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非忽的坐起來，看著他，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明亭，今兒個我做對了一件事，又做錯了一件事?！?/br>
    第625章 地陷

    小裴爺問：“你什么事做對了？”

    謝知非：“讓你爹先走?！?/br>
    小裴爺臉色微微一變：“什么事做錯了？”

    謝知非：“沒把我哥趕走?！?/br>
    “所以……”

    裴笑跟著坐起來，膽戰心驚地問：“你覺得太微的話……是真的？”

    “真不真的，不好說?！?/br>
    謝知非咬咬唇，“我只知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br>
    “祖宗啊……”

    小裴爺急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求求你別嚇我了，他的話要是真的，咱們再查下去，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禍。小爺我媳婦還沒有娶，兒子還沒生，不想這么早死?！?/br>
    “所以，你現在要考慮的，不是太微的話真不真、假不假，而是……”

    謝知非臉一沉，用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

    “要不要跟著晏三合再查下去，還是到此為止？”

    “這……”

    小裴爺猶豫了一下。

    查下去，命不保；

    不查，朱家一個個都死絕。

    但……

    朱家人死，又不是他死。

    裴笑當機立斷：“不查，撤?！?/br>
    保住小命要緊！

    “不僅咱們得撤，還得讓晏三合她們也撤?！?/br>
    裴笑支吾了下，“尤其是李大俠，必須看住她，這可不是鬧著玩的?！?/br>
    “李大俠不算什么，關鍵是朱遠墨?！?/br>
    謝知非摸著手心里的冷汗，“只要他不想把這個心魔解下去，晏三合和李不言根本就不用看住?！?/br>
    裴笑屁股往前挪了幾寸，壓著聲音道：“我要是朱遠墨，就不查?！?/br>
    謝知非：“為什么？”

    “雖然都是一個死字……”

    裴笑把聲音壓得更低：“被心魔連累而死，總好過抄家滅族，前面還能保住朱家的名聲，后面……可就什么都沒有了?！?/br>
    謝知非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這會心口疼。

    很疼。

    ……

    馬車里。

    朱遠墨倚著車壁，臉白得跟個鬼似的，奄奄一息。

    “大哥?！?/br>
    謝而立把溫茶遞過去，“喝一點，潤潤唇吧?！?/br>
    唇上裂了好幾個口子，兩邊嘴角還有血漬沒有擦干凈，這個樣子回去，家里人要擔心的。

    朱遠墨搖搖頭，啞聲道：“而立，等娘出了殯，你把大妹帶回去，朱家就暫時不要來了?！?/br>
    “大哥？”

    “你叫我一聲大哥，我總要替你們著想的，不能把你，把你們謝家也牽扯進來?！?/br>
    朱遠墨緩緩道：“能保一個，是一個吧?！?/br>
    這話，謝而立聽得驚心，卻又無力反駁。

    明亭說事情扯上欽天監，他努力往壞處想，也左不過是朱旋久故意替人算錯了命，看錯了風水，或者又害了什么人。

    哪曾想……

    竟然扯到先太子頭上。

    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禍??！

    謝而立本來還想著幫上一把，如今看來怕是萬萬不能了。

    不僅他不能，老三和明亭都得撤回來，堅決不能讓他們再摻和進去。

    “回去后，這事你先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包括老二、老三在內，一個字都不要說，就當什么都沒有發生過?！?/br>
    “大哥，那朱家怎么辦??？”

    “而立啊?！?/br>
    朱遠墨心如刀絞：“朱家走到頭了，到頭了……”

    謝而立同情地看著他，想說“天無絕人之路”，又想說“左右還有晏姑娘呢”。

    什么都說不出口。

    天無絕人之路——但朱家偏偏就是走到了絕路上。

    左右還有晏姑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晏三合不過是個弱小的姑娘，她能替死人解心魔，卻沒辦法讓活人網開一面。

    先太子巫咒案？

    那可是直指當今陛下??！

    ……

    馬車停在后門，老總管匆匆下了幾層臺階，打起了簾子。

    謝而立扶朱遠墨下車，進到門里。

    老總管把孝衣給大爺穿上，簡單的說了說府里現在的狀況，又低聲問：

    “七日后出殯，大爺打算把太太葬哪里，老奴好著手準備起來?！?/br>
    朱家規矩，原配夫妻同葬一墓。

    這其實是不需要多問的，但如今……

    老總管不得不多問一句。

    朱遠墨引袖擦了擦嘴角的血漬，冷冷道：“他的棺槨不是在廟里擺著嗎，那墓地先讓太太的棺槨落下去?！?/br>
    至于那個人……

    朱家的祖墳他都不配進！

    “是！”

    主仆二人一邊說，一邊進到靈堂。

    老二、老三見大哥回來，趕緊爬起來迎上去。

    朱遠昊剛要張嘴，朱遠墨目光一厲，拿出掌家人的派頭，“一切事情等把娘送走了再說?！?/br>
    朱老二、朱老三看著大哥板著的臉，不敢多說，立刻退回到原來跪著的位置。

    朱遠墨拿起一根香，點著了插進香爐里，然后屈膝跪在蒲團上。

    三個頭磕下去，他沒起來，而是在弟妹的驚呼聲中，一頭栽倒下去。

    ……

    就在朱遠墨栽下去的同時，謝知非敲響了晏三合的窗戶。

    “是我?！?/br>
    “讓朱青扶你去堂屋說話?！?/br>
    晏三合一夜沒睡，衣裳什么的都是整齊的。

    她走到堂屋，掌了燈，拉開門，請主仆二人進來。

    門外，謝知非一手扶著門檻，一腳虛踮著，“就在這里說吧，也沒幾句?！?/br>
    此刻天色還是灰暗的，燭火從晏三合的身后照過來，像是在她身上縈一圈淡淡的柔色。

    他的心也跟著柔下來。

    “這幾日我就不過來了，回家住一陣，養養腿，七日后太太出殯，我去送她一程?！?/br>
    晏三合點點頭。

    “這個心魔……”

    謝知非一邊說，一邊打量晏三合的神色。

    “要不先緩一緩吧，一切等送走了太太，讓朱大哥考慮考慮再說?！?/br>
    “謝承宇，天市在京城買的宅子，不知道還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