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尚可歸(五)
她定定地看著解清澤,想試圖看明白他。 那掌柜的帶著人回來了,她扭頭去看,好像是換了位新的樂師上來,抬著一架古箏。另外幾人端上些嫩生生的小菜,和一些精致小巧的糕點饃饃。 “殿下久等了?!闭乒裼肿卦?,對他略感歉意地解釋,“手底下的人久不見我,我便下去多交待了些事情?!?/br> 解清澤神色不滿地指了指窗欄上快要有一掌高的雪,對著那掌柜道,“這都是等你時下的?!?/br> 那邊樂師已撥弄出了如潺潺流水般的樂聲,掌柜又對著解清澤告饒了幾句,留下一個伙計,架了一個新爐子,還端上個砂鍋來,她轉過身去看了看那伙計手邊的物什,估計是要煮解酒湯。 她拿起塊糕點吃到嘴里,那邊掌柜給解清澤篩了幾盞酒后,又舀了兩勺花蜜,用熱水沖開遞給她,“姑娘可食些蜂蜜解酒?!?/br> “謝謝伯伯?!彼谛睦锇蛋蹈嬲]自己一定要忍住,也不能直直盯著他打量他的眉眼。 不過,解清澤的父母應該是極美的人吧,否則也生不出這樣禍國殃民的一張臉來。 解清澤算是什么樣的人呢,奢靡,狂妄,殘暴? 可這些都不像是他…… 她年歲還小,也才剛剛開始讀書,若是不那么中正,在心里多偏心了解清澤一些,應該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在她出神時,那邊解清澤則抱著胸,頗為挑剔地掃視面前的菜色,十分不滿道,“怎么沒有奶糕?” 那邊任他搓圓揉扁的好脾氣掌柜終于嘆出了今日的第一口嘆息,才道,“我去命人準備?!?/br> 她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借著掌柜又離開的功夫,急忙湊到解清澤跟前,扯了扯他的袖子悄悄道,“殿下,你自己一個人來見掌柜的,卻不讓婆婆出來,實在太小氣了,婆婆知道后一定會生氣?!?/br> 解清澤又已經喝空了一盞酒,聞言鼓著臉點了點頭,好似還有些不情愿道,“你說的對?!?/br> 說罷他突然拉起她的手,直接扯開她的袖子,又對著她手腕上的玄玉鐲子點了點,解開了那上面禁制。 她一個猝不及防突然被他扯了衣服,還有些不太自在,不過好在鬼魂能出來了,她松了口氣。 鬼魂果然立馬就冒出來了,先是打量了四周,又端著架子有些嫌棄地低眉看了看東倒西歪的解清澤,對她道,“原是來找阿笙來了?!?/br> “婆婆是說那個掌柜嗎?”她顧及著那邊認真撫琴的樂師,只得悄聲問。 鬼魂點了點頭,走到靠窗的地方坐下,搖了搖頭嘆道,“哥哥都這么大了,卻總是這樣孩子氣,我有時也覺得很是困擾?!?/br> 她無奈地點了點頭,“幸好婆婆來了,否則我都不知該怎么辦?!?/br> “喂?!苯馇鍧稍谀抢飺沃^,有些不滿地看她倆,“我都聽到了?!?/br> 那邊掌柜的又上來了,鬼魂便藏在了她袖子旁的陰影里。 掌柜又坐回原位cao持起老本行,對著解清澤耐心道,“殿下,已經吩咐人去蒸了,只是這酒……殿下,還要喝嗎?” 解清澤的臉上不見醉態也不見疲態,但是他重重點了點頭,搖晃著手里的酒盞對著老人道,“快些篩,多加幾片梨,還有花蜜?!?/br> 老人無奈地道了聲“是”,又開始煮起酒來。 她暗暗嘆了口氣,本著認真負責的態度,又過去解清澤的跟前蹲下,用手輕輕附在他的額上試了試溫度。 很正常,既不冷也不熱……聽說喝太多的人臉上是燙的,但他不是。 解清澤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突然長臂一勾,將她勾得跪坐在了地上,接著他將頭整個靠在她的肩上,然后看著她道,“翠翠,我累了,喂我?!?/br> 她有些窘迫地深吸了口氣,端起桌上的酒,緩緩遞至他的唇邊。