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祟 第9節
李妙妙瞧見姜也手機微信的對話框名字,認出了這是他女友的id。絲襪是他女朋友的,為什么會出現在靳非澤的臥室?只有一種可能,她哥女朋友腳踏兩條船,同時勾搭她哥和靳非澤。她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她哥今天不僅撞了鬼,還被女朋友戴了綠帽。 “哥……”李妙妙小聲問,“這條絲襪怎么辦?” “從陽臺丟回去?!苯怖淅涞?。 姜也和靳非澤家陽臺是并排挨著的,一扔就能扔回去。她不敢吭聲了,去臥室默默脫了絲襪,從陽臺丟回靳非澤家。 另一邊,靳非澤沒有收到姜也的回復,手指一劃,關掉了微信。他看了看被李妙妙疊過的棉被,走出臥室,打了一個電話給管家,道:“高叔,麻煩明天來一趟我家,把我的床換個新的?!?/br> “阿澤,怎么了,睡得不舒服嗎?” “不,”他道,“別人睡過了,臟?!? 第10章 鐵棺壓尸 沈鐸接起電話,問:“院長,解剖視頻您已經過目了嗎?” 兩千公里之外,首都大學異常生物研究學院的一棟大樓內,一個面容冷峻的中年人盯著前方的大屏幕。上面播放著法醫解剖劉蓓無頭尸的視頻,法醫穿著無菌防護服,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他拿起手術刀,一寸寸割開尸體的胸腔。里面長滿了黑色的毛發,短的如硬刺,長的如頭發,連內臟都面目全非,像個海膽球似的。法醫正要取樣放到顯微鏡下觀察,手術刀割破內臟組織的剎那間,黑毛竟沿著手術刀刃向上攀延。法醫嚇壞了,手術刀落入了尸體的胸腔。胸腔大剌剌敞著的尸體忽然劇烈地抖動了起來,幸好有束縛帶綁住了它。 法醫當即朝監控攝像頭做手勢,拒絕繼續解剖,撤離解剖室,視頻到此結束。 沈鐸解釋:“法醫說,這些無頭尸是感染了一種霉菌,這種霉菌向上會經由皮膚粘膜進入鼻腔,繼而感染眼部、大腦,向下會經由呼吸道進入肺部,還會通過血循環感染心臟。霉菌控制了他們的軀體,就像鐵線蟲控制螳螂那樣。美國有一種叫‘massospora cia’的真菌,它能夠吃掉蟬的臀部,在蟬腹部繁殖孢子,這時候蟬已經死了,而massospora cia卻能控制它們死去的軀殼尋找配偶進行交配,完成傳染。霉菌是真菌的一種,這種霉菌大概和massospora cia差不多,后者控制死蟬,前者控制死人?!?/br> “你是說,這些尸體從里到外發霉了?” “大概是這個意思?!?/br> 電話那頭嘆息著,“真的是所謂的真菌么?這東西看起來有自己的意識啊。有人說它是神明的使者,阿鐸,你相信么?” “到底是何方神明,會用這么惡心的東西當使者?難道您也認為,南極極光里的城市幻影是神明的國度?”沈鐸搖搖頭,“我是堅定的無神論者,我相信我們的科學可以解釋這所謂的超自然現象,我們目前解釋不了只是因為我們沒有打開黑箱。姜教授提到的‘折射現象’已經被證實,如果她所有的預言都是準確的,那么我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明天我就會招募人手,準備啟程。等到了那個地方,就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有沒有神明了?!鄙蜩I頓了頓,“對了,阿澤出山了,這事兒您知道么?” “知道?!?/br> “他怎么能出山?其他各家的老太爺都同意了?” “阿鐸,這不是你該管的事?!?/br> “院長,我想你應該知道阿澤的危險性?!?/br> 姜也說的謊沈鐸早已識破,這個冷靜自持的年輕人不會做出碎尸這種瘋狂的事兒。 沈鐸沒記錯的話,靳非澤有家族精神病史,是從他媽那兒遺傳下來的。