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終點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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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又又是一年春,方晚決定跟溫華去領證。 為什么? “合法妻子擁有合法的錢,錢??!他還不會簽婚前協議!現在他愛我我就得趁機抓住這個資源空檔??!別跟錢過不去嘛,萬一他老年昏庸了,被小年輕騙走了,那我的錢——!” 那她之前在他這里受的苦豈不是真正的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她才不是那些小說里面精神道德高尚的大女主被男主折磨完還能什么都不要呢,方晚覺得這就是自己應得的補償,最好還有合法的身份實現權益最大化。 方晚這么解釋,而且溫華也不會像以前那么霸道黏人,她讓他滾他就老老實實滾,臺階也給自己找好了,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心情好,打電話她會拒接,溫華就只能時不時來一趟,她經常把他關門外不讓他進來,那就是還沒接受,那個時候開了一天車的溫華就只能將就著在車里睡一晚。 后來圳陽市經濟略微起色后交通也跟著發達了許多,高鐵也通了,溫華為了裝可憐還是會縮在車里睡,第二天繼續試探性地往屋里走,她不趕人,哪怕是無視你,或者習慣性的對他發號施令,那就說明他能留下來了。 在方晚這里體會了平生之苦后,溫華手里握著那鮮紅的小本本,下一秒又哭了。 工作人員那可是認識溫華的,見他這么抹眼淚,方晚覺得丟人兒,就一邊尬笑一邊挽住溫華的手臂解釋:“他年紀大了,容易傷感?!?/br> “我哪有!我這是喜極而泣!” 她一提年齡溫華就容易炸毛。 溫坤及見到溫華哭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多大的人了,男子漢大丈夫的還哭哭啼啼的,結婚的喜日子,真是越老越不像樣?!?/br> “我都說了是喜極而泣……你們能不能不要提我年齡了……” 但是盡管成為合法夫妻,也一點不耽誤方晚折磨他。 方晚刷手機的時候,看到一則法律咨詢視頻,大概就是一個男同跟一個女人達成協議,每個月給她十萬,只要能維持這段婚姻,之后會給更多,也允許她在外找男人,只要不被人發現擺在明面上說就行。 女方結了婚之后,過了兩年還是覺得寂寞空虛,就來律師這兒抱怨。 看到這兒,方晚就嘖嘖嘖地感慨:“這不挺好的嘛,給我錢還準我找別的男人,要我有個這樣的老公多好?!?/br> 溫華聞言皺眉地看向她。 “你看我干什么,我又沒說你?!狈酵聿恍?,又像是回想起什么來了,說,“哦,差點忘了,你是個雙。以前也跟男人上過床嘛,我是異性戀,不是很懂你們這些人的心理和奇奇怪怪的性癖?!?/br> 溫華有些急了:“我跟你在一起之后對你一心一意的,你看我什么時候還有過這樣的心思,別的男的女的我都不多看一眼的……” “我又沒說你會出軌舊疾復發什么的,你急什么,隨口說說嘛,再說了以前的事不說也不當做沒發生過啊,我又不在乎。哎呀你這人越老越開不起玩笑了,真是的,沒意思沒意思,以后我不說就是了?!?/br> 溫華捂著胸口連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感覺都要被她輕飄飄的語氣氣得幾乎要心臟病發作了。 兩口子吵吵鬧鬧的,日子也就這么過下去,大部分時間其實都算和和美美的。 溫壁國在得知兩人領證后,心里美得不行,對方晚那是一個好,來來往往跟她聊天,聊起以前的辛苦事,又聊到溫爍老將軍對子女的教育,對溫華教導。 大家其實都對溫華小時候的事叁緘其口,因為那包含了他的傷口,那個膿瘡爛到了根,雖沒有感染致死,卻也留下不少的后遺癥。 可是方晚卻在溫壁國這里聽到了最齊全的溫華,直到他剛出生的時候也跟普通小孩兒沒什么兩樣,就是漂亮些,白白嫩嫩的,也是哭哭鬧鬧的吵得很。 