬間,姜也感受到心頭忽然涌出潮水一樣的悲哀。 這悲傷不屬于他,屬于江燃。 “去救她?!苯舫踺p聲說,“你知道嗎?江燃,漆畫里說,死在這里的人會被太歲吞噬,成為它的一部分。你真的愿意阿爾法變成那樣嗎?” 她話音落點,江燃忽然開了槍。他是出色的狙擊手,只要夜視儀的ai標識目標,相隔千米他也能狙擊成功。突兀的槍響響在姜若初的耳邊,姜也看見,他媽的臉霎時間沒了血色。遠方的槍聲突兀地結束了,林子里恢復寂靜。 “你殺了誰?”姜若初顫聲問。 “沒有機會去救她了,”江燃漠然道,“走吧?!?/br> 姜若初的眼罩濕了,淚水洇漫而出。 “江燃,你是個魔鬼。你自己貪生怕死,為什么要拉別人下水,為什么別人替你去死?魔鬼,你是個魔鬼!” “我死了,會有更多人死?!苯嫉穆暰€冷似冰雪,“我沒空和你解釋那么多,你最好穩定自己的情緒,別在這里發瘋。禁區對人的精神有影響,明天你再回想現在,你會覺得自己是個無理取鬧的蠢貨?,F在,閉嘴,跟我走?!?/br> 江燃的話顯然沒有起到安撫作用,姜若初咬著牙,怒氣如爆發邊緣的火山巖漿,即將噴薄而出。 她問:“為了你的目的,你曾經犧牲過多少人?” 姜也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媽脾氣很倔,和她硬碰硬沒有半點好處。 江燃的臉色冷而沉,“與你無關?!?/br> 她停頓半晌,一字一句道:“不管你有什么計劃,我都希望它泡湯。那個孩子,你自己養吧!” 她忽然扯下了自己的眼罩,江燃心里一驚,下意識要拉她,她退后了一步,卻腳下一崴,骨碌碌滾下了山坡。她運氣不太好,滾下去的途中掛到了樹枝,腹部拉出一條血淋淋的傷口。江燃想也不想,摘下夜視儀,脫了軍用馬甲和槍械,追著她下了山坡,跳進波濤洶涌的河水。 江燃把姜若初拉上岸的時候,姜若初已經昏迷了。江燃給她做了心肺復蘇和人工呼吸,讓她把嗆進去的水吐干凈,又給她的傷口進行緊急處理。人依舊沒醒,是失血過多產生的休克。江燃從褲兜里拿出擱在防水塑料袋里的手機,打了個電話,是他進入禁區前撥打的那個號碼。 “我這里有個人,馬上派人來救?!?/br> “你呢?” 江燃握著手機,望著河水沉默。他渾身濕漉漉的,像個迷途的水鬼。姜也能感受到他的內心,有一種凄清的浪潮在他的心底翻涌,無言的悲傷浸透了姜也,姜也跟著他一起喘不過氣來。日出了,碎金般的光照徹河水,翻卷的浪把日光片成耀眼的魚鱗。世界如此明亮,他的心卻晦暗無比。 “有需要我會聯系你?!?/br>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猜到他要做什么,說:“你要顧全大局。我想你明白,組織選擇你,是因為你足夠理智。保持理智,是戰勝祂的唯一秘訣?!?/br> “我顧全大局的時候已經夠多了?!苯嫉吐暤?,“我不能放任我最后的戰友彷徨在那種地方。我會把她帶出來,然后繼續執行任務?!?/br> 電話那頭沉默半晌,最終選擇了妥協。 “還是那句話,祝你好運?!?/br> 第70章 天閽計劃 姜也睜開了眼,眼前是潔白的病房,生命檢測儀器在他的床頭,口鼻上戴著氧氣面罩。背后墊著三角枕,李妙妙趴在他手邊睡覺,她換了套干凈的jk,雙馬尾也重新扎過,兔兔小發卡換了一個款式,不知道誰給她買的。 姜也掀開被子看了看,腰部綁著繃帶,傷口應該縫了針,動一動還挺疼的。他蓋好被子,望著天花板發呆,最近夢到江燃的次數越來越多,現在他終于知道mama討厭他的原因。大概是因為他是江燃的復制人吧,從生物學的意義上說,他就是江燃。 施醫生說的“共振”是什么意思,和他總是夢到江燃有關系么? 現在的江燃在哪里?他還正常地活著么?電話里的人說祝他好運,姜也總覺得這不像個祝福,倒像個flag。江燃到底為誰而工作,為什么能如此奮不顧身?他媽又在哪兒呢?那個阿爾法明明是mama的第二人格,可在05年,她是個活生生的人。他媽真的是人格分裂么? 