靳非澤剛生下來的時候,他媽精神分裂癥發病,說靳非澤被臟東西冒充了,眼前這個靳非澤不是她親兒子。后來她的精神病越來越重,甚至不停強調,她已經用電鋸把靳非澤殺了,腦袋藏在冰箱里,四肢藏在地板下面,身體埋在花園??山菨蓺⒉凰?,死而復生。靳非澤的爸爸靳若海無可奈何,把她送進了精神病院。 靳非澤十歲那年去探望他媽,精神病院發生非正常事故,靳非澤和他mama都憑空消失。直到三天后的一個深夜,渾身是血的靳非澤獨自出現在自家門口,懷里抱著他mama的斷手。 這個事件之后,這小孩兒漸漸不大正常了。親戚給他買的玩偶被他肢解,藏在家里的各個角落。家里的阿姨跟他爸爸說,他晚上整夜不睡覺,好幾天不吃飯也沒有任何異常。家里謠言四起,議論紛紛,說靳非澤的身體里住著邪魔。按照學院以往的經驗,靳非澤很可能已經不是靳非澤了。 特殊生物研究學院高層本想人道毀滅靳非澤,靳家老太爺掌握著一票否決權,死也不同意這個提案,甚至在他兒子靳若海面前上吊,逼迫靳若海放棄這個打算。靳非澤十歲,學院高層達成共識,把他送上龍虎山。從那以后,靳非澤一直住在山上,從未下過山。 “去年四月,龍虎山老天師的葬禮,若初親自拜訪龍虎山,說服各方掌門人放他下山?!苯艉5?,“如果他在山下發生任何問題,就算老爺子再次上吊,我也會批準安樂死的提案?!?/br> 沈鐸問:“哦?我很好奇,姜教授用了什么法子說服他們?” 據他所知,那些宗派的掌門人個個比茅坑里的臭石頭還硬。他們是數千年來人類抵擋異常生物道統的傳承者,在沒有科學的年代,他們的先祖憑借經驗總結出風水術數、奇門遁甲來應對這些超出常理的非自然生物。 1979年上面牽頭成立宗教協會,這些老家伙才走到一起,冰釋前嫌,跨越教派和信仰的隔閡,在首都大學創辦特殊生物研究學院,聯合起來系統培養專門的技術和戰斗人員。 他們是這個行當里的泰斗,很少聽得進別人的意見。他們決定靳非澤要在山上了此殘生,那么靳非澤一根毛也下不了山。 電話那頭沉默許久,沈鐸聽見靳若海緩緩出聲: “她帶了八副鐵棺材,送給各派掌門人?!?/br> *** 那是冷雨霏霏的四月,天師府120歲的老天師張君吾羽化登真,棺木停在上清觀,各界人士登上丹梯送別老天師。靳若海代表靳家前往,他的父親——89歲的靳家老太爺執意要跟來送他的老朋友,讓保鏢抬著他的輪椅上山。包括少林、武當的宗教界其余幾大派皆已到場,一些聲名不顯的民間團體和常年隱居的家族也派了人前來悼念。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綿綿細雨中,一個穿著黑大衣的女人撐著傘上了山。 她的身后跟了八副鋼鐵棺槨,三十余個彪形大漢淋著雨把這些鐵棺槨抬到上清觀前。冷雨濺在黑沉沉的棺身上,鋼針似的光亮逼人。那女人抬了抬傘,露出明艷如火的紅唇和精雕細琢的眉目。秀麗的山水壓不住她酷烈的美,她立在雨中,縱然一身黑,也像熱烈綻放的花。 靳若海聽見她開了口,不咸不淡的語氣,聲音穿過雨幕,清晰而悅耳。 “若初拜見各位老前輩?!?/br> “姜教授,”武當山的知衡道長上前,掃了眼雨里的八副棺槨,問,“你這是什么意思?!?/br> 少林寺的檀慈方丈念了聲佛號,道:“老衲沒看錯的話,這難道是‘壓尸棺’?” 大家面面相覷,彼此都露出驚訝的神色。從前的人含冤橫死,百姓為了防止尸體死后不寧,詐尸還魂,就在棺材上壓上秤砣,免得停靈期間兇尸出棺。再后來有的人為了方便,用生鐵打造八寸厚的大棺槨,足有千斤重,直接把兇尸封在里面。當然,這些都是迷信,現在大家崇尚科學,這些死而不腐的兇尸被認定是“異常生物”。 “你不要開玩笑,”知衡道長說,“這里哪里有兇尸?” 姜若初的目光穿越殿內,直直落在老天師的棺材上。 “我沒有閑工夫開玩笑,”姜若初斬釘截鐵地說,“哪里有死人,哪里就有兇尸?!?/br> 天師府幾個道長十分憤怒,道:“胡言亂語,我師父他老人家功德圓滿,怎么會變成兇尸?” 