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得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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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疏朗的陽光照了進來,盛姿猛地睜開眼,在看見不熟悉的床幃時愣了一下,隨即,昨夜的記憶如浪潮打來般涌入腦海,伴著宿醉后的不適,頭疼如刺。 她腦中紛亂,呼吸間已是數個念頭劃過。 然而沒時間多想,她屏住呼吸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穿上褻衣褲坐起來,看了看旁邊還在熟睡的人,撿了地上的衣物躡手躡腳準備走出犯罪現場,來個死無對證。 “你這是打算去哪?” 身后一道清潤的嗓音響起。 盛姿僵了僵,還是沒有轉身,繼續往前走。 “阿姿這是要去哪?不如穿好衣服吃過早膳朕帶你過去?!?/br> 溫潤陡然轉冷。 這就不好再裝聽不見了,盛姿頓住了腳步。 閉眼再用力睜眼,胸膛里凝上一口氣,做足了心理建設,把中衣穿好轉過身去,就見啟斐支著胳膊臥在榻上,如瀑的黑絲垂落,有一兩縷略過俊逸的面頰。 他眼角還因為剛剛睡醒而泛著粉紅,面色卻已經冷了下來。 看著他不太和藹的臉色盛姿心中一凜。 她掐了掐手心給自己定神,字句猶豫遲緩道:“昨夜大家都喝多了,這不過是個意外……”她也并不太介懷,不如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罷。 啟斐直接打斷她:“不是意外,是我故意的?!?/br> 話音落下,盛姿感覺到自己的瞳孔因為驚怒交加而劇烈地收縮起來。 啟斐接著道:“我不會當做什么都沒發生,你也別想!” “就算沒發生昨晚的事,我也不會讓你入朝?!?/br> “朕已經下定決心留你在身邊,哪怕不是昨天也只是早晚而已!” “棲鳳閣一應俱全,你也不必回家去了。朕一會便下制。你若真有什么喜愛的物件兒,今明兒讓你那兩個婢女回府去拿就可以了?!?/br> 他一句又一句,用三言兩語就把她定在宮里,幾乎像是確鑿地判定了她的無期,不得脫身。 盛姿腦子里頓時亂得像是要炸開一樣! 一會兒是不知日后如何面對阿姊,一會兒是沒想到她崩盤崩地這么徹底,不能入朝都不說,還把自己玩進了皇宮。思緒交錯,不堪煩擾。 甚至有一瞬間,她腦中還閃過了高宗皇后之事,一剎那感受到了來自權利的呼引,那種對至高權利的渴望夾雜著對阿姊的愧疚讓她怦然心動! 這讓她幾乎懷疑起啟斐的用意來! 她可從來不是泥人性子,向來是以牙還牙尤不足夠,有人做初一就別怪她做十五!因著周濟朝的看重,連和興帝對她都微有戒防,啟斐就沒想過、不怕養虎為患嗎?! 然而這股子瘋狂勁過去,她還是抬眼強笑道:“至尊……” 大腦一片空白,不知要說些什么。 曉以利弊、陳由心緒、撒潑打滾? 她眼睛眨地飛快,呼吸都急促起來,咽了咽才定道:“我決不能……” “朕主意已定!你不必再多言什么。何況……我覺得你這個時候最好還是少開口為妙?!?/br> 啟斐原本是覺得這種情況下,盛姿必然火氣上頭,難免話趕話,萬一說了什么,當下鬧僵就不大好了。兩個人若是都沒有臺階下僵持住,宮里拜高踩低,就算他有心制止,也難免暗有冷箭,對盛姿不好。 他這事雖然做得狠絕了些,卻也沒打算讓盛姿在這方面吃苦頭?;蛘哒f,他就并不打算讓盛姿吃苦頭。這是他年少時的心動,是他多年來的牽掛,按他本意只恨不能把心剖給她! 他怎么會不知道她的志向?若不是聽到盛姿在宮外又買了什么小倌渡夜,醋海滔天怒氣沖宵,他真是打算讓盛姿入朝的。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盛姿,都更了解她心里那些傲氣抱負。他甚至已經交代了人過去給她做官服,只要她開心,他寧愿像上一次一樣收手忍耐,哪怕一輩子只在朝堂上隔階相見也可以! 