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難評徒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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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姿送盛修出宮,剛回到棲鳳閣,就見一排婢女捧著東西等在院中。有兩個女子站在排頭,都約摸三十多歲,一個精明外顯,一個木訥微憨。 兩人一身衣裳與他人不同,更繁復精密,想是六尚局女官。 盛姿心氣不順,也不睬她們和門口立侍的婢女,徑直推門進去。 門扇一聲嘭響!嚇得剛要給她開門的小婢女縮回胳膊,那婢女就是方才敲她門那個,見盛姿如此動作,還以為自己要被算賬,衣服下抖得秋風落葉一樣。 兩個女官對視一眼,一同上前幾步向她行禮:“臣尚儀局尚儀陳芳、尚寢局尚寢劉柏見過娘娘?!?/br> 盛姿坐在主位上,拿了旁邊小宮女給她新倒的茶,茶湯清亮。盛姿心情稍稍緩和一些,卻仍是不抬眼看她們:“有什么事就說?!?/br> 兩人低著頭瞟了對方一眼,精明像那個咽了咽,率先開口,語氣里十足地討好:“娘娘今日入宮,臣等是過來為娘娘講授宮規和侍寢時的事項……” 盛姿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火氣騰地從胸口上冒,茶盞連帶著未喝完的茶水直接砸了過去! 茶水撒了一地,茶盞砸在門框上,碎成幾瓣。 那兩人撲通一聲,登時跪下了,面上滿是驚惶。 殿內其他人也跟著,小心地跪了一地。昨夜過去,宮內上下就沒有不知道啟斐留了太傅家嫡女入宮的事。 宮里歷來沒有秘密,他倆個在秘書省這幾年的事一陣風似的都傳遍了,其中夾雜著各種“密談”。就沒有不知道啟斐三年不納妾不迎妃是為了誰的。 宮里個頂個人精,連長夏公公都小心侍奉的人,再加上太傅嫡女的身份,雖然傳下來的先讓叫著娘娘,但誰都知曉,那還沒傳下來的制里封的位份必是高得不得了。 陳芳剛說一半的話咽了回去,額頭上出滿了冷汗也不敢擦,頭死死地低著,身子也微微顫抖起來。 盛姿多少年第一次破口大罵:“我可去你的,你教什么你教!” “實踐都實踐過了還特么用你給來教理論?給我滾!” “滾!” 罵完尤嫌不解氣,連帶著手邊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扔了過去。 兩個宮官得了話,松了口氣,忙起身馬不停蹄地滾了。 盛姿看了看其他人,還是礙眼,揮揮手,把她們也趕了出去。 所有人都出去,殿門重新關上,盛姿這才倚上憑幾,捏著山根消氣。 她同意留在宮里,可并不代表她對啟斐做的事就沒脾氣了。啟敏連同尚銘造反的局她布了多久,花了多少心力財帛,現在可好,這么一攪合,全打了水漂。 股票基金都沒這個賠法! 但盛姿發火,卻并不全為了這個。 其實容朝宮妃待遇還可以,衣食享樂自不必說,行動也并不如刻板印象里那么受禁?;实厶で?、郊游、打馬或是出宮行幸都是常事。 容朝行宮眾多,和興帝在時,最喜行幸,每過個半月一月地就要去各處行宮住上一小陣。 真說多沒自由也還好。上位者所能享受的自由,可從不寫在紙面。紙面上的規矩,也不怎么能礙著他們。 盛姿這火大半是各種積怒,被那話一勾,發作出來而已。 