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完晚自習，方晚依舊陪周懷辰過生日。

    他的生日很低調，有人說他家教好，吃苦耐勞沒有哪一樣不能干，更不會有官家子弟的花花架子。聽到這里的時候，方晚也會笑著，雙眼彎彎地看著她，她的眼睛非常明亮，周懷辰想這大概是李樹生對他教育之下為數不多的好處。

    兩個人在短暫地同學慶祝小會結束后就去了商店，這是難得的獨處。

    方晚總是丟橡皮筋，明明套在手腕上，或者放在抽屜里，但是找起來的時候卻不翼而飛，她想去商店買一把新的。

    “今天你是不是不開心？人太多了嗎？”周懷辰跟著她逛女生用品區。

    “為什么這么說？”方晚被琳瑯滿目的商品吸引目光，轉來轉去，對很多漂漂亮亮的用品拿下來比來比去，似乎都快忘記來這兒的初衷。

    周懷辰手搭在她肩上，頭俯身越過她的肩膀，潮濕的氣息吹落青絲：“晚晚，我是你男朋友，你魂不守舍勉強笑和勉強搭話的樣子我是看得出來的?！?/br>
    方晚攏住耳側的頭發，被他吹得癢癢的。

    她在食堂跟方展不歡而散，吃完餃子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方晚不知道方展為什么對她談戀愛有那么大反應卻又最后什么都沒說，她寧肯他對她說教也好過冷暴力。

    一向親密的親兄妹突然陷入冷寂，方晚覺得難受。

    席月萍曾經說過，如果她跟方漢將來死了，那么方展就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她總是讓兩兄妹親密無間，將來也好互相扶持。

    方晚已經習慣了這種模式，盡管中途插入過短暫的溫華，但你要問不會游泳的溫華和方展掉水里她救誰，她估計會選擇方展。

    方晚想了想，還是說：“我哥哥知道我們倆在談戀愛了?！?/br>
    “然后呢？他罵了你？”

    “那倒也不是……他就不像是會罵人的人兒，再說了他也不敢罵我?！?/br>
    最后的話說起來沒什么底氣，起碼方展突然爆發喊她名字的時候，方晚還真的怕了。

    周懷辰想了想方展素日的形象，覺得也是，要找麻煩，估計也是先找他這個“黃毛”的麻煩，誰讓他把人家精心呵護的白菜給拱了。

    “所以……你們倆吵架了？”

    方晚想了想，轉過身看周懷辰，兩個人面對面的，距離無限拉近，她突然的轉身讓周懷辰的嘴唇擦過她的額角，細密柔軟的觸感，兩個人都一愣。

    周懷辰往后退了一步。

    方晚摸了摸鼻子：“也不算吵架……因為壓根沒說幾句話，就冷戰了?！庇涀【W站不丟失：he hua n3.

    “你們是親兄妹，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有些事情我不好多說，但再怎么樣你們都是哥哥和meimei，還是早點和好吧?！?/br>
    “我知道呀，我也不想跟他吵?！?/br>
    方晚越想越覺得方展無理取鬧，人就是這樣，永遠不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方晚恨恨地想著方展，想起他假裝自己有女朋友的時候，那個假女友還是她呢，那不也算早戀嗎？雖然不是真的。

    越想越氣，方晚就不想了，今天是周懷辰生日，不能壞了好日子。

    她先去結賬，周懷辰逛了一下零食區給她提了一些吃的，成績還是稍微讓方晚焦慮的，一焦慮人就想吃東西，有一次沒備吃的發狠學習，大半夜的低血糖了，方晚從椅子上直接倒下來，把整個寢室都弄醒了，充斥著救命救命的女生尖銳呼喊。

    丟人兒，方晚不想回憶。

    周懷辰知道后心疼得不行，黢黑的雙眼蒙上一層水霧，握著她的手跟她說：“對不起，晚晚?！?/br>
    方晚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道歉，人不知者無罪，或者罪減一等，她又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女生，但周懷辰身上就更加備巧克力什么的了。