站在靳老爺子身后的靳若海沉沉出聲,“學院早有研究表明,‘兇尸’的形成和功德圓不圓滿沒有關系。輻射、藥物、真菌,都會導致人體畸變?!?/br> 一個道長說:“靳院長,我們師父從不服金丹。至于輻射,電視、手機、大理石臺階和玉佛珠都有輻射,不僅師父生活在這些東西之中,我們也一樣,難道我們都會變成兇尸嗎?” 姜若初有些不耐煩,說:“為什么不開棺看一看?” “老天師已經入棺,怎敢擾他安寧!” 殿內議論紛紛,那道長出列對著姜若初拱了拱手,“教授如果來送別師父,天師府相當歡迎。如果沒這個意思,就請回吧?!?/br> 女人看起來很不耐煩,“能不能請你閉嘴一分鐘?” 那道長慍怒,“你……” 靳老太爺忽然用拐杖重重捶了捶地,“安靜!” 靳家老太爺德高望重,是在座之中年紀最大的。他們這個行當,越老越有資格。道長終于不說話了,眾人皆收了聲兒。 于是寂靜之中,大家聽見細細的雨聲,還有一個似有若無的嘶嘶抓撓聲。 所有人面面相覷。這聲音越來越清晰,有個道長循著抓撓聲走去,直走到了老天師的棺木旁邊。他露出驚恐的神色,指了指棺材。先前說話的那道長臉色慘白,找人拿了把鉆子過來,在棺壁上鑿了個小洞。鑿的洞直徑一寸,銅錢大小,剛好夠人從外頭窺探棺木里面的情況。他睜著一只眼貼上洞去,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著,近在咫尺的抓撓聲也停了。忽然,一只青濁的眼睛出現在眼前,嚇得他倒仰。 “尸變了!”他喊道。 “為什么會這樣?”知衡道長蹙眉道,“把尸體帶回學院解剖看看是什么原因?” 檀慈方丈卻問:“姜教授,您帶了八副壓尸棺。如果您要給老天師的棺木套八重棺槨,那它們的尺寸應該一個比一個大。而如今,您帶的均是一般尺寸。這剩余七副棺槨,該不會是為我們準備的吧?” “方丈有大智慧,”姜若初向他鞠了個躬,“沒錯,剩余七副是我送給你們的?!?/br> 知衡道長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送棺材不是等于咒人死么?尤其這女人送的還是不詳的壓尸棺,這就等于咒他們所有人死后不得安寧。他氣得正要教訓她,檀慈卻壓住他的肩膀。這一壓,便如千斤墜一般鎮住了他,他一步也走不出去。 檀慈問:“請女施主明示?!?/br> 姜若初收了傘,站在檐下,緩緩說:“不要問我為什么,具體原因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你們死后都會變成那種東西,除非你們立刻從掌門人的位置上退下來。當然,各家各派都需要一個掌門人。只要是掌門人,就逃不過此劫?!?/br> 靳老太爺爽朗地笑了聲,“看來有人要滅了我們的道統?!?/br> “可以這么說。如果你們焚燒尸體,并不能得到解脫,還是有轉化為量子形態,迷失于生死的疊加狀態的可能性?!苯舫跽f。 知衡道長咳嗽了一聲,道:“姜教授,我們的專業是哲學,文科,請你用我們聽得懂的話解釋?!?/br> “我的意思就是你們可能會變成厲鬼?!苯舫鯊目姘锶〕鰺熀?,“不好意思,我煙癮犯了,能抽根煙嗎?” “請便?!碧创鹊?。 姜若初點起煙,呼出裊裊的白霧。她的臉氤氳在霧氣里,酷烈的美變得溫柔。 她繼續道:“目前唯一的辦法是用壓尸棺下葬,然后水泥封墳。我知道這會讓死后的你們很痛苦,所以我想和你們做個交易?!?/br> “請說?!?/br> “我會為你們找到真正的解決之法,但你們要答應我一個要求?!苯舫躅D了頓,道,“我聽說靳家的靳非澤被關在你們的玲瓏塔,我希望你們放他出來,跟我下山?!?/br> “這……”檀慈道,“你要知道,他已經被學院定性了?!?/br> “我知道?!苯舫跽f,“各位老掌門,現在是科學高度發達的現代社會,一座掛滿三清鈴的木頭塔鎮不住精神病,我會讓他吃藥,定期看心理醫生,感受世界的愛與和平。