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非還沒來得及回答，小裴爺一拍腦門，“聽說這姓陸的病重，萬一活不了幾天……”

    晏三合臉色驟變，站起身，走到窗戶前，對著漆黑的夜呼出一口guntang的氣。

    如果陸時就是靜塵的心魔，那就丁點都耽誤不起，必須盡快趕回去。

    但此刻已經是人倦馬乏了，除了她和裴明亭外，余下四人的身上還有傷。

    她轉過身，非常干脆道：“今天就說到這里，各自回房好好休息，睡到明天午時再起來，起來后在山上用個飯，然后趕回京城?！?/br>
    謝知非：“唐老爺這兒，就不再問下去了？”

    晏三合：“唐岐令的案子他不肯說，陸時這個人他也不會說……”

    “他女兒呢，就是靜塵的養女，叫明月的那個，我們還沒有見著?！?/br>
    謝知非：“說不定可以從她身上打聽到些什么?！?/br>
    晏三合輕輕垂下眼睫，“行程不變，明天我一早就起，去見一見那個明月?！?/br>
    “你一個人……”

    “我身上沒傷，兩個時辰的睡眠對我來說，足夠?！?/br>
    晏三合淡淡一句，堵住了謝知非的嘴。

    ……

    趕路，闖關，與唐老爺斗智斗勇……

    所有人幾乎是一沾枕頭就睡著了，連心思最重的晏三合都沒有像往常那樣翻來覆去。

    宅子里唯一還亮著燈的是正房。

    夫婦二人靠在床頭，半點睡意也沒有。

    “老爺，謝公子和裴公子到底是什么人，瞧著像是官宦人家出來的?！?/br>
    唐見溪點頭附和，“我瞧著也像，普通人根本不熟悉官場?！?/br>
    “膽子可真大?！?/br>
    陶巧兒嘆了口氣，“也不怕沾上唐家的事情，給自己惹出麻煩來?！?/br>
    唐見溪整個人無聲一震。

    話說半點沒錯。

    這兩人既然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查唐家的舊事，查褚言停的舊事，不就是在查先太子的舊事嗎？

    這不是膽大，這是膽大包天。

    “老爺不看別的，只看這幾個年輕人的勇氣，也應該好好幫一幫?！?/br>
    “你的意思是……”

    陶巧兒看著男人的側臉，“咱們做人做事，只憑良心，良心好了，菩薩是不會怪罪的?！?/br>
    唐見溪對上妻子的眼睛：“你是想讓我……”

    “之未的棺材合不上，最傷心的人是明月，老爺就當是為著她吧?！?/br>
    陶巧兒放柔聲音：“之未在時，最疼的人不就是她嗎？”

    ……

    窗外的天色還是灰蒙蒙的，晏三合就醒了。

    她輕手輕腳地下床，簡單的梳洗了下，在李不言耳邊低聲說：“我去唐老爺書房?！?/br>
    李不言其實也醒了，就是不想動彈。

    打架很累的，這不，第二天渾身上下都酸疼，沒有半點力氣。

    “去吧！”

    晏三合得她這一句，安心的轉身去開房門。

    不想，門外站著一人。

    “唐老爺，這么早？”

    唐見溪一身舊衫，“想請姑娘到處走走看看，這里的山，還是有幾分看頭的?！?/br>
    晏三合目光與他對視片刻，“能讓唐老爺親自陪同，是我的榮幸?！?/br>
    “請！”

    “請！”

    一老一少并肩而行，出了宅子往后山去。

    后山的路很小，只容得下一個人，晏三合跟在唐見溪的后面，只覺得路越走越偏。

    她也不問，唐見溪也不解釋，兩人就這么無聲走著。

    穿過一片密林后，唐見溪在一處略寬的平地上停步。

    “這里，是整個山頂看日出最好的地方?！?/br>
    確實是好地方，視線十分的開闊，晏三合卻沒有半點看日出的心思。

    “唐老爺把我帶這里來，應該不光光是讓我看日出的吧？”

    唐見溪背起手，反問道：“姑娘敢跟著我來，應該不光光只是因為膽大吧？”