況且她不怕發脾氣。啟斐喜歡她,就該知道她是個什么人,就這么吃個悶虧?絕不可能。 而且人家既然費這種手段也要把她留在宮里,她那么容易就消火了,是降了自己身價。 兩個送上門的女官還不知謹慎,一頭撞她槍口上,她要是不借著打一發,都對不起這人和! 只是……盛姿環顧四周,是真不大熟悉這里,茶盞掀地太早了,她還沒解渴??! 冬陽泠風敲門回話的時候,盛姿正翻箱倒柜地找杯子,這棲鳳閣不知道怎么回事,這么大一個殿,明面上居然就那么一套茶具! 她卻不知,是這里東西被吩咐了內外換新,她出去的時候恰巧舊的剛被收走,而新送東西的婢女寺人最開始被攔在了外面,又被她一個茶盞摔得不敢進來。妥妥地現世報! 盛姿端坐回去,才命她兩個進來,待兩人關上門進來,盛姿趕緊招手:“來來來,你們倆有杯子壺水沒有,我要渴死了!” 泠風和冬陽對視一眼,俱是無奈,又松了口氣??赐饷嫒四樕?,還以為娘子要發老大火,提著小心進來的,沒想到還是這么……令人熟悉。 等泠風出去找杯子的功夫,盛姿忽然想起一茬!六尚乃皇后所統,協助皇后管理內宮,該不會……那兩個貨是阿姊派來的?既是幫她熟悉內宮,其實又是告訴她不必介懷的意思。 草草草!她一向只留心前朝,倒是忘了如今所在內宮的曲曲直直。 這,這…… 盛姿煩躁地刮了刮眼眶,可真是要加快動作,早點在曹營完成她控漢大業成好,她可不想每天應付這種瑣事忙得脫不開身。 晚間,東西收拾妥當,盛姿盤腿坐在繩床上。 繩床類似扶手椅,腿高,座面寬大,兩邊有扶手,背后有倚靠。 盛姿向來懶散,坐著的時候不倚著點什么就覺得不舒坦。她在家也喜歡坐繩床,卻遠沒有這個舒適。 這繩床扶手寬大,靠背呈弧形彎曲,又鋪了厚厚軟軟一層墊子,和坐墊一樣,外面是透氣的錦緞,里面填的是棉花芯兒,靠著一點也不硌。 容朝不怎么種棉花,因而棉花一向貴得驚人。由棉花制成的白迭布是外邦來朝的貢品之一,她以為自己用這搞幾身寢衣就夠奢侈了,沒想到啊沒想到,她拍了拍黃花梨木的繩床扶手,果然皇家內宮才是人間享樂至極之所,今日這棲鳳閣比之當年的昭慶殿不僅不落下風,反而尤勝三分! 啟斐進來時,看到的就是盛姿只著中衣,支著腿靠在扶手上看《六韜》,泠風冬陽一個捏肩一個沏水。派頭不大,但可是真會給自己找舒服。 盛姿聽到殿門動靜,卻也不抬眼。 她打定主意要作妖擺譜,腦中只想著一會要是吵起來,怎么別讓啟斐真惱火,又能給自己抬抬價。 啟斐站在殿門,揮手免了泠風冬陽的禮,擺擺手屏退二人。 她兩個略帶擔憂地看了盛姿一眼,卻也無法,躬身出去了。 長夏本來跟著進來,站在門邊,但蹲在啟斐身邊搗鼓了一陣后,也躬身退了出去。 殿門關上,空曠的殿里只有他們兩人。 盛姿看著啟斐一臉平靜,心里醞釀著打好的腹稿,卻也憂于他的過于平靜,不知道怎么開口,如今他位尊,真不好先發制人。 啟斐好似也沒開口的意思。他抬了抬腿,留了履襪在原地,赤腳向她走來。 徒跣??! 盛姿驚得瞪大眼睛。 原來方才長夏是給他脫履褪鞋! 太魔幻了吧?! 免冠徒跣自古便有請罪之意,是極鄭重的舉動。 雖然沒有免冠,但在尊卑分明的容朝,皇室公親犯了錯,不痛不癢小罰一下也就過了,頂多寫篇反省文章都是極難得,何況又有誰能讓他們如此。 在這,皇權就是天、不,大過天! 且不說嫡長公主華凝是如何目下無塵,連啟萌這種稍受寵的親王在外人面前那都是眼高于頂的主兒。 自然了,天下都是啟氏一族的,他們不傲還有誰能傲呢? 啟斐如今可是皇帝!