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82開始的趕山生涯 第341節
呂律翻身上馬:“讓你先走!看我怎么超你!” 張韶峰撇撇嘴,雙手一撐滑雪杖,開始順著大路的雪地滑動起來,這一路下去,多是下坡,這是他有信心的原因。 在張韶峰滑動起來的時候,呂律雙腿一夾馬腹,騎著追風跑了起來。 然后,張韶峰很快就發現,真正跑起來的追風,速度如此之快,竟是真的沒幾下,就將他遠遠地甩在后邊,更是沒一會兒,就不見了呂律蹤影,哪怕他不斷地用滑雪杖撐地,盡可能地滑得更快些,還是沒有任何改變。 等他到了呂律家里,呂律都已經拴好追風,給大蔥和追風喂上草料了。 呂律笑盈盈地看著穿著木馬從院門口進來的張韶峰:“咋樣,峰哥?” “我這是自討沒趣了,這雪還是太薄了?!睆埳胤宓挂蚕朊靼自?。 一路過來雖大多是下坡,但坡度平緩,二十多厘米的雪層,根本就對追風造不成多大的阻礙,追風發足狂奔,一分鐘近千米的速度,那也不是蓋的。 關鍵是,滑雪杖往雪地里一戳,直接就戳泥巴里的,反倒經常帶起一些黃泥,沾沾連連的。 想要真的比贏,這雪怕是得沒到追風膝蓋才行。 呂律笑著點點頭:“確實是雪太薄了,如果再厚些,馬匹奔跑起來也吃力,那時候,木馬就占優勢了?!?/br> 雪層變厚,對于大部分體重較大的動物來說,在行動上,都是不小的挑戰。 小興安嶺的雪,等再過些時日,下的更厚的時候,一腳踩下去直接沒到褲襠,都是很常見的事情,那時候才是滑雪的好時機。 山野的很多林木間的石塊、樹枝,還有一些比較小的灌木,大都被積雪覆蓋,森林里會變得前所未有地空曠。 現在這個時候,確實還差了不少。 但對于呂律來說,僅是學習滑雪,已經足夠了。 陳秀清早已經將熊皮剝好,熊rou也分割完畢,在廚房里邊幫著切著準備焅油的熊rou,這么大一頭熊,能熬出一大鍋油了,這個冬季,不用考慮缺油的問題。 整個冬季,還有得打。 陳秀玉見張韶峰到了,忙著把灶上溫著的飯菜端到炕桌上。 在吃飯的時候,陳秀玉將陳秀清切好的那些熊油放到大鐵鍋里焅著油。 等四人把吃完飯,休息差不多半小時,呂律這才起身,給自己換上塞了烏拉草草絨的靰鞡鞋,打了綁腿。 在張韶峰和陳秀清以為要動身進山的時候,呂律卻是給兩人一人端來半大碗焅出的熊油:“出發前,先把這油喝了!” 聽到這話,張韶峰和陳秀清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喝熊油?這是為啥呀?”張韶峰看著那熊油,喉嚨一陣發癢。 呂律笑笑:“喝下去你就知道了!” 他說著,也給自己端來大半碗,比張韶峰和陳秀清的還要多一些。 等了沒多長時間,碗中之前guntang的熊油很快降溫,變成溫熱。 呂律端起碗來,當著兩人的面,將那大半碗熊油咕嚕咕嚕地喝下,看得兩人目瞪口呆。 第417章 雪上飛 呂律放下碗后,看著兩人,催促道:“喝呀!” 陳秀清向來相信呂律的話,見呂律都喝了,他也不作多想,抬起碗,憋著一口氣,將自己面前那碗里的熊油一口氣喝完。 “咋樣啊清子?”張韶峰好奇地問。 “好像,也沒想象中那么膩!”陳秀清反應平常:“喝吧,峰哥,律哥讓喝,肯定有他的用意?!?/br> 張韶峰猶豫了一下,也學著陳秀清的樣子,端起碗,將碗中的油一次性喝下。 正如陳秀清所說,好像也沒那么膩,但也說不出是啥滋味,總覺得怪怪的,那畢竟是半大碗的熊油。 “這是趙老爹告訴我的法子,他們在嚴冬出獵前,總是要喝上一碗熊油,這樣的話,在冰天雪地里摸爬滾打,不用擔心被凍著?!?/br> 呂律笑著說道。 他以前也喝過,知道喝了熊油,很長時間里,身體都暖洋洋的,確實有很好的抵御寒冷的作用。 而且,熊油和別的油還不一樣,從用熊油烙的餅在雪地里凍不硬就知道它的厲害了。再說了,熊油本就是能治療風濕的藥物。 