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相歡/嫁給紈绔世子爺 第5節
“楚引歌,你和宋譽把手中的活停停,先去攬月樓看看,”畫院詹事趙滿說道,“說是昨晚雨太大,把天窗給沖了,丹青上的彩漆都掉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復?!?/br> 這其實不算個好差事,誰不知道攬月樓是嫻貴妃的心頭好,而貴妃娘娘是宣帝的心尖寵,若是沒辦妥,腦袋分家也屬正常。 她和宋譽是新來的,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自然落在他們頭上。 不過楚引歌倒是覺得這差事不錯,畢竟那天窗是她踹的,由她來修復,倒也算是滅跡了,她也想順便看看這攬月樓的窗欞是何質地。 宋譽更是無所可否,他是個畫癡,無謂何處,只要是個能執筆畫畫的地方就可。 趙詹事還在碎語:“……聽說窗破之前,楚將軍正在抓小毛賊,結果撞上了世子爺和那花魁的撥云撩雨,世子爺好一頓呵斥,楚將軍面子掛不住,都在傳那天窗不是被大雨沖毀的,而是被將軍踢壞的?!?/br> 楚引歌抿了抿唇,原來流言蜚語就是這樣被傳開的,倒不想楚翎替她背了這黑鍋。 不過窗破之前……不都是她在那軟塌上么? 她和世子哪撥云撩雨了…… 她的面色飛霞,在趙詹事走了后,還是一陣耳熱,拿上漆料走出畫院,宋譽氣喘跟上,瞥了她一眼發紅的耳尖,壓聲道:“你膽子還真大,敢踹那天窗?!?/br> 楚引歌未語,她昨晚從宮中逃出后,體力不濟,先去了就近的宋家包扎傷口,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衫才回了楚府,宋家父子倆見她傷勢不輕,自是盤問了幾番,她對他們倒無所隱瞞,全盤托出。 所以宋譽知道昨晚宮中的小毛賊是她。 宋譽皺了皺眉,面露心疼。 他的眼神如小鹿般清澈,楚引歌不忍,“我不疼,你別難過……” 宋譽輕嗤,“誰心疼你了?我是心疼天窗上的那副丹青?!?/br> 楚引歌愣了愣。 宋譽一臉痛惜:“我看過攬月樓的圖紙,那平棊【1】上臨摹的是前內閣首輔謝昌的《賞蓮圖》,天窗隱在蓮花之中,你竟然一腳將它踹壞了,暴殄天物啊?!?/br> 楚引歌被氣笑:“我的命還沒一幅畫值錢是吧?何況還是臨摹的?!?/br> “你的命怎能比得上那副畫?”宋譽很是詫異地看著她,“那圖的真跡早已不在,連臨摹品都是價值萬兩,楚引歌,你說你就不能挑個另外的地方踢踹么?” “宋譽,”楚引歌也回嗆道,“我死里逃生前還得斟酌在哪下腳是吧?我看你才是三天不踹,上房揭瓦了?!?/br> 兩人你言我語,打打鬧鬧地走進攬月樓,他們從小到大就如此,見面就囂鬧,兩個明明在外人面前都是不善言談的人,特別是宋譽,在外人面前默然不語,但兩人相處時,倒是歡鬧。 “對了,”楚引歌走上二樓的玉階,從袖中拿出一封信箋回頭遞給他,“接著?!?/br> 宋譽走在她后頭,看著錦葵色的箋,浮香暗昧,詫異一瞬:“楚編修,你不會對在下有非分之想罷?” 楚引歌剛想言“宋編修想得挺美”,抬眸間卻撞上了一雙痞壞的修眸,話被噎在喉間。 那人在二樓的雕欄懶散地斜靠著,斂眸看向她,挑盡風流。 