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餛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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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緊羽絨服后,周越開始慢吞吞地按順序戴好毛線帽、圍巾、手套。時辰早,打進來的光線還是昏藍色的。 江南的冬季濕冷浸骨,要出門,也必須跟北方人一樣配全保暖物件,至少怕冷的周越是這樣的。外邊的天剛開始擦亮,房間內的微小顆粒以陽光為媒介,閃爍跳動著。 她將帽子又往下拉了拉,包住了雙耳。一個人踱步到不遠處的街邊早飯店,點了一碗小餛飩。 周越來得早,不用排隊,熱氣繚繞的雞湯大鍋里,老板娘盛出她的那碗。湯碗里除了晶透的餛飩,還放有紫菜、一撮蝦米和幾粒蔥花。 喝湯熱身,她取下了圍巾,繼續埋頭吃。 店里位置漸漸擠滿,沒多久,同張桌子的對面也坐了個人。抬頭一看,是隔壁新來的鄰居。陳佳陽認出了她,見她抬頭,便對她彎著眼笑了笑。周越不怎么習慣比自己更熱情的人相處,僅一眼后,又吃著碗里剩余不多的餛飩。 佳陽見她沒怎么搭理,認為是有點煩自己,于是想快點吃,以便縮短尷尬的面對面。剛上的小餛飩燙口得很,這時間他沒注意,等毛里毛糙地吞吃下一大勺后,半邊舌頭已經麻了。 少年更局促地張開嘴,試圖緩解下舌尖的鈍痛,晾段時間,也低頭悶吃著。嘈雜的空間里,貌似在角落這桌的地界,劃隔開寂靜安寧。 周越用完早飯,沒立馬起身離去,在佳陽專心吃的時候,肆意地用目光打量著眼前的男孩,冒犯又謹慎。她向來喜歡以旁觀者的角度了解一個人,因為內向寡言,交朋友也是相同的方式。 或許從某個方面來講,這不太禮貌且慢效,但對于周越來說,是恰恰好的途徑。 熱氣熏紅了他的鼻尖,而熱湯又潤紅了他的唇瓣。與全身相反背斥的是那只右手,食指關節處腫大,其他指節上已生了暗紅的凍瘡,皴裂著,顯得又好像很冷。另只遮掩住的左手應該也差不多一樣。周越這才發現他里面就穿了件保暖內衣跟毛線衫,外套還是不變的黑色棉衣。 她站起身去結賬,隨后又隱入人流中,消失不見。佳陽望了會兒門口,心底不禁泛起漣漪。 大概五分鐘左右,在他愣神吃餛飩的時候,桌上突然放了支紅霉素軟膏。 是折返藥店回來的周越。 他抬起小狗般瑩潤的雙眼,干巴巴地說了句,“謝謝?!比缓?,不好意思地把手縮進袖口。 見周越放下東西準備要走了,便抓緊吃完付好錢,跟在她身后。 經過菜市場,街道兩邊擺滿不少小攤。賣土雞土鴨,還有多是甲魚跟黃鱔,當作家養寵物的幼狗奶貓也賣。 她停下腳步,蹲在一個裝滿小雞的紅色塑料盆前,忍不住輕輕點下某只搖晃的身子。佳陽也彎腿跟著觀看。 “一只四塊,兩只六塊,小姑娘看看要哇?耐養得很!”賣雛雞的婆婆熱情地推銷起來。周越搖了搖頭,道謝表明不買后,起身開始逛別的攤位。 買來放家里不好養,姆媽肯定不同意。 佳陽從稻草裹住的棒子上抽出兩串糖葫蘆,付了錢,將其中一串遞給周越。 周越吃著手里的糖葫蘆,紅脆的糖衣包著酸山楂,又不經意看向右側的佳陽。什么都是紅的,他的臉頰,脖子系的圍巾以及沾了碎糖粒的唇邊…… 收回視線,兩個人就這么走到大樓,道別后回了各自的家。 沒多久,大家都開學了,上學平平淡淡,因為差一年級,兩人不怎么能碰到。 “周越,怎么繩子甩不快呢?增加跳起來的頻率,好吧,我再給你記一組數據?!?/br> 自由活動后,她被單獨叫到不明顯的角落,這位女老師照顧得蠻細致。秋怡坐在草坪邊的路墩子上,托腮等她結束加訓,晃眼的日光搖晃在臉側,明明滅滅。 關于跳繩,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根本沒開竅過,小學以來就是這樣。之前異于常人的時候,她還會羞赧,可現在完全毫無波瀾。 “試試手腕前臂動快點,不要動你整個臂膀?!鼻镡颤c了說過的幾句。 兩組記錄完成,竟然接近正常水平,老師很滿意,放周越去自由活動了。她也感覺奇怪,茫然,秋怡的話亙古不變,到今天自己開了竅,跟冥冥之中有約定一樣。 “下個月就要去深圳?” “嗯,我爸爸已經搬得差不多了,一號就走?!?/br> “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br> 秋怡的父母在深圳發了家,打算就地定居,當地政策福利也好,過去應該不會吃苦。從小被奶奶帶大的秋怡,是周越為數不多的朋友,倒不是說有多親密,但確實各個方面相處得很契合。 她描述不清離別的感受,表情牽強,露出似笑非笑的模樣。 畢竟奶奶去世,這里也沒人照顧,去深圳是最妥善的方法。 “過去也蠻好的?!卑参克?,也在安慰自己。 “今天回去我載你,自信車明天要被賣了,我們一道回去,聽說最近小路邊老有個變態露下面,是個精神病?!鼻镡蝗焕渥诱f。 周越點點頭答應了。 捱到放學,她坐上秋怡的后座,小路上沒有出現精神病。穿過窄橋,東西兩面都是黃燦燦的早稻,風帶稻穗沙沙響。 她將右臉貼著秋怡的背,沉默又惆悵地看落日沉下地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