聽呂律這么說,張韶峰咂咂嘴:“鄂倫春人當真生猛?!?/br> “這在鄂倫春人看來,是很平常的事兒,他們日常吃油,也是很常見的事情。比如他們吃的‘圖糊列’,也就是油面片,這東西也有抗寒作用,也是他們出獵前必不可少的食物。 用溫水放少量鹽巴把面和好,醒透,用搟面杖搟成薄餅,切成窄條,手揪成大小均勻的面片,白開水下鍋煮熟,然后用笊籬撈在碗里,拌上準備好的熟rou絲、野蔥花、鹽面等東西,再澆上guntang的野豬油或是熊油,有點像咱們的油潑面,但放的油不少,能汪起一大層?!?/br> 呂律瞟了眼前的陳秀清和張韶峰:“你們以為,為啥他們在山里,就住在小小的撮羅子里邊,整天在山里雪地中摸爬滾打,靠的是啥,就是這野豬油和熊油,是多少年的經驗。換成一般人試試,在那種冰天雪地,根本扛不住。 比起野豬油,熊油可要好得多,至少氣味上比起腥氣的野豬油要小。 今天在外山練滑雪,到時候你們就能體會出是什么效果了。 走吧,咱們進山!” 呂律說完,去將自己一米長的短木馬和滑雪杖取了出來,戴上了同樣是烏娜堪制作的狍皮手套——食指和另外三指分開的手套,方便打獵開槍扣動扳機。 陳秀清和張韶峰也立馬跟上。 出了柵欄大門以后,三人各自將木馬綁上。然后一步步順著柵欄外的山坡往后邊山脊走。 木馬底部縫有野豬皮,在上坡的時候,這些豬毛就成了倒茬,牢牢地扣在雪面上,能走得穩穩當當,一點都不滑。 呂律用的是短木馬,張韶峰和陳秀清兩人用的則是長木馬,都是有兩米長的。 雙腳木馬的使用上,所用木馬越長,表明滑雪的人技術越好,因為越長的木馬在轉向上越困難,尤其是山林里邊。 呂律也能簡單滑雪,但以他現在的技術,也只限于用短木馬,長的根本就玩不轉,他只能從短木馬練起。 當然,木馬再長,也不會超過兩米。 今年這個冬天,他只要求能用短木馬在山林里自如穿行就行,抽空再練練長木馬,看看自己有沒有滑雪攆鹿的天賦。 如果能辦到,鹿場的規模性養殖,就是件很容易辦到的事情。 還有,在追攆獵物上,也會方便很多。 但初步估計,這是件很難辦到的事情了。 不像陳秀清和張韶峰,兩人都是在孩童時候,就開始學的滑雪。 呂律是到北大荒當知青了才知道滑雪是怎么一回事兒,而且,沒有專門的人教,就靠自己摸索,能保持住平衡而已。 “上坡的時候,八字腳走路,木馬下的野豬毛是戧喳的,不會倒退倒滑!” 陳秀清和張韶峰走在呂律前邊,行走的很輕松,不時回頭指點呂律竅門。 “下坡的時候,要滑‘之’字形線路,便于隨時可以轉向、停留!” 呂律看著兩人扭動腰肢,雙腳左搖右擺中,輕松無比地避開障礙,滑到山腳,而他自己則滑得小心翼翼,常常有小樹或是枝葉之類的東西擋一下,他就不得不將身體一側,橫過滑雪板止住,然后避讓開來再滑,好幾次還險些栽倒。 他還在適應,找著上輩子滑雪的感覺,身體,也遠不如陳秀清和張韶峰靈活。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往更高的山上爬,碰到一些情況,兩人現場講解,該如何控制腳下木馬避讓,以什么樣的姿勢滑行。 在經過一個稍陡的小山坡,還特意給呂律講解了滑雪中身體上的動作。 看著呂律笨拙的樣子,兩人沒有笑話,反而更耐心地教導著。 “我五歲的時候被我爺爺逼著學滑雪,扔給我一副三尺長的滑雪板,隨手砍了兩根木棍給我,告訴我是滑雪杖,讓我自己找個山坡去滑。 我爸當時還說我太小了,結果,我爺爺眼睛一棱,他就不敢多說話了。 見我不情愿,我爺爺拿著根棍子就抽,沒辦法,五歲的我只能扛著短木馬爬到山坡上,開始自己練習滑雪。 蹬上木馬,還沒等拿起滑雪杖,腳上的滑雪板自己下滑,把我噗通閃倒在雪地里,弄的滿袖口滿脖領子里頭都是雪,木馬自己卻跑山下去了。跟頭摔了不少,倒也就只是兩三天,就能順坡滑行了?!?