    周懷辰提著東西出來的時候，方晚還在排隊，冬天她出室內她就披著頭發，雙手放在身后，等的有點久，手指頭亂晃著，吊著一圈黑色的小皮筋。周懷辰湊近看，還有玻璃樣的粉紅色小兔子裝飾。

    紅彤彤的小手指，怪可愛的。

    真奇怪。周懷辰又想。

    她在那兒逛了半天，什么東西都拿出來看一下，一會兒對他說這個好看，一會兒又說那個好聞，但最后她還是目標明確，只拿了橡皮筋，好像其他的一切只是她旅途中的一點好看風景，如同過眼云煙，她永遠朝著最初的目標堅定前行。

    方晚在心里哼著歌，突然一只溫熱的手握住了她身后的一雙手，那種被包裹傳遞的熱意格外讓人有安全感。

    方晚回頭，看見是周懷辰，兩個人相視一笑。

    方晚靠近他，微微地靠在他懷里，偏頭，輕聲說：“雖然說過了，但是我還是想說一次，感謝你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生日快樂，周懷辰?！?/br>
    —

    熄燈睡覺前跟周懷辰互道晚安是每日不可或缺的事，但今天方晚有點睡不著。

    在床上翻來覆去的，靜謐的宿舍內這樣的小動作聲音會被無限放大。董子衿睜開眼睛：“方晚，你在搞什么呢還不睡？”

    她為了元旦班級活動的事情這幾天一直忙前忙后的要審核要批閱要報告上級跟學校老師溝通，一天下來都累成大馬哈了。

    “啊……吵到你了嗎？對不起……”

    方晚知錯就立馬道歉，董子衿沒說什么，被子一蓋繼續睡覺。

    方晚開始強迫自己入睡，腦海里想東想西甚至想起數學老師在上面講課的催眠樣子，然而這樣了她都沒睡著，方晚拿起手機看時間，已經逼近十二點的危急值了，方展一條信息都沒發過來。

    再不睡明天早起包起不來的。

    但方晚心里就是堵著一股氣散不去，可腦子里又想起周懷辰說過的話，他們是親兄妹，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逢年過節都在一張飯桌上吃飯，還真能鬧掰了不成？因為她早戀？

    大女子能屈能伸，方晚拿起手機，主動給方展發信息：“哥哥，你睡了嗎？”

    那邊半天沒回，已經過了十二點了，方晚心里那口氣卻好像突然因為自己主動求和而散去了，覺得方展一定會原諒她然后和好如初。

    這么想著，壓力散去，睡意就來了，方晚沒等他回信息，尋思他估摸也睡了，第二天起床就能看到他回信了。

    然而第二天早上起來，除了周懷辰的早安，壓根沒其他人。

    方晚難以置信地看著手機聯系人里方展那靜悄悄的聊天界面，聊天記錄冷冰冰地停在她的問話中，再往前翻，就是昨天中午吃飯，方展問她想吃什么，錢還夠不夠花，不夠花問他要。

    方晚說：“被mama知道我會被罵的?！?/br>
    方展特無所謂地回答：“哥哥我又沒有女朋友，也沒什么興趣愛好，多的錢就是給你花的?！?/br>
    他還補充了一句。

    “就算有女朋友，也會給錢給你花，我可是你哥?！?/br>
    方晚看到這里，特別想哭。

    中午她就去食堂門口堵方展，中間時間不夠，還是班主任和數學老師的課，方晚不敢遲到不敢缺席，方展要是知道她翹課來找他估計會更生氣。

    但是學校有幾個食堂，方晚壓根不知道方展會特地去哪個食堂，方晚在食堂里飯都吃完了，又圍著食堂內部到處轉悠也沒看見方展。

    她打電話給他，方展沒接，甚至不是掛斷，就是一直等到自動掛斷。

    方展是真生氣了。

    方晚不死心，直接去他班級門口，脖子伸長了往他班級里面看，中午了里面寥寥無幾的人，有個高高的男孩子出來，看見是個漂亮姑娘，問：“有什么事嗎？找誰？”