解清澤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叼過她遞來的酒盞,仰起頭將里面的酒一飲而盡。 酒盞被他擲到一旁,他另一只手也抱住了她,暖熱的梨香撲面而來,他又突然對她道,“翠翠冷嗎,我這樣抱著你可好?” “殿,殿下……”她盡量裝著不著痕跡地掙扎了下,沒掙扎開。 那邊掌柜適時開口,“姑娘,剩下篩好的酒全在這溫酒器里,解酒湯也備在一旁了;老身還有些活計,先下樓看看,姑娘隨時喚我?!?/br> 說罷,他便帶著那個煮湯的伙計和樂師頭也不回地走了,她張了張口,竟不知道該不該留他們。 那邊鬼魂也端莊地顯形,先是嗅了口酒盞里的梨香,突然又道,“哎呀,我也有些累了呢,團團,我先回鐲子里了?!?/br> “不,婆婆……”她還沒說完,便眼睜睜看著鬼魂也回去了。 那邊解清澤突然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他,眼中已閃過一絲不滿,“怎么,你不想讓我抱著你么?” “呵呵,怎么會,殿下抱著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彼堕_一抹假笑搪塞解清澤,都不知道是該先嘲笑他還是嘲笑自己。 解清澤被她這番話順毛捋得十分熨帖,又道,“繼續喂我?!?/br> 那邊門突然開了,她一驚,原來是一個低著頭的使女端著奶糕走進來。解清澤卻突然將她的頭掰回去,十分不滿道,“不要看她,看我?!?/br> 那使女放下一盤滿滿當當的奶糕,像是逃一般地離開了。 她嘆出了今日的第無數次嘆息,自己都暗自驚訝自己的沉著冷靜,以及對解清澤如母愛般的包容……她低下頭,伸手夠到桌邊一個新的酒盞,又將溫酒器里的酒倒了一杯,遞到他唇邊。 解清澤的手連抬都不抬,直接就著她的手,將酒喝了。 她放下杯盞,解清澤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她,她在心里計較了一番,拿起一塊奶糕,偷偷在解酒湯里湛了湛,遞到解清澤的唇邊,“殿下,吃塊奶糕吧?!?/br> 解清澤看著她,緩緩張口咬下一角,好看的眉頭蹙起,“這也太難吃了?!?/br> “怎么會呢,殿下再嘗一口?”她輕柔道,心里卻瘋狂地希望他多吃點,趕緊醒醒。 解清澤又咬下一點,眉頭蹙得更深了,“難吃?!?/br> “不,不會吧?!彼Φ?,想再喂他。 “你不信?”解清澤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不許她再喂。 她被他拽得心里一慌,原本就跪坐得不穩,這下更是撲到了他懷里,解清澤牢牢盯著她,突然低下頭去,吻在了她的唇上。 她嘴里突然嘗到一物,裹著濕熱的梨花香,花蜜的甜味和一絲苦中藥味,腦中突然一片空白….. 那是,那是…… “嘗到了么?”解清澤的唇離開了,看向她的神色泰然自若,“翠翠,是不是很難吃?” 說罷,他似是有些不滿意她現在的姿勢,直接輕松地將她整個撈在懷里抱著。 “跪了那么久,是不是累了,還是我喂你吧,翠翠想吃什么?”他看著她,又在她額上吻了吻。 “殿,殿下……”她這次是真的慌了。 “什么?”他歪著頭疑惑地看她,又抬頭看了看窗外,低下頭對她一本正經道,“天色尚早,這可是在外面?!?/br> “不是……”她欲哭無淚,解清澤到底在說什么。 解清澤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又突然低下頭,捏開她的下巴,吻著她將酒灌入她的口中,她被迫飲下。 “喝些酒暖暖身子?!彼f著,又握住她冰涼的指尖,往上呵著熱氣。 她腦中仿佛被狂風暴雨席卷了一般七零八落,又暈暈乎乎的,只覺得解清澤的內里像是換了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