作者有話說: 平棊:指天花板。 宣安畫院今日熱搜:世子爺撩云撥雨【爆】 文中的宣安畫院有參考北宋的翰林圖畫院,宋徽宗趙佶雖昏庸無道,但屬實是個書畫大拿,當時收了很多頂流畫家,像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和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皆出自此圖畫院。 第5章 疑心起 琉璃屋頂破了個口,鳥雀圍聚,喳喳取鬧。 她和他的視線相撞。 白川舟愣了下,這雙眼....... 他的眸光微動,揚眉看著她,似笑非笑地問道:“叫什么?!?/br> 似是無意,盡是散漫。 這世子爺還真喜歡在攬月樓呆著,楚引歌腹誹,昨晚他看到過她的眼睛,應該是有所懷疑。 但所幸她蒙了層蝴蝶面紗,應不至于看一眼就能被認出來。 他想以聲辨人。 邊上的立冬催促:“姑娘,世子爺在問你話呢?!?/br> 楚引歌垂眸淺笑,欠身行禮,聲色婉轉:“稟世子爺,宣安畫院編修——楚引歌?!?/br> 如鶯啼,似燕語,纖柔細軟,聽得人骨頭都酥了,和昨晚的嘶啞迥然不同。 她垂首看地,面上落著小女子恰到好處的緋紅,連細白脖頸上有落著淡淡桃色,一副初見人的羞怯,看上去乖巧得不像話。 哪有昨夜女賊的半分猖狂? 白川舟心下自覺認錯了,但依然懶懶地靠在欄邊,看著她,輕笑了聲:“好名?!?/br> 他說得隨意,笑得也漫不經心。 由氣音凝成的笑,就像昨晚在她耳側,輕漾入耳,楚引歌那時只覺輕佻,但現下配上這張俊美無儔的臉,倒是十分微妙。 好像他長得這般秀俊不羈,就該配這樣的旖旎恣意。 一身竹月直綴更襯得他唇紅齒白,只是不知他這一大早來攬月樓所來何事。 楚引歌頂著他的目光,神態自若地往上走,蓮步輕抬,娉婷婀娜,儀態輕盈,也不管宋譽在后頭嫌棄的輕嘖,釵未動步先起,墨綠官衫下擺輕晃,就那么一步步地矯揉造作的上了樓。 直到那直視探究不再放在她身上后,她才在心中松了口氣。 他應當是完全消除了對她的懷疑,哪個上房揭瓦的女賊會這樣的走法。 立冬在一旁說道:“這天窗的彩繪被大雨毀得厲害,陛下命世子爺在此監工。勞二位畫師辛苦,看看還有無補救可能?!?/br> 原來是被罰來監督。 楚引歌和宋譽上前,細細端詳。 確實被踹得狠了些。 上面的瀝粉貼金皆脫落了,本是青波的水漾也盡露灰胎,蓮花殘敗,像是坍塌在枯田里,蕭條頹靡。 天窗周遭細繪的荷葉也遭了殃,彩漆跌墜,都得重新上色。 這沒有三五個月恐是修補不好。 楚引歌如實說,宋譽在一邊痛惜:“攬月樓乃十一年前所建,總耗時五年,特別是平棊上的這副臨摹謝師的《賞蓮圖》,老師傅動工了一年零八個月才繪制完成?!?/br> 宋譽一說起畫,就仿若入了無人之境,喋喋不休:“看看這青綠之色,多么純粹,聽聞采用的顏料都和謝師在絹本上的一模一樣,足以可以想象真跡是如何的恢宏大氣,若是有生之年能看到謝師真跡,也不枉來人間一遭……” 楚引歌余光中見到世子爺玩世不恭的笑意早已褪去,眸色漸邃,她輕咳了幾聲。 謝昌的名諱在宮中是不允許被提及的,但楚引歌總聽宋譽談起,也就略知一二他的事跡。 謝昌少年得志,十五歲連中三元,十八歲就已是正四品中書舍人,一路助當時的三皇子,也就是現在的宣帝登上皇位,二十四歲就位極人臣,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內閣首輔。 