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獨占的殘次品影衛 第92節
陸展清剛邁進房里,明燁聲音就停了。 慕長寧坐在桌前,正皺著眉頭翻看著明燁呈上的幾張薄紙,看到陸展清,露了些笑:“回來了,丁酉還好么?!?/br> 明燁非常知趣地向慕長寧行了禮,臨走時還不忘把房門帶上。 陸展清攬住起身朝他走近的人,道:“還好,只是多年積怨驟然得報,還需一些時間緩緩?!?/br> 慕長寧點了點頭。 “瞧你方才神色不佳,可是發生了什么事?” 桌上薄紙的字雖然小,但陸展清還是一眼就能看清。兩人之間心意相通,絕不隱瞞,陸展清索性直接拿在手里,看個仔細。 越往下讀,眉頭越緊:“紀家,怎會如此?” 慕長寧沒由來的感覺有些暈眩,他手撐桌沿,努力克制著,緩緩道:“一開始我以為是哥肆意佻達的性格惹的,現在看來不是。這些江湖人更像是被安排好的,有預謀地探查紀家的位置?!?/br> 約莫半月前,江湖上突然掀起了一陣紀家是四家之一的言論,緊接著四家如何富有,四家之人的血脈如何神奇,獲得一個四家之人就能長生不老的諸多言論就接踵而來。 “他們找到紀家位置了么?!?/br> “應當是沒有?!?/br> 慕長寧腦海中的眩暈與刺痛愈發明顯,他不動聲色地背過身,裝作倒茶的樣子:“四家中的每一家都被陣法籠罩,半月一次便會由陣法傳送到不同的地方,避免被世人發現?!?/br> 茶水聲時而斷續,時而急促。 陸展清察覺到不對,放下紙張,就發現慕長寧的臉色已然慘白,額間滿是細密的冷汗。 “長寧!” 他一把抄起膝彎,把人放到床上,手在他額間探著:“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慕長寧頭暈目眩,陸展清關切的話語落在耳里成了模糊的音調,有些失焦的雙眼對不上人,他努力扯出一點笑:“沒事的、就是有些累了、睡、睡一下就好?!?/br> 陸展清看起來還在對他說什么,但是他雙耳逐漸嗡鳴,什么也聽不清。 其實他自己知道,是露華香發作了。 雖然現在他對露華香有了一定的抵抗能力,但畢竟是幻藥,還是能時刻影響人情緒的幻藥,慕長寧只要有些許不小心,被積壓的毒性就會一并爆發。 他之前先是被巫神幻影傷了心神,這幾日又要探查陰陽當鋪又要宗族大選,方才被明燁帶來的消息一驚,毒性再難壓制。 四家陣法相融,互為一體。只要有一家暴露,剩余三家也會跟著現在世人面前。 慕長寧頭痛欲裂,抓著陸展清的衣袖想要起身:“來中川之前,我與紀連闕兵分兩路,他去查用四家做噱頭的陰陽當鋪背后之人,我來、我來中川毀壞枯骨天燈陣、紀家如此,定是哥那邊有了線索、我方才來不及問——” 慕長寧還想要拖著這個身體去找明燁。 陸展清一下就沉了臉色,卻也知輕重緩急,只好把他塞回被褥里,道:“你安心歇著,我去找他?!?/br> 積壓的毒像刀一樣從骨骼割著慕長寧的心神。 他痛到視物模糊,無法動彈,只好應下。 在陸展清看不到的地方,慕長寧把被褥拽得死緊,指骨刺痛,才克制住自己沒在陸展清面前疼得打滾抽搐,扭曲失態。 房門一關,慕長寧再也克制不住,捂住自己燥烈到快要迸出胸腔的心,嗆出一口黑紫色的血。 烏血落在床沿,又濺在地面的淺色木板上。 慕長寧被催得混亂的神志里只想著要趕緊把血跡擦干凈,不能讓陸展清發現后擔憂。 可他越是著急,毒發得就越重。 陸展清心里記掛慕長寧,三言兩語在明燁那了解清楚后,便疾步趕回房間。 當他看到原本應該映在房門上的燭火光暈被黑暗取代時,心里的不安達到了頂點。 “長寧!” 幾乎是破門而入的陸展清只看到空無一人的床榻。 他在屋內找了一圈,最后在床尾與衣櫥的狹小空間里,找到了抱著雙膝,神情混亂又痛苦的慕長寧。 慕長寧面前是散著青煙的蠟燭,想來是方才想把燭臺拿近,卻不小心把蠟燭碰倒熄滅。 這道縫隙狹小,陸展清無法進去,只好把燭火亮起,半跪在地上輕喚著慕長寧有些潰散的神志。 “三三,過來?!?/br> 在陸展清不停歇的呼喚中,慕長寧的眼神終于有所聚焦,他放開自己用力到青白的手臂,惶然又委屈地朝陸展清撲去:“少閣主……” 陸展清抱著他的動作一僵,一直以來的不安驟然傾倒:“長寧,我是誰?” 慕長寧渾身都是冷汗,渾噩道:“少閣主?!?/br> 露華香的毒到了極致,就是讓人神志顛倒錯亂,分不清今夕何夕,最終泯滅心智成為徹頭徹尾的瘋子。 陸展清焦急地翻著他的衣襟,道:“解藥呢、露華香的解藥,在哪?” “陸公子,少主體內積壓的毒太多,只能等他完全毒發,熬過這場后,解藥才有用處?!?/br> 明燁站在門口,面上滿是擔憂。 