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82開始的趕山生涯 第674節
他說完,沖著張韶峰擺擺手。 張韶峰跑了過來,小聲問:“咋了?” “這是來求救的,他阿瑪被打得不信人事兒了。三哥想救……”呂律小聲道。 “就不怕惹麻煩?”張韶峰有些擔心。 “鄂倫春人向來知恩圖報,救了他們,就即使發現啥,應該也不會輕易出賣咱們。關鍵是,見死不救也說不過去……救吧。你跟大哥二哥在這兒看著,我跟三哥跑一趟!說不定,在這深山老林里,他們還能幫上咱們的忙……” 呂律主要是存了后面的考量,如果這兩人可靠的話,完全可能因此結緣,有些對于呂律等人來說,棘手的事情,可以交給他們幫忙完成。 這是呂律原本心里就有的打算。 現在碰到這種情況,似乎就是個機會。 “好!”張韶峰點了點頭。 三人折返回去,呂律忙著用大蔥套爬犁,趙永柯則是沖著那年輕鄂倫春人說了幾句。 那小年輕滿臉感激地點了點頭,又說了些話,在呂律套好爬犁后,他趕忙跟著上了爬犁,三人一路朝著下邊谷地里趕去。 準確地說,這是山谷的小河道,冰封后倒也不難走。 不多時,呂律和趙永柯看到了在河道里躺著的人,一樣被打得鼻青臉腫,甚至吐了不少血。 沒有被槍擊中,之前的槍聲,十有八九就是個威懾,但確實被打得很嚴重。 趙永柯蹲下去檢查了一下鼻息,確定呼吸還算正常后,幫著那小年輕將人抬到爬犁上往回拉。 一直回到撮羅子,幾人紛紛上手,將人抬到火堆邊的褥子上躺著,這才趕忙解開他身上的狍皮衣物,看到滿身淤青,一看就知道是用槍托打的。 但從外表上看,也看不出啥來。 簡單的檢查,呂律能判斷的是身上骨骼沒斷,但既然吐血了,內臟肯定受傷了,至于昏迷的主要原因,還是腦袋上的重擊。 呂律默不作聲地取了隨身放在獵囊里的繃帶和一些用瓶子裝著的藥出來,給他在傷口上上了藥粉,包扎止血,然后又取了兩片消炎藥,就著吊鍋里的熱湯,掰開嘴給他灌了下去,給他裹在狍皮褥子里躺著。 隨后他抬眼看了看在一旁滿臉擔憂的年輕人,也給他遞了兩顆,示意他吃下。 撮羅子里的氣氛就顯得有些怪異了。 呂律和張韶峰等人圍坐在火邊,全程一句話不說,只有趙永柯用鄂倫春語有一句沒一句地跟那年輕人說著話。 過了大半個小時,趙永柯才沖著呂律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出了撮羅子。 走遠一些后,呂律連忙問道:“都說了些啥?” “我問了下大概情況,那些馴鹿確實是他們家養著的,今天是安巴出來放養,只是被一群經過的士兵開槍嚇跑了,并進行追攆,覺得事情不對頭,他趕忙回去找阿什庫幫忙找回去。 結果,費了不少時間,追到剛才那兒,卻發現被那些士兵打了,氣不過就追上去討要個說法,又被幾人狠狠打了一頓!” 趙永柯說道:“安巴是年紀小的這個名字,是小時候人人喜歡的意思,阿什庫是他阿瑪的名字,追獵技術高明的意思。他兩父子也是打獵好手,就定居在翻過四個山頭的山谷里,也在那兒種些糧食?!?/br> 呂律聽得連連搖頭,咋感覺多少有些啥,明知道不好惹,偏偏湊上去被一頓暴打。但他想了想,有些時候,有些氣確實難以咽下,倒也不覺得奇怪。 “他有沒有問我們啥?”呂律又問。 “問了,我只告訴他,我們就是約著一起出來圍獵的,別的沒說?!?/br> 趙永柯說到這兒,又頓了一下:“他還問,能不能幫忙把他阿瑪送到最近的叫騰達的地方去,那里有醫院?!?