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美人 第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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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萍看著女兒的反應,眉間閃過一道憂慮的陰影,溫聲問:“那位程先生不是說這里非常避世,外人無從得知么?” “嗯,但是咱們是在玉安書院里,而黎徽備考春闈,正好也在書院中借宿,所以他才能知道?!?/br> 在彬州,阿萍臥病的年歲里很少出門,回憶了一下那個黎家的小少年,印象其實有些模糊。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笑道:“你們都是爭氣孩子?!?/br> 蘇棲禾忙不迭地點頭,想要這話題盡快過去,于是走上前給母親捶背捶腿,疏松筋骨,然后又端來了當日的參湯和藥。 參湯剛從爐子上拿下來,還很燙,她便雙手捧著,輕輕吹起來,心里想到,多虧這人參,喝了整整三月,讓母親熬過了寒冬。 “真該好好感謝送來這些人參的人,”阿萍垂著眼,“是程先生送的嗎?” “是?!碧K棲禾回答。 母親悠悠說:“但是,如果沒有秦王殿下,你也不會認識程先生?!?/br> 這些好處,一個一個尋到根源,都有江尋澈的影子。 但是江尋澈現在 蘇棲禾側過臉,不敢直面阿萍的目光。 兩人都沒再說話,小院的空氣不知不覺沉重下來。 伺候母親喝完參湯后,女孩洗了碗,站起身來,“娘,我回來的路上看到書院里的迎春花開了,是很漂亮的鵝黃色,鋪滿了半邊院墻?!?/br> “我去摘一點帶回來吧,也算是裝飾?!?/br> 明明是明快的話,尾音卻越來越難以掩飾住顫抖。 阿萍剛答應一聲,蘇棲禾就拿起了房子內現成的那個白玉花瓶,抱著再次出了院門。 動作很快,仿佛只要再晚一步,情緒就要徹底決堤。 母親在身后沒有阻止,但眼神一直隨著女兒,流露出溫柔如水的擔憂。 日光清亮,正是早朝的時候。 秦王殿下現在應該正在被皇帝和百官質問吧,就因為冒著天子之大不韙,要讓保護她免于責罰。 黎徽篤定了他這一次會輸,一落千丈,失去驕傲的尊貴高位。 蘇棲禾顫抖的手小心地拔下一截迎春花枝,指尖細細柔柔,將鵝黃色的花瓣捋平,腦海中想的卻是江尋澈孤身一人站在皇帝和百官面前的樣子。 背影挺拔,神情沉冷,不仰頭也不俯首。 好像世間萬事萬物,都不值得他投去一個眼神。 面對別人的詰問,他會說什么呢? 說蘇棲禾完全無辜,完全不知道皇家那些愛恨情仇的往事,所以不該被連累,被別有用心之人也就是李貴妃,當槍使。 可能會有大臣跳出來,說殿下你過去一直冷面寡恩,怎么在這件事上突然良心發現了,肯定另有圖謀。 畢竟朝中還有一些太子黨的舊臣,在太子倒臺后就記恨上了秦王,現在好不容易抓住機會,肯定要瘋狂地反撲、構陷。 他們會暗示一個現成的、危險的問題:你是不是故意要與皇上作對?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羽翼豐滿,可以挑戰父皇了? 你不會有謀逆之心吧? 群臣目光匯聚,仿佛豺狼。 而元熙帝坐鎮中央,臉上掛著曖昧不明、捉摸不透的笑容,令人膽寒:“尋澈,你說呢?” “啪!” 蘇棲禾手里的花瓶摔在地上,碎成了很多塊。 她蹲下來,抱住自己的雙膝,胸口劇烈地起伏,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 哪怕只是自己的想象,都能令人畏懼至此。 而江尋澈面對的、真實的朝堂,壓力只會更大。 與此同時,皇城內。 “兒臣承認抗命的事實,甘愿受罰?!?/br> 聲音清冷,一字一頓,不卑不亢,砸在朝堂上每個人的心里,幾乎撼動心神。 前排眾臣心思玲瓏,各懷鬼胎,后排角落里有幾個小官干脆開始暗中交換了眼色:什么意思,他想下獄嗎? 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一旦承認違抗皇帝的命令,鋃鐺下獄簡直算得上最好的結局,褫奪身份權力就更不用說了,能保住后半生的性命和自由都是奢望。 