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尚可歸(三)
路過的地方好像正在飄雪,她在黑暗中冷不防鼻間鉆入了幾片雪花,落地時狠狠打了個噴嚏。 有一雙手抓著她的肩膀將她拽離,她小心翼翼地睜開一雙因吹了冷風而帶著淚花的眼,正對上一臉不悅的解清澤。 “不,不好意思啊殿下……”她意識到剛剛說不定濺了口水鼻涕在解清澤的懷里,急忙上下翻找著手絹。 解清澤對著她冷哼了一聲,繞開她徑直走到她身后。 她這才發現,眼前好像是一家豪華酒樓的二層雅室,她憑欄向外看去,果然天上飄著零星的雪花,坊間道路寬廣,各種奢華商樓林立,底下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應該是宮外的榮城,看來解清澤今天心情不錯,原來是想帶她出來玩。 “殿下,這是哪里?” 她湊到解清澤對面的軟墊上坐下,四處擺著不少雅致的陳設,階下還立著一個頗為精致的銅制碳爐,上面已經溫著一壺熱水。 解清澤沒說話,卻將自己跟前的毯子遞給她,她誠惶誠恐地接過來,又暗自離奇地將披風解了,正經地端坐好。接著看他拿起一旁的一盞小鈴敲了敲,很快,有個仆從打扮的人輕輕推開了她身后的一扇門,又跪坐在門口問道:“貴客何時來的,可是有何吩咐?” “有,”解清澤斜靠在身后的檀木扶手上,一腿屈膝,大搖大擺地坐在那里,又十分不客氣道,“叫你們掌柜,立刻,馬上,來見我?!?/br> 那人說了聲“是”就匆匆走了,她暗中有些疑惑地看向解清澤,雖然他平日里在她和鬼魂跟前不講理慣了,但也沒見過他對著宮人或是外頭的平民百姓們擺出這種大爺做派。 莫非這里的老板欠了解清澤錢了么,竟被他拿捏,她默默替這位還未見到的人嘆了口氣。 她聽得外頭步履匆匆的腳步聲,又有一雙手輕輕打開門,探入一抹松綠色的袍袖,接著一個儒雅又不失風骨的老人走了進來。 這伯伯年輕時長得一定很好看,她在心里暗嘆。 他不卑不亢地對著解清澤行禮,“殿下,何時來的,為何不通知我等?” 解清澤仍然擺著那副坐姿,作勢要去拿爐上的熱水,那老人連忙道:“我來?!?/br> 說罷便收攏袍袖,把著一方墊手的茶巾幫他跟前的茶盞里添了水后,又轉過身來對她也笑了笑,“老身也為姑娘添些水?!彼f話時一直彎著腰,手下動作卻利落。 “謝謝伯伯?!彼嬲\對著老人道謝,但是原本在對面一言不發的解清澤突然挑了挑眉,神情古怪地看著欄外漸漸下起的雪,勾起一抹笑。 笑什么呢……她決定不去理會他。 老人服侍完了她,又像是伺候難纏的小主子一般對著解清澤道,“殿下今日想吃些什么,我這就吩咐廚房去做?!?/br> 解清澤歪著頭道:“要十個菜,然后要去年梨花釀的酒,你等下來這里篩,篩得細些?!苯馇鍧捎孟掳椭噶酥搞~爐一旁的座位。 “好?!崩先擞中辛艘欢Y,“那我先吩咐廚房去準備?!?/br> 解清澤很給面子地點了點頭,然后便歪在那里,轉頭去看窗外的雪。 她目送著老人離開,心里暗自贊嘆不愧是此等酒樓的掌柜,果然好涵養。 隨后她們這間七八步長短的雅室里就熱鬧了起來。老人應是極為熟悉解清澤的喜好,先是有兩個人默不作聲地抬來兩架細絹紗制的屏風,又有幾位樂師抱著樂器默默走到屏風后,開始演奏一些空靈通透的樂曲。許是國喪未過,雖然城里未禁絲竹,但是奏的曲目皆靜謐深遠,未聞歡騰熱鬧。 接著又有一眾人陸陸續續端著東西進來,先是擺上了一條長烤架,一整條羊腿,各式配菜器具,隨后眾人撤下去了,只有一個帶著圍裙打扮的伙計留下來,向他倆行了一禮,又在隔了一步遠的地方斜坐著,開始用刀片那條羊腿,直至片成薄薄的一條一條,整齊地掛在一副酸枝木晾rou架上。 門又開了,這回是老人回來了,他用帶子束了兩手的袍袖,看著利落了許多,身后還跟著個壯實的伙計,抱著一壇酒,又拎著些器具上來。 “正好降雪,老身就讓廚房替殿下和姑娘備了烤羊rou,還有一道湯品和兩道素菜,稍后呈上來?!崩先诵χ鴮λ说?。 她見解清澤看著雪,好像沒有理會他的意思,就連忙道:“好的伯伯?!?/br> 那頭解清澤咳了一聲,又起身去喝杯里的茶。 老人身旁的伙計給他擺好了一應器具然后離開了,老人對她笑得頗為慈祥,又跪坐在她和解清澤之間的位子上,拍開了酒壇上的泥封,將一應篩酒器和酒杯泡在暖爐上剛架好的銅水皿里,開始替他們用溫水煮酒。 他身后又飄來羊rou的香味,原來是剛剛片完rou的伙計,已經開始用烤架烤rou了。 “姑娘請?!彼е鴳牙锏奶鹤?,興味十足地看那伙計烤rou,突然聽得耳邊老人的聲音,轉過頭來時,老人正用一把精致小巧的酒提子,將剛篩好的熱酒倒在她的杯里。 她撲面聞得一股梨花的香氣,又見老人片了幾片香梨入溫酒器,接著轉過身去替解清澤也滿上,她嘗了一口,只覺得這酒有些綿長上頭。 解清澤一飲而盡,卻又道:“餓了,篩得快些?!?/br> 老人聞言轉過頭去問身側的伙計,“阿追,羊rou可烤好了?” “掌柜的,這些已好了?!蹦枪蜒缘幕镉媽⒌永锏膔ou遞給他,老人接過,又任勞任怨地轉過身去,替解清澤擺好一應器具和醬料。 再要來轉身忙活她時,她連忙道,“伯伯,我自己來吧?!彼龑χ先寺冻鰝€心照不宣的笑容。 老人也未強求,便也客氣地對她笑笑,替解清澤擺好一切后,又繼續篩他的酒。 那邊解清澤又露出個古怪的笑容,卻一言不發地低頭吃著碟里的rou。 外頭門又開了,進來兩個使女上菜,老人用手勢比劃,讓一人幫她盛湯,他自己則替解清澤置辦妥帖。 她一面喝著碗里的蛋花湯一面看著老人篩酒,暗暗猜測他和解清澤的關系。從未聽解清澤提起過,可看著像是互相認識的人,可老人是誰呢......以前在宮里照顧解清澤的宮人,或是某位卸了任的大臣? 好像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