    “我找方展……”方晚怯怯的，面對男生玩味好奇的眼光，她又補充，“我是他meimei?！?/br>
    “哦……meimei……”

    很曖昧的語氣。

    怪就怪親兄妹長得不像，方晚在心里哼哼唧唧。

    “方晚，你在這里干什么？”方展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又看向那個男孩。

    邢昀聳聳肩：“喏，你的好哥哥來了。方展這是你的好meimei找你?！?/br>
    說完，他就笑著進了班里。方晚跟著看過去才發現里面有些人八卦似的看她。

    “方晚，我問你話呢?！?/br>
    問話就問話兇什么兇？！

    方晚現在心情非常不好，她特別討厭等人，那種在漫長時光里被折磨心靈的感覺，一口氣在胃那兒不上不下的感覺一點都不好。

    但誰讓方展是她親哥，方晚低著頭，又偷偷瞥了一眼方展，他皺著眉頭呢，俊秀的臉蛋都變得冷硬起來。

    “哥，你還在生氣??？”她問，“不氣了行不行，我知道錯了?！?/br>
    “呵……你錯哪了？”

    “我……不該反駁周懷辰是豬？”

    方展真是被她氣笑了，真的是氣得他抱胸原地跺腳又叉腰轉了一圈，最后呼了一口氣：“你還挺向著他，都敢為了他跟我來道歉了，以前的你可天不怕地不怕的眼里跟沒有我這個哥哥似的，一喊我哥哥不是讓我背鍋就是纏著我給你買吃的?！?/br>
    方晚一下子覺得無地自容，就像好朋友絕交時說出的一些傷人的話，大家交朋友的時候互相送吃的喝的從不過問花了多少錢，只看心意，聊天也葷素不忌堪比看黃文，死之前都得心心念念把手機聊天記錄清空的那種。

    但是一旦分開，對方什么都得跟你算清，說當初對你多好，給你帶某某品牌多少錢的吃的，一件事一件事掰開了揉碎了事無巨細地講著，把對方的臉和面子都踩在腳底下才能享受到一點快感。

    “方展！你有毛病吧？！我真討厭你！”

    “好啊方晚，你討厭我，你最好有本事討厭我一輩子，我就當從小到大對你的好都喂了狗！”

    方晚一愣，低著頭不敢說話。

    在這段血緣關系里，不得不承認的是方展對她的好遠比她對他的好，從小到大，有什么好東西方展總是第一個想到她并且先給她，方晚在方展這里永遠擁有優先權。

    可她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談戀愛方展這么生氣，總覺得他生氣過了頭。

    方晚自己都一身傲骨呢，這會子被方展氣得有些上頭，什么敢不敢的，直接上前猛推了他一把，咋咋呼呼地離開了。

    小姑娘像風似的蔓延在高年級的街道里，一步一個腳印踩在雪地里，落在別人眼里，是一抹很獨特的亮色。

    “溫總，你在看什么呢？”學校領導見高大俊美的男人有些分神，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學生們來來往往的，不知道他在具體看誰或者看什么。

    男人收回了視線，笑了笑，剎那間像是春天提前來臨似的令人心神晃悠。

    “沒什么，走吧?！?/br>
    —

    方展和方晚開始了兄妹之間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吵架冷戰，到元旦回家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元旦晚會安排在了回校的那一天，方晚看到節目單上邀請的人員名單，對著“溫華”這兩個字還是走了一下神。

    他回來了，以這種方式。

    他說他一定會回來，讓她相信他。方晚相信了，她真的等了好久，有的時候她硬氣，覺得自己沒有等，裝著可以理解的樣子，但小孩子是最受不得騙的，因為他們真的會相信，被騙了之后他們往往不能理解你為什么要騙我，而大人則不屑于解釋，尋思這有什么，誰都會經歷。

    小孩子怎么琢磨也琢磨不出，那小腦袋瓜子能琢磨出什么，可是大人卻總說騙人是不好的，撒謊是不對的。

    但這個世界上，大人最會騙人撒謊。

    席月萍敏銳，察覺出了兒女的不對勁，私下里問方展：“你跟你meimei怎么了？吵架了？”