我向你們保證他不會上街砍人,放火燒商場,嗑藥飆車或者在ktv里群交。你們放他出來,十年之后,我給你們答案?!?/br> “他不一定會聽你的話?!庇腥司嫠?。 姜若初聳了聳肩膀,“說實在的,決定權在你們,畢竟死后不寧的人不是我,你們自己看著辦吧?!?/br> 檀慈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說:“姜教授,您從前不是這么沒禮貌的人,您變了很多。我記得,您從來不抽煙。我聽說過一個傳言,說您被鬼上身了?!?/br> 姜若初笑了笑,道:“怎么,各位前輩要給我驅邪?” 殿中諸人彼此看了一眼,各自的神色都很復雜。 “我們大概知道您來自何方,如果是您主導這次行動,”檀慈正色道,“那么您的交易,我們接受?!?/br> 第11章 長發公主 天師府的道士們引姜若初到了玲瓏塔。雨絲斜斜,莊嚴的古塔高聳直立。若從高空俯視,這座高塔像一根針似的鎮在龍虎山頭。道士打開大門,引姜若初入塔。拾階而上,古塔的每一層都坐鎮了一個道士,立在八卦地磚上恭敬地朝姜若初行禮。姜若初上到最高層,首先看見地上擱著兩條手臂粗的黑色鐵鎖鏈,鎖鏈向八寶圖騰屏風后面延伸,依稀看得見屏風后頭有個秀麗的人影。 道士指了指屏風前的蒲團,姜若初盤腿坐下。道士們挪開屏風,那名叫靳非澤的青年出現在她眼前。直欞窗開著,外頭的天光潮水般泄進來。青年坐在光下,一襲道家的素袍,一頭烏黑的長發直垂到木板地面。粲白的天光襯得他肌膚如冰似雪,他平靜的眉目低垂,似有神仙般的悲憫。在他身邊,那些小道士倒成了上不了臺面的泥巴人物,而他分明是人人忌憚的囚犯,卻如從天而降的天仙神祇。 姜若初說:“你好像長發公主?!?/br> “長發公主?”他轉過頭來,帶著淺淺的笑。 連笑容也這般好看,這老掉牙的古塔因為他而有了顏色。 姜若初解釋:“一個老巫婆偷走了國王和王后的女兒,把她囚禁在高塔。她有一頭漂亮的長發,就像你一樣?!?/br> “他們說你可以帶我走?!苯菨蓡?,“你是誰?” “我姓姜,以前干考古,現在無業?!苯舫跆统鍪謾C,調出一張相片遞給他,“這個男孩叫姜也,他和他mama……咳,也就是我,關系不太好。他喜歡打游戲,是個死宅,性格比較叛逆。我平時對他比較苛刻,經常和他吵架。大概是因為我的影響,這個孩子敏感、固執,很難相處。將來你如果要接近他,可以從他玩的游戲下手?!?/br> 靳非澤低頭打量照片上的男孩兒,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正靠在欄桿邊看海,戴著耳機,一臉冷淡。他似笑非笑,問:“你的措辭很奇怪,你真的是你說的那個‘我’么?”他笑了下,“你不是真正的姜若初,對么?”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苯舫跄抗庥纳?,“姑且把我看做她的代理人吧,我說的話就是她說的話。一年之后我們要去一個地方,我們走之后會有很多奇怪的東西找上門。姜也和你不同,靠他自己應付不了那些東西。我們需要你的幫忙?!?/br> “好啊。他看起來很可愛,”靳非澤溫和地笑,“我很喜歡他?!?/br> “是嗎?”姜若初臉上沒有很高興的神色,“你的意思是你會幫我們保護他?” “當然?!苯菨傻谋砬闊o懈可擊,“為什么不呢?助人為樂是美德,我喜歡幫助別人?!?/br> 姜若初搖了搖頭,“別裝了,你不是這種人。上個月有個小道士在這座塔前面那棵銀杏樹下上吊,他為了幫你離開玲瓏塔不惜打傷師父,給鎮守在各層的同門師兄下毒藥,最后被逐出龍虎山。他用游客的身份回來,在銀杏樹下上吊,只是為了讓你看他一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