方才見陸展清神色匆忙,又聽聞這屋子里的不小動靜,嚇的明燁連連起身。 果然,尊者一再告誡要盡量避免的事情還是出現了。 陸展清無暇理會明燁,因為慕長寧正死命地扒著他,混亂又糊涂地喊他少閣主,又凄聲求他別走。 陸展清不愿意讓明燁看到慕長寧這一面,用懷抱把他整個人圈起來,安撫著他,頭也不回道:“你先回去吧,等他醒來,再過來?!?/br> 屋內悶熱,相貼的身軀很快就起了汗。 陸展清撥開他粘在脖間的頭發,手心覆上他的后背,用內力平復著他的心神。 “長寧,你是誰?” 陸展清親著他的眉間,臉頰,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問。 慕長寧的回答顛三倒四,最后崩潰地捂著腦袋,神情痛苦。 陸展清一手抱著他,一手擰過冷毛巾擦著他額間頸邊的汗,像以往他教還是影三的慕長寧時,緩慢又耐心:“長寧,你是慕家少主,慕長寧?!?/br> 磅礴溫和的內力平撫著慕長寧因受傷更加羸弱的心神,許久后,慕長寧的眼中漸漸恢復清明。 慕長寧頭疼欲裂。 腦海里仿佛被血霧籠罩,翻涌著腥臭狂躁的海水。 迷蒙與混沌里,慕長寧艱難地抬起頭,終于與陸展清對視。 那一雙清冽分明的雙眼里,盛滿了焦急與擔憂。 心神中無休止的厲嘯驟然止住,五感在回籠。 慕長寧逐漸能感受到陸展清的指腹劃過自己的臉頰,又聽到他的低聲詢問:“長寧,我是誰?” 慕長寧白著一張臉,方才失力掉落的手臂重新環上陸展清的腰間,許久才幾不可聞道:陸展清,是慕長寧的陸展清?!?/br> “好長寧?!?/br> 陸展清終于松下一口氣。 他連忙拿過溫水,喂人吃了解藥,抱著人進了浴間。 白霧氤氳中,慕長寧有氣無力地把下巴擱在浴桶的邊緣,感受著被陸展清不斷加熱的水。 “……燙?!?/br> 陸展清又勺起一勺熱水加進去,攪了攪,看著他迅速被染紅的后背,道:“忍一忍。你方才出了太多冷汗,用熱水浸一浸,才不會生病?!?/br> 偏燙的水漫過四肢百骸,帶來刺痛的麻癢,慕長寧放在浴桶邊緣的手指也蜷了起來。 無視慕長寧的小聲抽氣,陸展清一把抓住他的手,連帶著人的肩膀,一起往桶里按了按。 “唔?!?/br> 才被露華香折磨過的身體把所有的感官都放大了好幾倍。 熱水一過,渾身泛起針扎似的疼,慕長寧仰起脖子,好一會兒才緩解。 寬闊的后背在水面上倒出陰影。 陸展清背對著他,雙手撐在木桶的邊緣,一言不發。 慕長寧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用手碰他的手背,在陸展清回頭看他的時候,垂著腦袋道:“別、別生氣?!?/br> 不生氣是假的,心疼擔憂更是真的。 陸展清閉了閉眼,壓了好幾次才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和緩冷靜。 他捉住慕長寧濕漉漉的手,重新放回水里,問:“今早宗族大選之前,你給我們每個人都吃了解藥,你自己呢,為什么不吃?!?/br> 在宗族大選獲得第一是前去五盟會的保證,慕長寧恐幾人受自己露華香影響,早早就將解藥分給他們,到自己時,看了看所剩無幾的解藥,便系好了袋子,放回了內襟里。 慕長寧忐忑地看他一眼,朝后躲了躲,后背撞在木桶邊緣,濺起幾點水珠。 陸展清把臉轉了回去。 其實不用問,陸展清也知道,實在是露華香的解藥太少了。若是每個人都吃,決計撐不到到五盟會的那日。 五盟會匯集了全中川的高手,還有一言能定生死的巫神,露華香是他們這群沒有學習巫術的外來人唯一可以與巫術相抗衡的存在。 他們只有在五盟會立于不敗之地,才能問出枯骨天燈陣,才能避免‘極’的現世,避免四家的傾覆。 陸展清心疼之余,更多的,是難以啟齒的自責。 自責自己明知道露華香會讓長寧受苦,卻不得不袖手旁觀。 陸展清突然站了起來。 慕長寧心驚膽戰地看著他的背影,啥也顧不上。水聲晃蕩中,也不敢抱他,只用濕紅的臉頰貼著陸展清的后腰,低聲下氣:“別、別走,我下次不會了……” 后腰處傳來一陣柔軟與溫熱。 陸展清長出了一口窒悶之氣,安撫他的聲音又低又?。骸拔覜]有生氣,也沒有要走,三三不怕?!?/br> 陸展清轉過身,揉了揉他的腦袋,歉意道:“我嚇到三三了,給三三賠不是?!?/br> 慕長寧用力地搖了搖頭。 用指腹揉開他鬢邊發了些的熱汗,陸展清拿過一旁的干布抖開,問道:“身子熱了么,熱了就起來吧?!?/br> 慕長寧顧不上羞赧,借著他手臂的力量站起來,仔細地分辨著他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