因和皇上趣味相投,極愛書畫,他還曾擔任尚書房的先生,皇子公主,包括嫻貴妃——當時還未入后宮的靖海侯府家中嫡女白歆,都曾是他的學生。 可好景不長,二十九歲那年,皇上的一句“謝卿攬權過甚”的呵斥,將他貶至潮州流放,永世不得為官。 有人說,他在流放途中被皇上所殺,也有人說,他早想歸隱田居才故意惹怒皇上,更有甚者,說皇上看上了謝首輔的學生白歆,但遭到了謝昌的反對……眾說紛紜,本來只是個閑談,誰曾想這些談及過謝昌的人都在一晚上死了。 而謝昌所留下的畫,也全數燒毀。 至此,宮中人人自危,謝昌的死活,成了個不能言說的秘密。 但白歆在謝昌被貶謫兩年后,就入了后宮,且盛寵多年,成了當今的嫻貴妃…… 似是更證實了那個荒謬的謠言,只是無人再敢提及。 只有宋譽這畫癡,一心醉畫,愛屋及烏,也不知從何處搜集到的謝昌的傳言,還在這肆無忌憚地高聲言談,楚引歌見他未有停歇之勢,忙在袖下掐了他一把,以眼神示意。 “咳咳,莫在世子前說閑話,該干活了?!?/br> 宋譽這才從《賞蓮圖》中回神,見還有世子爺和小廝在,驚覺不妥,面色慘白,致歉連連。 但白川舟卻未想放過他。 緩步走近,斂眼半抬:“宋譽是吧?從哪里得知這么多的?” 湊近看,他的眼下有極深的青灰,應是昨晚沒休息好落下的,眸底泛著淡淡的血絲,卻更添了幾分桀驁。 下頜小小的牙齒印整齊清晰,楚引歌挪開了眼。 “說話?!?/br> 宋譽往后退了兩步,他皺了皺眉,卻依然不言語,他不擅長和這樣的人打交道,應該說,除了畫之外的世界,他都不知道怎么去溝通。 “不說?”白川舟唇角微勾,“那就綁到陛下那去,立冬!” 楚引歌忙攔下,護在宋譽面前。 若真是抖到宣康帝面前,宋家就完了。 白川舟掃了眼,淡笑了聲:“怎么?” “我來說?!背柚齑轿?,“謝昌的事都是我告訴他的,還望世子爺莫怪在宋譽身上?!?/br> 白川舟這才將視線重新落在她身上,看著她,聲音太嬌,不像,眸色水汽盈盈,不像,可他還是會不自主地將眼前這個柔媚的女子與昨晚的那只雨蝶相比較。 或許是因為她水霧底下的,讓人難以察覺到的堅韌。 他抬手,握上她纖弱的左臂,看著她,慢斯條理道:“哦?” 他捏得正是她的傷口處,沒太使勁,若是尋常人不覺得這力道有甚么,但卻足以讓此刻的楚引歌冷汗涔涔,背后已是一片溫濕。 楚引歌將差點脫口的驚呼,強咽在喉間。 她覺得楚詩妍說得對,這個爛男人實在不值得同情,虧她早上還在他未婚妻面前替他說好話。 她倒吸了口氣,眼睫輕顫,眸色瑩潤秀澈,面不改色道:“世子爺,我還尚在閨中,你這樣不顧及男女之防,將我們楚府的顏面置于何地?” 白川舟挑了挑眉,見她面色絲毫無恙,只是娥眉稍蹙,這不是皮開rou綻會有的反應,而是一個纖弱女子被抓握疼了又不敢高聲語的細微反抗。 她確實不是昨夜那雨蝶。 白川舟松了手:“說罷,你又是從何得知謝首輔的事?!?/br> 他退了兩步,倚在欄邊,姿態又復慵懶,好像剛剛那般所為只是不經意。 但楚引歌知道他方才又懷疑了她,她也不知道是何處露了破綻。 這人,并非像表面那么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