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夏站在桌前，環視一圈，姜院長辦公室跟這棟大樓的風格如出一轍：簡樸、陳舊、帶著歲月的光暈。

    連座椅都是二十年前流行的現狀像螞蟻、坐墊靠背都是硬塑料的椅子。

    墻上柜子里擺滿了平康醫院多年來獲得的榮譽獎狀和獎杯，而辦公桌上立著的一張全家福照片吸引了芳夏的目光。

    一家四口，四十歲左右的父母坐在沙發上，身后站著一男一女兩個十多歲的孩子，meimei圈著mama脖子，哥哥站在一旁靦腆笑著，氣氛祥和幸福。

    賀悠悠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張照片，輕聲道：“一個悲劇的故事，一家四口，就剩下姜院長一人了?！?/br>
    原來姜院長夫人于三十年前病逝，幾年后，他們大學剛畢業的兒子也出意外沒了。

    后來姜院長再婚，但沒再生育。唯一的女兒倒是順利長大，并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人，結婚后生了小女孩，女孩今年剛滿十二歲。

    年初，姜院長女兒一家自駕出游，結果車禍墜江，女兒女婿外孫全沒了。

    確實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賀悠悠道：“姜院長一直懷疑女兒墜江不是意外，前兩天他看到你在夏蟲語冰上發布的調查報告，很欽佩你，所以才想通過我，找你幫忙調查他女兒死亡的真相?！?/br>
    雖然姜院長很可憐，但芳夏并不想接這樣的活兒，讓她揭露社會事件可以，去做偵探算怎么回事。

    “賀姐，你可能誤會了，我只是記者，不是偵探?！?/br>
    賀悠悠不理解：“我看都差不多。你現在干的活跟偵探也沒什么兩樣?！?/br>
    “不一樣。記者調查的是社會事件，你說的這個就真的是個案。我不擅長查這類刑事案件，而且是幾個月之前發生的事，現在去還原，難度太大了?！?/br>
    最重要的是，她沒時間，她要去找外婆，而雨半程一個人搞不定這個案子。

    “沒有社會影響就不算社會事件了？難度肯定是有，但我相信，你可以的！你別著急拒絕，等會兒，你聽姜院長說?！?/br>
    而此時，走廊盡頭的另外一個房間里，姚文熙低著頭在跟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說話。

    “姑姑，賀悠悠把她帶來了，在姑父辦公室?！?/br>
    姚文熙的姑母負手站在窗前，她氣色紅潤，頭發一絲不茍地盤在后面，雖然已經看過照片，但她還是好奇，“跟你姑父長得像嗎？”

    姚文熙仔細回想，似乎是有點像，但也只是一點，并不確定，她道：“看不出來，但很漂亮。姑姑，你確定她是姑父的親孫女？”

    “誰知道呢?！?/br>
    “反正那個賀悠悠就不是什么好東西?！?/br>
    第22章 刺殺

    ◎沒有誰天生是紫耳朵◎

    走廊傳來腳步聲, 很快門被推開，姚文熙走在前面, 他身后跟著一個滿頭銀發, 穿著白大褂的老人。

    老人應該就是姜院長。

    姜院長個頭較高，臉頰瘦長，人比芳夏想象中要有精神氣, 沒有老年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后頹靡不展的模樣，但臉上的溝壑是往下沉的。

    或者這只是個情緒不外露的老人。

    “不好意思, 讓你們久等了?！苯洪L打量著芳夏, 略有些混沌的眼神, 在下一秒變得清明起來，他點頭笑了笑，“二十六歲……年輕有為??！”

    賀悠悠得意笑道：“姜院長，我介紹的人，差不了！”

    本不擅長謙虛的芳夏不得不謙遜道：“過獎了，小小記者一名?！?/br>
    都坐定之后，賀悠悠道：“我剛才跟芳夏大概說了一下情況, 她好像還有顧慮?！?/br>
    姜院長看向芳夏，誠摯道：“芳小姐, 這件事你只需要負責調查就行，不需要把調查結果刊登發布在你們的公眾號上, 費用你也不用擔心……”

    賀悠悠知道芳夏最在乎的是價錢，她插嘴說：“姜院長可以給市場價的三倍?！?/br>
    雖然辦公樓破舊，但平康醫院作為全國連鎖的私人醫院, 他們的老板起碼是南境數一數二的富豪人士。芳夏不是擔心錢的問題。

    “我是記者, 我不擅長調查刑事案件, 上一個案子是因為剛好跟我鄰居有關系, 我是機緣巧合之下破解案情的。你們這個，我覺得更適合去找專業的偵探來調查?！?/br>
    賀悠悠架起二郎腿，“不是沒找過。但你也知道，在國內，專業偵探不好找，幾乎都是沒什么職業能力的騙子……”

    姜院長摸不準芳夏的真實想法，是真心拒絕，還是有其他的考量，他緩聲道：“我看了你的公眾號夏蟲語冰，‘揭露事實，還原真相’，我家這個案子其實是符合你們原則的，不是嗎？”

    確實是，而且還不要求商業化，但不公開報導，又有違媒體人的初心，變成了事實的偵探。這也是芳夏糾結的點。

    賀悠悠見芳夏還在猶豫，又道：“人力財力姜院長都會全力配合，芳夏你不需要有太大的顧慮?！?/br>
    姜院長：“能調查出真相，固然最好，調查不出真相，那也沒辦法，只要盡力了就行?！?/br>
    芳夏只能坦誠自己的為難之處，“我最近手頭上還有別的事要忙，未來一兩個月，都可能不在南境?！?/br>
    “我不著急，你上一個調查的案子，發生在七年前，最終你還是查出了真相，是不是？我有耐心。預付款我可以先給?！苯洪L抿著唇，眼角周圍細紋盤亙，目光如炬，這是個年過古稀的老人，想要調查清楚女兒死因的執念。