/br> 呂律趕忙搖頭:“那是人多的地方,距離這里挺遠,咱們不能隨便去!告訴他,我們只能幫到這樣了,可以幫忙送到他家里,讓他自己想辦法!” 既然是定居,萬一從他們這里引來幺蛾子,還能找上門去。 呂律覺得很有必要去認認路,不多說,也會是一種威懾。 “好!”趙永柯點點頭,返回撮羅子。 而張韶峰等人則是紛紛跟了出來。 “一句話不能說,可憋死我了,你們都說了些啥!” 小小的撮羅子里面,因為這父子倆的到來,幾人明明不是啞巴,卻非得逼著自己當成個啞巴,光看著趙永柯跟人說話,那感覺太難受了。 呂律把剛才趙永柯說的話跟幾人說了一遍,然后一起在林子里,佯裝撿拾柴火,各自弄了一些抱著,返回撮羅子里邊。 就在幾人鉆進撮羅子的時候,那昏迷的鄂倫春漢子卻是醒了過來,齜牙咧嘴地掙扎著坐起,一聲不吭地打量著幾人,好一會兒后,直接開口用有些生澀的漢話說道:“你們是東北的人?” 這突然的漢話,讓呂律等人一下子愣住。 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阿什庫為什么這么說。 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這些人的身份被識破了。 既然瞞不下去,一個個的也都憋壞了,弄得整個撮羅子里邊充滿著怪異,呂律也就直接問了:“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阿什庫指了指門口的元寶它們:“鄂倫春人有鄂倫春的獵狗,毛子也不用這種狗,外面的大笨狗,只有東北的漢人才用來打獵!” “艸!” 呂律心里暗罵了一句,百密一疏啊,偏偏這一疏還不得不疏忽,元寶它們可是最大的依仗,也成了最大的暴露點。 第787章 回不去 對于阿什庫所說的,呂律根本就沒想過。 鄂倫春人打獵他知道一些,漢人在大荒里打獵,他也算是懂了,但老毛子這邊,呂律是真不清楚。 上輩子進出兩邊,那是在幾年之后,這個時候,他都還沒跟陳秀玉結婚呢,得到明年才會遇上,也就做生意賺了點小錢,弄了輛車子而已。 萬萬沒想到,最大的破綻居然是在狗子身上。 最讓呂律覺得驚訝的是,眼前這叫做阿什庫的鄂倫春人,居然會說漢語。 說俄語、鄂倫春語呂律都想得通,可卻偏偏說了漢語。 看著幾人面面相覷的樣子,阿什庫卻是咳嗽兩聲,勉強笑了笑:“我是十多歲的時候,一家子從漠河悄摸著過來的,誰知道,來了以后,回不去了!這一轉眼,都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br> 二十多年前過來的…… 呂律大概想了下,忽然覺得正常了。那時候兩邊管控不嚴,鄂倫春人不愿意下山定居的,還在舉家四處游獵,跨過hlj并不是多難的事兒。 對于他們來說,可能只是單純地換個獵物多點的地方,然后就過來了。 “既然這樣,我也就不瞞你們了,我們就是前幾天從漠河過來的,也是為了過來打獵,心想著這邊獵物多……你知道邊界上是啥情況吧?”呂律問得直接。 “知道!” “那你也應該知道,我們的情況不能亂說出去。今天是因為三哥看在你也是鄂倫春人的份上,所以幫你一個忙……你不會把我們給說出去吧?那可是要命的!” “不說不說,我說出去干啥,我不是那樣的人,這些毛子,看看我今天被弄成這樣就知道,不是啥好東西。再說了,你們現在可是對我有恩啊?!?