他怎么、他居然…… 這這這……心大如盛姿也真驚了,她預計了各種情況,卻偏偏沒有想到這一種情形……她怎么想的到、怎么敢想?! 盛姿反應過來抓著書就要下地,卻被走到面前的啟斐按在了繩床上,然后她就見啟斐屈身,半膝蹲在了她面前。 啟斐見她上身僵直,滿面震驚,連手里的《六韜》掉下去了都沒覺察,甚覺有趣,忽而一笑,霽月乍明。 盛姿簡直驚悚地要叫出來了! 你沒事吧?完了,皇帝要是精神失常了,她別說滿腹抱負了,估計就得和孫貴妃一樣發配太廟!這這這,這怎么是好,學高宗皇后?可啟翛還沒長大,長大她也老了啊,不對,什么老不老地,她也沒那么好看,這可怎么整,真要逃? 這真的不能怪盛姿沒見過世面……她就是沒見過這世面??!他這行為做起來,和泰王給詩妮娜行跪拜禮也差不多了! 還別說那個時候眾人表面上都是倡導平等的,而現在可是實實在在的封建王朝,所封所建都是啟氏子弟,天下都是他家的,何須如此? 富有四海的意思可不是要兢兢業業好好管理四海,而是四海之內,一切大小都歸有者決策調配。 盛姿沒見過啟斐如此大禮,啟斐又何嘗見過向來淡定的盛姿如此驚駭,他低頭笑了笑:“少見你如此驚詫?!?/br> 盛姿腦子稍稍清醒了一點,忙托起啟斐:“至尊快起,切切不可如此!” 啟斐就著她的手站起來,坐在旁邊的繩床上,看著她認真說:“不必驚訝,這確實是我的道歉。我的心,你或許今日還不明白,待來日,自會知曉?!?/br> 盛姿欲言又止,幾番動了動唇角,才道:“至尊您……” 啟斐打斷她,認真的口吻里有幾分不顯的憂悵:“你可以叫我阿斐,就像醉酒那天,就像從前一樣?!?/br> 盛姿忍不住抬頭,誰知一望便撞進了他眼中的回憶里。 他眼中的憂思眷慕,深而濃,有著清晰可見的傷痛,其中哀意透骨,連盛姿都不自覺共情。 可她也確實說不出什么現下就原諒、以后也可以你儂我儂的話,囁嚅了幾下才道:“……阿斐?!?/br> 啟斐看出她的心思,嘆而一笑。 盛修走了之后,他也聽聞了她把女官趕出去的事,明白她這其實是在回應早上他說的話的真實態度。 其實過了那口氣,他又何嘗不嘆不嘲,愛慕了這么多年的人,本以為在一起的時候,他會將天下珍寶拱而奉之,卻沒想到是憑著手握天下珍寶的權利,逼得她不得不應——他竟得不到她至這地步嗎? 阿姿這么驕傲,有氣是意料中事,若這些脾氣都不讓她發,他大概再不會得到她的真心情緒了。 如何讓阿姿消氣、明白他的真心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再奉歡好或其他,他不急——他本就不是為了這些,這么多年都等了,如今她就在自己身邊,又有什么可急的呢。 他把地上的書撿起,拍了拍,遞給她:“阿姿,昨夜是我妄為。米已成炊,但望你相信,我之心意絕不只在這上,在你愿意之前,我不再碰你。宮中瑣規,亦不會強加,以你自在為先?!?/br> 懇切至此,冷硬如盛姿者亦無法不動容,只是她現在確實無法回應。索性別開眼,不忍再看。 盛姿看著啟斐離去的背影,不免思緒萬千,只是她大概是不用再擔心自己過于易得,難免容易被輕忽的問題了。 得失上錙銖必較是因為看不透對手,可啟斐,已經先把自己的底牌亮給她了。 她雖然不指望僅靠這個贏牌,但確實心安不少。 制封盛姿為惠妃,于二月行冊封禮,位在三夫人之首,正一品。 這期間,盛姿見了啟霽一次。 —————— 注:鞋,唐后足衣統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