    芳夏特別理解老人的堅持，而且姜院長如此真誠，給錢又爽快，她也不好繼續推托，只能答應試一試。

    “我不確保一定能調查出真相，也不確保調查出的真相會不會符合您的預期，我只能說我愿意在時間寬裕、不設限的情況下嘗試調查，而且無論什么結果，我都是要分階段收費的，不知道姜院長能不能接受這個條件?！?/br>
    “當然，我接受這個條件，只要盡力了就行，時間不著急?！苯洪L見芳夏答應，臉上的溝壑都稍微平緩了。

    他說完，站在一旁的姚文熙把早就準備好的文件袋遞給芳夏。

    姚文熙剛才在暗中觀察芳夏，心情略復雜，她道：“芳小姐，你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地方，隨時可以問我?！?/br>
    芳夏抬頭瞥了眼姚文熙，這個女人一直在觀察她，眼神里透著一種自上而下的審視，雖然臉上是笑著的，但這笑容讓人并不舒服。

    芳夏冷不丁輕聲問道：“我們以前見過？”

    姚文熙不曾想芳夏會突然上刺刀，她只是在他們聊天的時候，多看了芳夏兩眼，沒想到被發現了，她忙解釋：“沒有沒有，我只是以前追過你的報道?！?/br>
    賀悠悠打趣笑道：“你是粉絲??？”

    誰是粉絲？姚文熙有點不高興，但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好尷尬笑著：“算不上粉絲?！?/br>
    芳夏打開文件袋，里面除了姜遠慧一家三口的照片外，還有事故現場照片、紙質資料和一個優盤，她把紙質資料大概過了一遍。

    了解了大概：年初，在開學之前，姜遠慧夫婦帶著女兒自駕去香格里拉游玩，才離開南境不遠，經過一座大橋的時候，被一輛超速大貨車撞進了滇江。

    除了姜遠慧一家三口外，大貨車司機也在事故中身亡。

    警方給的事故調查結果是，大貨車司機超速駕駛，車內離合器零部件突然出現故障，導致大貨車上橋時減速失效，最終釀成慘禍。

    單看資料，看不出什么問題，芳夏問姜院長：“你們有什么仇家嗎？”

    姜院長搖頭：“我們家向來很低調，我女兒女婿都是普通醫生，并沒有仇家?！?/br>
    芳夏繼續問道：“你女兒一家去世后，誰是最大的受益者？”

    姜院長想了片刻，他看了一眼手機，吩咐姚文熙：“小熙，你去一下急診部，看那邊的事情處理完沒？”

    姚文熙知道這是打發她出去，她也只能識趣地應聲離開。

    等姚文熙關上門出去，走廊里傳來離開的高跟鞋腳步聲，姜院長才輕聲道：“如果非要選一個最大的受益者，那無疑是我二弟一家?，F在我二弟家的獨子很有可能會繼承我們姜家……所有的遺產?！?/br>
    有點意思。這算是吃絕戶？

    如果平康醫院與有巢人有關系，那姜家會不會是有巢人？姜家這種家族體系不可能是歸墟橋童，那姜家是北巢人？

    從姜院長有意支開姚文熙來看，芳夏敏銳地捕捉到了一些信息，她問：“姚秘書和你二弟家是什么關系？”

    “和我二弟家沒關系，不過她是我meimei的未來兒媳?！?/br>
    芳夏剛才看資料的時候，看到了姜院長再婚妻子姓姚，她不免又問：“姚秘書和你妻子是什么關系呢？”

    姜院長平視著芳夏，滿眼都是欣賞，他贊許道：“你很敏銳。小熙是我現任太太的侄女?！?/br>
    可能因為都是親戚關系，姜院長不想讓姚文熙知道他懷疑自家二弟。

    芳夏點頭表示理解，今天也只能先大概了解案情，之后讓雨半程跟進，等她從紅猿山回來，再做進一步的調查。

    賀悠悠沒跟芳夏一起走，她還有工作上的事跟姜院長商議。

    芳夏從辦公樓出來，打開手機，看到許冬發來的微信，他爺爺答應她提出的條件了。

    每救出一個橋童給200萬。許箋元沒討價還價，這倒讓芳夏有些意外。

    她拉開車門，坐上車后，給許冬撥去電話。

    電話響了好幾聲，他才接的：“我在實驗室?！?/br>
    “不方便？”

    “方便，你說?！彪娫捘穷^的許冬，從實驗室出來。

    芳夏：“我后悔了?！?/br>
    “后悔什么？”

    “200萬太少?！?/br>
    許冬一聽，笑了，“你是后悔還是反悔？”

    后悔只是抱怨，反悔就是行動了。

    芳夏道：“我反悔?！?/br>
    許冬：“你要多少？”

    芳夏：“你覺得你爺爺的底線是多少？”

    這是要他挖自家的墻角啊，許冬道：“三百萬吧，再多可能不行?！?/br>
    “為什么？”

    “再多他可能會賭，萬一你把你外婆救出來了，你外婆肯定會順帶救其他人。等于是，給不給錢，你都會救。那他何必給你呢？”

    也是，許箋元如果不給錢，她外婆執意要救，那她也沒辦法，沒錢也得救。

    芳夏略一沉吟，道：“我想想?！?/br>
    許冬：“要不折中一下，去爭取要個二百五十萬……”

    “你是罵我，還是罵那些橋童二百五？”

    許冬剛才沒想那么多，他滑跪道：“罵我，罵我自己，我二百五?！?/br>
    芳夏還要等裝備到齊，她還有時間考慮：“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說?！?/br>
    許冬：“你什么時候出發？”

    芳夏敷衍道：“沒那么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