/br> “別說啥恩不恩的,不把我們說出去就算幫了我們大忙了。我們就單純地想著過來打些皮毛換點錢而已,是要回去的?!?/br> 呂律頓了一下,接著說道:“為啥當初你們會回不去?” “你也知道,我們當時居無定所,就靠著一個撮羅子,整個烏力楞四處遷移,走到哪兒,哪兒就是家。我們這一過來,正好碰到毛子來登記人口,跟你們一樣,我們畢竟是跨過大江過來的,不敢說,因為親眼見過有人試圖過去的時候被逮到,當場槍殺的。 于是,就被當成遺漏的埃文基人給登記了,并被劃歸在阿穆爾埃文基人自治區,因為我們是打獵的,還被分配了打獵任務,捕獲皮毛!就這么陰差陽錯地留下了。那個時候回不去,現在就更回不去了?!?/br> 原來是這么個情況。 真的是時也,命也! 安巴在一旁看著自己的阿瑪和呂律在用一種他聽不懂的語言說話,一臉地懵,完全不知道是咋回事兒。 現在還能咋樣?呂律也是沒招了。 暫時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祈禱他們不說出去。 “你的傷咋樣?你兒子想讓我們將你送到騰達,但是我們做不到,只能將你送回家,要去醫院的話,得你們自己想辦法?!眳温芍苯诱f明自己的意思。 阿什庫搖搖頭:“我這點傷不礙事兒,養上一段時間就好了。只是我的那些馴鹿,被那些強盜給一下子弄沒了,這些強盜,真的是啥事兒都做得出來。 對了,今天晚上能不能讓我在這兒住一晚,好些年沒見過東北那邊的人了,想跟你們說說話?!?/br> 和趙永柯的木訥不一樣,阿什庫顯得有些話嘮,看上去更多的是興奮:“你們要打獵,我可以領著你們,給你們做向導,這些山里,我從十五歲開始打獵,也走了二十來年了,熟!遇到情況,還能幫你們擋一下?!?/br> 這都有些自來熟的感覺了。 “為什么要幫我們?” 太過熱情,呂律反倒疑惑不已。 都只是口頭上說說,自己這邊的情況,阿什庫已經明了,但對阿什庫的真實情況,幾人卻無法確定。 “我恨這些毛子……要是早知道是這樣,就不過來了,在這邊的日子,難??!”阿什庫感慨連連。 呂律笑笑,沒有多問什么:“你們現在應該還沒吃飯吧,給你煮點……” “最好是能把你們的酒……”話說到一半,阿什庫咧嘴笑笑。 呂律也不二話,將裝酒的皮囊塞子拔開,猶豫了一下:“你剛吐過血……怕是不能喝吧?” “能喝能喝……”阿什庫完全不以為意。 呂律笑了笑,用樺皮碗給他倒了滿滿一碗。 不少鄂倫春人可以說嗜酒如命,經常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情況很常見,只要有酒喝,必然是以酒為重。 阿什庫接過碗,當即將一碗酒喝了個干干凈凈,絲毫不管嘴巴上沾染的血跡。 這兇猛的喝法,看得呂律幾人目瞪口呆。 “好酒啊,還是這味兒地道!” 隨后,他又將碗遞了過來:“再來點,給我兒子喝,讓他嘗嘗那邊的酒!” 呂律直接給他又倒了一碗,被他遞給他兒子。 安巴嘗了一口后,也跟著一口就悶了。 趙永柯在一旁,往吊鍋里加了雪化著,放了些狍子rou塊煮著后,把狍子頭也懟火里邊燒著,一起放到火里燒著的,還有狍心。 至于狍肝,則是被他切成幾塊,裝在樺皮碗里,遞給了兩人。 這cao作,那是鄂倫春人極好的待客之道了。 阿什庫和安巴也不客氣,直接拿起狍肝就往嘴巴里塞。 看樣子,以前的習慣保持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