/br> 張韶峰不無鼓勵地說道:“剛開始的時候,都挺難,這東西,還得是小時候就開始學,容易出成效,小孩子經摔,沒那么容易傷筋動骨,反倒是年紀越長越難?!?/br> 陳秀清在一旁傻笑:“我也是自己找的山坡學,不過,我就只花了一下午的時間,就能踩著木馬,穩穩當當地滑下來了?!?/br> 呂律剛才在一路過來的時候,已經注意到了,陳秀清在這方面,確實非常靈活,經常能做一些難度頗高的動作。 面對有些障礙物,張韶峰往往選擇避讓,陳秀清則是輕輕松松一個縱躍就能飄過去,確實顯現出不一般的靈性。 干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三人就在這小山坡,指點著呂律一遍遍地爬上來,又一次次地往下滑,去避讓那些稀疏的障礙。 山坡上的雪被壓得越來越緊實,跟著也就變得越滑。 漸漸地變得梆硬,跟冰起來似的。 呂律也在那山坡上滑了不下二十遍后,漸漸找到了上輩子的一些感覺,已經簡單能做出一些動作,之前不太聽使喚的身體,漸漸變得協調起來。 張韶峰和陳秀清也沒少滑動,他們也在不斷適應,撿拾以前的身體記憶,畢竟,又有很長時間沒碰過木馬了。 所做的那些動作,也開始變得越來越難。 好幾次,呂律還看到陳秀清在順著山坡往下滑的時候,之前靠縱躍從小灌木蓬上越過,漸漸地成了直接一個空翻過去,這技巧,看得張韶峰都不住地點頭稱贊,直言自己做不了。 “我爸告訴我,梅花鹿在逃跑的時候可不是在平地,而是在山林中。哪怕雪有兩尺厚,梅花鹿也能在雪地中跑出比汽車在平地上以最快的速度跑還快。想要攆鹿,速度就得比鹿快才能攆上。攆上拼命逃跑的鹿還要動手抓。怎么抓,鹿能老老實實地讓你抓? 我心里不服氣,第二天就偷偷進了山上的林子,直接從山上往下滑,穿山越林常常讓樹枝刮破衣服刮破手臉,為了這事兒,沒少被我媽揍。他們不知道,我也經?;俗矘渖?,或者躲避不及的時候翻跟頭。 最危險的是有一次,眼看前面有小樹擋著,實在避不開了,只能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翻爬著抓雪,想要穩住,結果,越急雙腳越是控制不住地叉開,朝著小樹撞去,那一次,蛋疼好幾天?!?/br> 坐在山頭短暫休息的時候,陳秀清說起自己小時候練滑雪的經歷,聽得張韶峰和呂律樂不可支。 “看你現在還能夢到燕子,說明你當時運氣夠好,沒弄廢掉!”呂律打趣道。 話雖如此,但他心里卻開始對陳秀清有些佩服起來,小的時候就有著一股子不服輸的勁頭,長大了依然能保持,就像他一直堅持的打獵一樣,冒了不小的風險。 這樣的人,那一股子韌性,相當難能可貴。 呂律也不得不再次高看他一眼。 卻聽陳秀清接著說道:“攆鹿人是最危險的獵人,是獵人中最刺激、最需要技術的活兒,老話常說‘不經歷幾十次生死練,成不了攆鹿的雪上飛?!嬲茏龅窖┥巷w的,哪個都飛過無數次斷崖石塘,摔昏過多少次,摔斷多少木馬,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有的人,一輩子都達不到雪上飛的程度?!?/br> 呂律默默地聽著,忍不住問了一聲:“清子,你有沒有被摔昏過?” “那肯定的,我第一次鼓著勇氣飛斷崖的時候就摔昏了。凌空飛下去,卻噗通撞到懸崖下的石砬子上,咔嚓一聲,木馬被折斷,我被撞昏過去,運氣好,沒多長時間就醒了過來,沒被凍僵在山上?!?/br> 陳秀清笑笑,不無自嘲地說:“我懷疑我現在的腦子不太靈光,就是因為那次被撞的!” “你就不怕嗎?”呂律忍不住問道。 “怕,可我更怕我爸沒了以后,家里過的那種日子!可惜,我練到現在,也還沒達到雪上飛的程度……真想見識一下,真正的雪上飛究竟是啥樣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