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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含州的江常年起霧,像籠了層白紗,不知道是不是因此,橋的南岸地名白沙。 小時候放學,伏明義從幼兒園接我回家的路上就要經過那座橋。他把我舉到肩膀上坐著騎馬朗朗,或者是在我拉著他的大手時從袖口里變出糖來。我在他身邊又跳又笑,數著橋上聯排的小石獅子,據說每一只的形態都不同。 霧越來越大,漫到橋上,沒過陽光,我走著走著就找不到他了。 心里開始慌張的時候,橋消失了。身邊的行人全都消失了,從橋上落到霧中,只剩我一人浮在霧里。我想喊出聲來,還沒來得及就從霧中落到水下。 水里的人披散著黑色長發,我認出那是沉溺的從緒。她的口紅暈染開來,緩慢地靠近與我相擁。我沉醉,卻無法呼吸,滑動著向水面游去。 腳踝冰冷的觸感突如其來,我像下望去,毛骨悚然。伏明義惡鬼一般的面孔在幽深的水底拉住我的腿。 我瘋狂掙扎,用盡一切,從小腿開始脫皮直到鮮血彌散。 “??!” 掙扎很久才終于浮上水面大口呼吸。我猛地醒過來,喘氣過急,開始劇烈咳嗽。 可是從緒還在下面。 我剎那反應過來,檢查身旁的人。枕頭是空的,被窩很涼。她不在。 我赤腳下床,去洗手。檢查小臂的劃痕鮮血。 哦,沒有。只有些淡淡的疤。只是夢。怎么又開始做這種夢了。 房間里的空氣沉悶,感冒還沒痊愈,覺大概是一時半會兒沒法睡了,于是我打開房門走出去想換個環境清凈清凈。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了。 董家的老房子很大,風格古樸典雅,各處擺設少不了字畫古董。這時是深夜了,也沒什么人到處走動,我披著衣服四處蕩了蕩。是很安靜的夜。逛到某處路過一個轉角時,我看見一扇門的縫隙里透出些許光來。原本不想驚擾里面的人,就打算轉身換個方向走開,誰知下一秒就聽見她的聲音。 “你怎么會回來?!?/br> “很久沒見你和小黛了回來看看?!彪m然并不清晰,可我覺得那是董奇川 模糊的對話漸漸音量增大,似乎變成爭執。 男人的聲音在訓斥:“你平時在外面和那些不叁不四的人鬼混,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br> “這次怎么這么沒數?!還帶到老房子里來了?!一家子的人都在這兒” “你還有沒有分寸?” 我的胸中開始顫抖,又是那冥頑不化的老毛病 “你更希望我帶個男人回家?” “我都要叁十了。爸爸?!?/br> “我不能有自己的戀人嗎?”從緒的聲音變大,竟有些嘶啞。 沉默。 接著聲音變輕,變成呢喃。斷斷續續。 董奇川的聲音柔和下來。 “我之后幾個月要繼續在某國一段時間?!?/br> “照顧好自己””錢直接從那張卡里刷” 我躺回床上,試圖用被窩的溫暖來止住顫抖。假裝睡著了,心里卻還在反芻。我一直睜著眼睛側身看窗外,因為閉上眼就是舊夢重回。 已經很晚了。她更晚才回來。 怕吵醒我,她小心翼翼地掀開一角被子鉆進來。自顧自躺了會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等身體也變暖了才抱住我。很輕很輕地說,“我愛你?!?/br> 我合上眼睛。幸好顫抖已經停住了。 她從背后貼著我,接著自言自語,“明天我們回家吧?!?/br> “不想讓你受委屈?!?/br> 她總這樣。 中年人的愛情怎么能總像小時候那樣動輒大吵大鬧呢。好吧,可能有人也會吧。只是中年的伏羲不想那么做。 那次在老房子又見到趙一錦后,我們常常約著一起喝酒。酒友難得,畢竟是一起揮霍生命的交情。一來二去,我們就建立了堅如磐石的革命友誼。關于我的疑慮,趙一錦說,“她沒告訴你,那就還是少知道的好。從緒的事,連董家的人也不全清楚,個個諱莫如深?!?/br> “可我怕” 我說不出來。董家的事,想必她比我要了解得多,雖然她未必方便說。 “你相信她嗎?”趙一錦揉了揉眉心,舉起半杯酒。 我陪她一起喝下去。 “悄悄告訴你嗷我從沒見過她對哪個人這么上心的。給她點時間吧,說不定慢慢的,你就都了解了?!?/br> “除此之外”她垂手擼了擼豆包,和它說話,“好奇心害死黏豆包,對不對,我們的小豆包?” 豆包最近總是會沾著貓砂出來。剛才她抱著豆包給它擦完jiojio,探過頭來問,“干嘛呢你,又寫我壞話?” 我趕緊合上電腦,“怎么會~我老婆最好了?!?/br> 她真的很上心。上次和她提了一嘴奶奶的事,今天她回家之后就問我,“跟我回南城嗎?” 那座我多少年都沒敢再回去的南城啊。 現在又在催我睡了,那么今天就寫到這里吧,晚安。 我相信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