心中有無限茫然,一個更大的疑問橫亙在心頭——如果他擁有江燃的記憶、技能,甚至是身份,那么現在,他到底算是誰? 病房門口響起爭吵聲,姜也望過去,房門的玻璃格隱隱可見攢動的人頭。高叔開門進來,說:“小也,你醒了?” 姜也點點頭,問:“外面怎么了?” 李妙妙被吵醒了,揉著眼睛坐起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滿是迷茫。 “實驗室的人來找妙妙了。我得帶著妙妙躲一躲,你躺在這兒,不礙事?!备呤宄蠲蠲钌斐鍪?,“妙妙,跟我走吧?!?/br> 李妙妙沒動,說:“不、走?!?/br> 高叔有些為難,看向了姜也,希望他勸勸妙妙。 姜也很快明白了,實驗室可能已經拿到了上級的指示,現在來押人了。他聽見外頭傳來人聲:“老爺子,您要是再這樣,不要怪我們用強的。您知不知道,您這是在妨礙公務,警察同志可以把你銬起來?!?/br> “好啊,要拷就拷。我老頭子得了腦癌,隨便你們拷,到時候你們給我收尸?!崩咸珷旈_始耍無賴了。 他畢竟年紀大了,誰也不敢擅自輕動,萬一他出個三長兩短,還真不好交代,局面一下子陷入了僵持中。 “哎喲喂,你們這么多人圍在這兒,我老人家喘不過氣兒啊……” 老太爺干嚎的聲音清晰可聞,姜也一時有些心酸,老太爺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為了他和妙妙舍了臉皮耍賴,實在是對不住。姜也問:“老太爺能擋多久?” 高叔嘆了口氣,道:“老太爺已經在門口坐了一個小時,實驗室和學院的領導都過來了。老太爺身體不太好,這么擋著不是個事。小也,我帶妙妙從窗戶走,先躲一躲吧。他們找不到人,我們打死說不知道?!?/br> 姜也走到窗邊,往下看了看,底下站了一伙便衣男人,個個人高馬大的,后腰處鼓鼓囊囊,目測是帶了槍。高叔往下一瞅,臉也沉了下來?,F在看來,從窗戶走也不成了。 姜也記得,沈鐸說老太爺有錢,但還不夠有權。上面下了命令,老太爺擋不住。 “老太爺有認識的,能說得上話的人么?”姜也問。 高叔很為難,“說實話,能打的電話都打過了。學院表面上歸屬于首大,但其實是上面直接管轄,直接發話。像阿澤和妙妙這樣的個例,百年難得一見,上面是打定了主意要深入研究?,F在老太爺想見部里的領導,都約不上面。唉,八年前,老太爺就沒攔住他們解剖阿澤啊?!?/br> 事到如今,只有一個辦法了。江燃說只要他有需要,那個“組織”會為他做到一切。江燃那么厲害,他的組織應該比他還厲害,不知道他們的能量能不能影響到學院。姜也咬了咬牙,姑且死馬當活馬醫,試試看。 “高叔,借我手機用一下?!?/br> 高叔把手機掏出來給他,姜也回憶了一下夢里江燃撥打的那串號碼,一個鍵一個鍵地摁下去。過了十八年,不知道這個號碼還有沒有人用。號碼撥完,手機傳出緩慢地嘟嘟聲,許久沒有人接,姜也的心慢慢往下沉。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手機傳出“電話無人接聽”的提示,自動掛斷。 姜也的心落進了谷底。 他回頭看了看李妙妙,她似乎感覺到了危險,蹲在凳子上露出猙獰的表情,一副要殺出去的樣子。怎么辦?怎么辦?姜也的大腦飛快地轉動,他絕不能讓妙妙落在那幫人手里。 外面開始撞門了,老太爺怒氣沖沖的聲音響起:“住手,都住手!你們這群沒心沒肝的狗東西,她還是個孩子,你們下得了手!” 有人大喊:“老爺子,您醒醒吧,她是兇祟,不是孩子了!” 姜也的心冷了下去,像被埋在了雪里。 沈老師說的沒錯,在他們的眼里,兇祟不是人。 門即將被撞破,高叔的手往后腰摸。正在這時,高叔的手機響了。姜也一震,低頭看,來電顯示正是剛剛撥的那串號碼。他屏住呼吸,接起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聲音:“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