    “不是膽大，是我有話想問唐老爺?！?/br>
    “不光是請姑娘看日出，我有話想和姑娘說?！?/br>
    兩人一個低頭，一個抬頭，目光對上，同時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晏姑娘想問什么？”

    “你的女兒明月，我想見見她，問一問水月庵的事?！?/br>
    “晏姑娘，明月做了那個夢以后，在山上呆不住，前幾天下山往京城去了?！?/br>
    晏三合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那真是不巧了?！?/br>
    “明月這孩子很乖，當年收養她是師妹的意思?！?/br>
    唐見溪半點不瞞著，實話實說。

    “其實我和巧兒以前有過一個孩子，只可惜生下來就是個死胎，算命的說我命中無子，我們夫妻一商量，就想著既然是命中注定的事，那也就不強求了?！?/br>
    怪不得沒有從族里過繼一個，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有一天，我收到師妹的信，信中說她的養女雖聰明伶俐，卻與佛門無緣，一輩子強留在水月庵只怕會出事，她說我們夫妻命中無子，卻未必無女?！?/br>
    唐見溪瞳孔一壓，“我們夫妻讀完信，當時就心動了，決定下山走一趟?！?/br>
    晏三合忽然想到一樁事，“還是慧如師太的眼招子亮，她說你們當時收明月為養女，是沖著靜塵去的?！?/br>
    “她說得沒有錯，哪怕那孩子不聰明伶俐，只要師妹開口，傻子我們都養?！?/br>
    “我想見明月的原因，也是因為她是靜塵養大的，雖然心魔不在她身上，但就想從她嘴里……”

    “就算見著人，晏姑娘也是要失望的?！?/br>
    唐見溪無奈笑笑：“明月這孩子對師妹一無所知，我們夫妻二人試探過很多次?！?/br>
    晏三合皺眉：“朝夕相處，她一點蹊蹺都沒有發現嗎？”

    第338章 執拗

    “那孩子就是個心大的，萬事不往心里去?！?/br>
    唐見溪說起女兒，嘴角不自覺的揚起。

    “天大的事情到了她這里，都頂不過吃飯，睡覺，整天樂呵呵的，活得沒心沒肺?！?/br>
    “尼姑庵都是苦大仇深的人，整天樂呵呵……的確不適合呆在那里?！?/br>
    晏三合話峰一轉：“唐老爺為明月招了女婿，留她在身邊，可見是把她當成親女兒養的?！?/br>
    “晏姑娘?！?/br>
    唐見溪臉上都是老父親的慈愛，“你相信嗎，那孩子就是來度化我們夫妻倆的?！?/br>
    晏三合微愣，“這話怎么說？”

    “姑娘想啊，出事的是我的先生，落入風塵的是我的師妹，死的是我的師兄，再加一個膝下無子……”

    唐見溪苦笑連連。

    “就算我的心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我有一段時間萬念俱灰，甚至起過出家的念頭，只是舍不得巧兒罷了?！?/br>
    明月一來，事情就變樣了。

    那孩子嘴上就沒有閑著的時候，一天能叫上幾十遍的爹娘，半點都不與他們生分。

    “爹，您別老嘆氣，嘆氣容易老，老了臉上皺紋一條一條，當心娘嫌棄你?！?/br>
    “娘，爹今天又逼我讀書練字，書上都說了，咱們女子無才便是德，爹哪里是在逼我，他分明就是在嫌棄您不識幾個字，娘為了女兒，為了咱們女子，不理他……半個時辰行不行？”

    “晏姑娘，你遇著過既讓你氣得牙根癢癢，又讓你忍不住心軟的人嗎？”

    晏三合又微微一愣，腦子里浮出一張俊臉。

    “那孩子就是這樣的，有一回，她真把我惹怒了，我罵了她幾句，你猜她說什么？”

    “說什么？”

    “她說，人才有喜怒哀樂，爹，您活得比從前有人味兒了，來吧，再多罵幾句，我經得住的?！?/br>
    唐見溪說到這里，又氣笑了，“晏姑娘，你聽聽，我還能罵得下嘴嗎？”

    晏三合聽著有趣，“倒是個特別的?！?/br>
    “也正是因為她這樣的性子，師妹從來不和她說起任何事?！?/br>
    唐見溪沉默了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