李決楚在溫華小時候就對他充滿了利用心,但是他還是喜歡過溫華這個孩子的。 滿月酒的時候,李決楚跟溫坤及關系還好,兩個人抱著孩子給大伙兒看,說溫華鼻子像誰嘴巴像誰,只有眼睛像溫坤及。 李決楚抱著小不點溫華的胳肢窩,抱高了晃著,讓大家都看看溫華那雙像溫坤及的眼睛。 他說:“像我有什么用,我左右都是個不成氣候的敗家爺們,像她mama才是最好的,將來肯定也跟他mama一樣厲害?!?/br> 溫坤及就在旁邊笑,那個時候他們真像一對恩愛夫妻,但也只是像而已。 只可惜溫華那個時候不經人事,記憶里也沒有過這樣的哪怕是像一家人的時候。 方晚聽著,抿唇笑,陪溫壁國看向園林窗戶外,那被方方正正的木框所切割出來的春景,溫潤的藍和新生的綠,搭在空中,抖弄春情。 “鏡一他會很好的?!狈酵磔p聲說,“他原本應該是很好的人?!?/br> 兩個人的婚禮沒請太多人,大多都是溫氏的人,以及一些重要的姻親,方晚在這場小婚禮里見到了太多一輩子都可能見不到的人物,她反而有些緊張。 傍晚,方晚在閣樓里換衣服,婚服繁重,頭上的發髻配上各類手工定制的黃金珠釵更是壓的她脖子疼。 溫清司怕她餓著,給她送點心進來。 “還是我女兒體貼我,要你弟弟我早餓死了?!狈酵硗炖锶麞|西,真的餓得她肚子咕嚕咕嚕叫。 溫清司坐在一邊沒出聲,就只是默默地看著她。 她真的長成一個大姑娘了,前年跟方晚一樣高,現在已經超過她了,學業也提前保送,她就空出時間去溫華公司或者下層公司里見識見識。 各種興趣、國外、名媛宴會她都馬不停蹄地參與。 “前陣子跟你爸去紐約感覺怎么樣?別怪mama沒見識,mama要去也是一個人去些小地方玩玩,你爸呢不讓我出遠門,說現在亂的很,自己家里還好,外面不安全,尤其是我一個人,你見得多懂得多,跟mama說說?!狈酵韱査粘I?。 她真的很像一位好mama,溫清司覺得她無可挑剔,所以漸漸的她也不喊舅媽直接喊mama,方晚聽到的那一刻只是回頭看她,然后嘴角揚起笑容,應了一聲,又轉頭出去給她上二樓拔蔥,說要給她嘗嘗農村里出名的蔥炒雞蛋,又說要出去摘野蔥,這個炒著香。 什么前言不搭后語的,溫清司還以為方晚沒什么反應,畢竟溫清執早就喊了,她想方晚大概是沒什么新鮮感了。 直到溫清司待在東山村里面的小房子無聊,想跟著方晚上二樓看看時,才發現她在給溫華打電話,一邊抹眼淚一邊跟溫華說:“清司喊我mama了……你懂個屁你懂!真是天大的好事……感覺比清執喊我mama的時候還要高興?!?/br> 方晚在紫檀雕花梳妝鏡前補妝,等會兒還得下去,口紅不能掉了。 “我還是不明白?!睖厍逅就蝗婚_口,“為什么你要嫁給他,他對你又不好……” “他對我很好?!狈酵頊芈暣驍嗨?,伸手將頭上的一枚金釵固定好。 溫清司一臉困惑。 “這是一句實話?!狈酵砘仡^看她,“他的確很愛我,也對我很好。那句愿意為我去死的發言不是一句空話?!?/br> 起碼在方晚樂意假裝愛他、與他相愛,或者是溫華知道方晚只是在假裝愛他,又或者說不愛他,只是習慣了跟他在一起,而這樣的結局是對他的強勢類似于尾隨的行動,無可奈何的妥協,只能隨他,安靜地在一起。 只要能在一起。 在這樣的前提下,一切都是好的。 在這樣的前提下,溫華是溫順的、柔和的、充滿積極向上的。 被馴服的野獸,韁繩只能牽在唯一的主人手里,沒有了主人的野獸豈會輕易易主?就算她放棄他,他也會自己咬著韁繩,跨越千山萬水來到她身邊,把手里的韁繩遞給她。 溫清司想的事方晚不是沒試過,她已經試過了,但他還是來了,一條癩皮狗。 “那你就要犧牲自己嗎?就為了讓他不發瘋?” “我不是犧牲,我也得到了很多好處,而且就算是犧牲,也總要有人去做這件事不是嗎?” “那你就不恨他嗎?” “恨啊?!狈酵磔p嘆。 溫清司一時沒聽清,有些驚訝地抬頭看她。 “但是恨這種感情太長也太累了?!狈酵碛终f,“可是人光是活著,就幾乎要費勁力氣了,哪有功夫再去在意什么愛恨呢?我也是步入中年的人了。人生之中,比情愛更重要的事情比比皆是,既然已經盡力了,但還是甩不掉,不若坦然接受,這樣大家都會輕松一些吧?!?/br> 方晚起身,抱住溫清司,拍著她的背。 她知道,當初的事情還是影響到了她。 溫清司是個聰明孩子,有些道理她未必不懂,只是無法接受。 “我太了解你爸了,他啊,就是一個神經病?!狈酵矸鲋募绨?,語氣端正嚴肅,“但是清司,所有人都可以說你爸不好,你不行?!?/br> “大家都知道,你頂著的是溫氏的頭銜,背后有溫氏諸多親戚的撐腰,這其中就包括你爸。他給你地位、給你向上自由攀爬的能力、給你無數的機遇和特權、給你數之不盡的金錢,哪怕你是個廢物他都能嬌滴滴地養你一輩子不會怨你,這是普通老百姓一輩子都無法想象的事情?!?/br> “所以,誰都能罵他,你不能?!?/br> “你可以不當他的女兒,但你不能當背刺者。這種事情你要學會讓別人來承擔,這是你將來如果要繼承你爸的一切必須要學會的事情。大義滅親這四個字說的容易,但也極容易被人利用?!?/br> “起碼……在老虎還沒有完全放權時,你不能?!?/br> “起碼,只能在我面前說,在其他人面前,哪怕是溫氏的人,你都不能說?!?/br> 溫清司有些怯怯地看著她。 說到底,她也還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 方晚抿唇,別開眼,覺得自己大概有些嚇到她了,可是她必須學會。 方晚吸了一口氣,握住她的手,笑著問她:“有沒有看過一些復仇類的小說?尤其是對當朝統治者的復仇?!?/br> 溫清司點點頭。 “我對一些小說的結局不太喜歡?!狈酵磙D身,拿起桌上一杯水,五指捏著水杯,緩緩用力,“明明都那么努力了,明明都已經拿到一切了,只差臨門一腳,卻只為了統治者的一句道歉就仿佛功成身退,把所有的一切還給他了?!?/br> 方晚又直直地看向溫清司:“你可以打著“需要一個說法”的名義去復仇,但你不能真的只需要他們給你一個說法?!?/br> “那些陪著你的朋友、將士,可是拿著九族親人的命在支持你呢,他們渴望分到利益,渴望有‘從龍之功’,然后你說你只想讓統治者承認他的錯誤就滿足了?就退隱了?那這些將士怎么辦?將來清算的時候,你是滿足了,可他們還能活嗎?他們能聽你的話說放棄就放棄任人宰割嗎?” 溫清司說:“……你的意思是?” “歷史上安祿山造反沒多久其實就死了,可是安史之亂還是持續了八年?!狈酵淼_口,“我就算得到了你爸的道歉又有什么用?有什么實際意義嗎?我不能只為了你爸的一句道歉或者說讓他認清自己的錯誤而活著,災難已經發生,無法更改無法停止無法修補。你長大了,你的弟弟也要長大了,我總得維持住這個平衡,雖然你們不是我的親生子,但別人都知道我是你們的母親,我也這么認為,身為母親,總是要為孩子謀劃,不光是為了我自己?!?/br> 說完,方晚將手中的杯子傾斜,里頭的茶水順勢而落,漸落滿地。 溫清司往后退了幾步,看著那灘水像蛛網一樣分散濺落在四處,中心的大流也如蛛網,到處延伸。 “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嘆復坐愁?”方晚說,抬頭看向她,嘴角帶著笑,“小時候讀不懂這句詩,只知道死記硬背應付考試,現在我懂了。嘖,真是絕句啊……” 方晚明白,她甩不掉溫華了,那就只能朝著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發展。 剛才方晚說了一大段把溫清司驚訝的情緒帶偏了,現在回想一下,方晚那句嘆息似的“很啊”,婉轉的氣音之間,溫清司有那么一瞬聽成了“很愛”。 可她知道,他們并不相愛。 廳內燈光璀璨,遠處,溫華粘著方晚說話,兩人十指相扣的,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溫華低垂著頭,目光溫柔纏綿,方晚抬眼看他,笑靨如花。 來來往往的人,都在新人面前露面。 來來往往的人,最后站在一起的,也只有他們兩個人。 怎么看都覺得是一對恩愛夫妻對吧? 可是溫清司卻覺得悲哀。 他們的一生在此,就像機器里的兩個齒輪一樣,運轉時嚴絲合縫只是因為合適。 因為她給他想要的,他也給她想要的,維持了一個相對的平衡。 可是如今,彼此都已經得到了自己目前最優解的了,相不相愛還重要嗎? 誰知道呢,一切都已經到于此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