    他們倆也不是沒吵過架，但都叁分鐘冷度，下一秒不是方晚喊哥哥就是方展給她買吃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不像仇人，就是冷著對方。

    方展默了默，到底沒有把方晚談戀愛的事情透出去，他其實不應該這么生氣，但為什么生氣還愣是要鬧到這種地步他自己心里門清，要是講出來，錯就全在了方晚頭上。

    是吧，meimei早戀氣壞哥哥，meimei還幫著外面的黃毛豬說話，哥哥不氣死才怪。席月萍非得揍她一頓。

    方展舍不得。

    這次冷戰，他自己得背70%的原因，方晚30%。

    其實得對半，但方展舍不得。

    “沒事兒，就一些小問題，時間久了就好了，我跟她相識十幾年，什么感情您還不清楚？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幾天氣順了就好了?！狈秸惯@么說。

    來倒水的方晚聽到了方展的話，那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說到了方晚心里，周懷辰這么覺得，她自己也這么覺得，方展也這么覺得，可就是非得犟一下。

    這能有什么好處，能爭出個什么第一第二名能有什么獎品嗎？

    方晚是真搞不懂，難不成方展真要她分手嗎？

    想得美！憑什么？！

    時間快進到了元旦晚會那天，學校對此格外的上心，勒令高一高二高叁必須全員到齊，每個座椅上都貼了學員的名字，除了表演的在后臺，誰沒來一抓一個準。

    倒也沒有這么沒人性，但請假生病得有校醫診斷。

    那天沒上課，早上八點人就陸陸續續地進場，每個年級都已經分好了區，各自也在班上收到了座位分布表，找到然后坐好就成。

    崇禮大禮堂一下子就有些鬧哄哄的，方晚跟整個寢室的姐妹都坐在第一排，她只有一個班級合唱，現在還輪不到她上臺。

    第一排前面就是校領導和本次邀請的知名人士，方晚定睛一看，好家伙，面前就是溫華的椅子，白紙黑字好大兩個字。

    她突然有些慌張，董子衿不在，她身為團支書管的事兒多，謝善云和葉清妍也不在，她們被選中了當主持人，這會子穿著漂亮的小禮群在后臺做準備呢。

    殷荃和穆曼文坐她旁邊，眼睛一溜尖就看見了前面椅子這兩個字。

    “溫坤及的兒子？”殷荃說。

    周圍人吵著，方晚沒聽清，倒是轉頭去找周懷辰的座位，他坐第四排呢，男女有別，第一第二排全女生，周懷辰再有小心思也沒辦法作弊把自己調第一排來。

    校領導陸陸續續地進場，客客氣氣你謙我讓的場面，每個人都笑得很好看。

    突然，人群一下子沉默了，方晚愣愣地看著那個男人的進場，一身熨帖的西裝，身高腿長的，走路帶風，方晚甚至能聽到有人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他從來都是這么光彩奪目的，方晚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就知道，哪怕如果全場的聚光燈不在他身上，但他仍然輕而易舉地帶走所有的目光。

    溫華二十出頭的年紀，正是驚天動地的時候，尤其是在一群老頭里。

    那雙長腿到底有多長她也不清楚，只知道一步邁得比人家兩步都遠，程亮的皮鞋，走路時拉緊的西裝褲露出穿著黑襪的細長腳踝，性感到令人發澀。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跟領導們寒暄互相退讓誰先坐這種假面功夫，方晚就這么愣愣地看著他，他們之間就離了一米多點的距離。

    溫華往后一瞥就看到了方晚那副癡像，頓時就笑了，絢爛多彩，春暖花開。

    殷荃都捂著心臟了。

    可溫華沒落座，他徑直走到方晚面前，彎腰湊近她，那張天神似的臉放大了無數倍，好看的鳳眼狹長翹得像勾人的狐貍。

    他輕聲問：“晚晚，你還認得我嗎？”

    他這么說，聲音像是時光里的深淵，帶著毒的致命誘惑，方晚覺得天神就這么下凡了，她也被拉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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