而他們的秦王殿下站在金殿前,面朝群臣,撩起眼皮,直直看向正中央寶座上的人。 “但是,兒臣抗命,是為了維護父皇的正義之名?!?/br> “蘇棲禾對填詞中的事一無所知,之所以寫成這樣,也是受了別人的指導?!?/br> “而將父皇的事情講出去的那個人,為陷害無辜民女,蓄意泄露天子家事,更是冒天下之不違?!?/br> “啪嚓”一聲,是元熙帝把御桌上的扇子扔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摔在秦王腳邊。 而江尋澈站在原地,看都沒看那扇子,眼皮都沒低一下。 元熙帝心里的火燒得更旺了,眼風一側,剛想動用自己準備的幾個密探,又聽江尋澈淡淡道:“還有一事?!?/br> 還有什么? 眾人都茫然了,睜大眼睛看著。 他拿出一紙公文,雙手攤開,呈上的姿勢非常謙卑,目光卻直直地盯著父皇。 “兒臣曾奉命調查秋闈考生黎徽失蹤一事,昨日,終于得到了結果?!?/br> 元熙帝身側,黎徽裹在黑衣中的身子驟然繃緊,但秦王連半個眼神都沒有給他。 “證據表明他也與蘇棲禾被陷害一事有關,所以,兒臣已將案子呈報刑部,后續將由刑部負責,追蹤嫌犯?!?/br> 追蹤?上哪追蹤,皇上身邊嗎? 皇上眉心一皺,看向刑部侍郎趙鎮瀾。 那人筆直地站在眾臣中,露出秉公執法的神情想必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江尋澈當了槍使。 看來,黎徽這枚棋子也被識破了。 元熙帝心里的火越燒越旺。 “秦王,”沒有再親昵地稱呼名字,只叫了封號,“你是在給朕說,這件事里,很多人都該罰,唯有你不該罰嗎?” 回歸主題,不管這個不聽話的兒子要拉多少人下水,只要他自己也鋃鐺入獄,就算成功。 面前的青年薄唇微不可查地抿了一下。 分明是千鈞一發、前途未卜的危機關頭。 直面著父皇的質問,俯瞰著百官的各懷鬼胎,他卻突然恍神,想起了那個溫柔的女孩,安靜地坐在角落里,垂眸寫字的樣子。 皇城雄偉,金殿巍峨,站在高處,入眼風姿無限。 他的前半生一直執著地仰著頭,望著最高的位置,向往那里的風景,機關算盡,如履薄冰。 直到如今才終于肯承認,為了保住蘇棲禾那雙清亮眼瞳中,溫柔瀲滟的光華,他 甘愿犧牲一切。 薄唇微微勾起,語調平淡無瀾,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只有江尋澈自己知道,這是一個多大的決定。 “自當領罰?!?/br> 第45章 落筆 ◎別再領他的情?!?/br> 蘇棲禾把摔碎的瓶子碎片一點一點撿起來, 托在掌心里,凝神看著,就這樣在花園里待了一個時辰。 她明知道, 對于朝堂上發生的一切,自己能做的只有等待。 但等待是個輕飄飄的詞,而她心里墜著一塊沉重無比的巨石,拉扯著心神,沒有片刻的安寧。 時至今日,過往的愛恨,都成了蒙塵的珠鏈,糾纏在一起,難以解開。 蘇棲禾想,她是如此,江尋澈,亦是如此。 就這樣卡在一個不上不下、難以解脫的處境里。 最后會是什么結局呢? 女孩握緊了掌心的碎片, 垂下睫毛。 終于, 下朝之后,程大少爺回到了玉安書院, 徑直到花園里找到了她。 “蘇小姐?!?/br> 遠遠地叫了一聲, 語氣有些復雜。 蘇棲禾心里驟然縮緊, 小心翼翼地抬起眼。 睫毛劇烈地顫抖著,像秋風中搖晃的蝴蝶翅膀。 程譽眼神微動,忍不住放輕了語氣,“放心,你不會有事了?!?/br> “刑部侍郎趙鎮瀾, 你見過吧?最近我會帶他來一趟, 調查你被人用《江月曲》蓄意陷害一事, 他問什么,你按實情回答就好?!?/br> 女孩點點頭,眼神卻沒有絲毫放松。 我安全了,那......他呢? 向來溫潤儒雅的程大少爺,面上也露出一絲苦澀。 “至于秦王,褫奪全部職務,于王府閉門思過,若無皇上親許,外人不得探視?!?/br> 蘇棲禾心口“轟”的一聲,臉色蒼白。 萬千復雜情緒涌過腦海,一時麻木。 不知道她臉上做出了什么表情,反正程譽上前兩步,安慰道:“蘇小姐,你和老太太平安地在這里修養,尋澈的目的便達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