可他能忍住這些,絕不代表他可以忍受盛姿在宮外花天酒地!他隱忍多年負葦披芒登上御座,可不是為了到頭來再忍的! 別說他現在是皇帝,坐擁四海號令萬民,哪怕他仍是個不得志的皇子,也絕不允有人如斯放肆。 他啟氏先祖嘔心瀝血開基立業,為的就是“啟”姓可凌百姓之上!大千世界,凡所有者無不可得,規矩如空,凡欲行者無可不為! 問問歷朝歷代的君王吧,為何當初爭皇位要爭得頭破血流至親反目。帝位如山,可并不是為了給自己束縛! 叫他眼睜睜看著盛姿身邊來往絡繹卻都不是他,何其殘忍! 反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與其這樣,他不如索性做絕一點,就當是全了自己這么多年心愿!他是強留下盛姿,迫她與某些自由了斷,但他愿以所有發誓,以后的日子會用一切的一切來補償和滿足她。 啟斐這話原意是擔心,可聽在盛姿耳朵里可就不是這個味道了。 她只覺得胸腔里燃起一把巨焰,被延遲的憤怒現在終于涌了上來! 她原本對這事本身還好,并不非常介懷。她向來沒什么所謂的“貞cao心”——只有相愛的兩個人對彼此感情的忠誠,哪來的什么單向的某一性別對另一性別的貞cao?欺人無知而已——也并不覺得性是多么難以啟齒的東西,以做多或做少這種事來評價一個人的為人處世簡直是個笑話,滑天下之大稽。生而為人食色性也,在沒有契約關系兩廂情愿的情況下,不過都是消遣而已。 前世若非有桑邈,估計一夜情這種事她絕不會少,況且啟斐還是個美男,她曾經動過意的美男,又不吃虧。 若非牽扯到阿姊,啟斐或是酌讓,于她而言并沒有區別。只不過到底是動了朋友的男人,她實打實地理虧歉疚。雖然容朝的世道如此,女人總是更受委屈,但哪怕妻妾成群在這里名正言順,她也絕沒法心安理得。 她心中不知劃過了多少日后補償阿姊的念頭,然而落定的一點,卻是不要叫阿姊知道——為了阿姊,更為了她自己。 只不過她睡了個男人是一回事,被人威脅就是另一回事了! 以權利脅她,逼她就范,是關系到尊嚴的問題!她一向最討厭被強迫,從前便是,哪怕孤僻亦是一身硬骨,在容朝幼自得意更是被養的驕矜。這話本來她絕不能忍,只是……皇權當頭,便如利刃懸頂,云壤之別,只怕連兩敗俱傷魚死網破都不能夠。 盛姿怒得渾身顫抖,她恨這話難聽,更恨這話如實! 啟斐踏出棲鳳閣的時候,外面已經天光大亮。 他深呼一口氣闊步而走,只覺得二十幾年中從未有過如此酣暢快意的時候,似乎比那年母仇得報還要欣慰。 那是他從十二歲就心慕的人,是他多少次的朝思暮想夜不成寐,如今她終于在他身邊,心結打開,只覺得胸中豁然開朗,心曠神怡。 不過也有美中不足。 他原本是想和她好好說的,但盛姿那時企圖抹平掩蓋的舉動讓他憤怒不已。 她已經背叛過他一次,背叛他們的同盟,居然還想故技重施,溜之大吉!明明是她當年找上自己說要結盟,又催促他成長,可在他真的“學有所成”時,認為他不擇手段逃之夭夭的也是她! 當初找上來時,怎么就沒想過皇權爭斗會是你死我活!既然當時決意廁足此間,又為何成事后避之不及? 他那時候幾乎恨上她! 恨她拋棄自己薄情寡義,恨她出爾反爾言行不一。 有多愛就有多恨。從盛姿離開長安那一天起,他就在謀劃今日,足足三年! 尤其在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以她意為先,決定讓她入朝,卻聽到又來了個什么酌讓的時候,恨意達到了巔峰! 方才看著她一點點變白的臉,他心里幾乎有種扭曲而殘酷的快意。 他等了三年,勸了自己無數次,可在昨晚聽她說那些阿諛之詞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若不如此,他與她將永遠是那樣上下相安的關系,沒準還會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遠。 他不后悔今日,因為哪怕她入了朝廷,仍是可以隨時抽身而退。她聰慧,那么聰慧,從前上學時周濟朝就對她另眼相看,連糾察啟敏的事也做得漂亮,他不保證,她若再次想走,是否還能攔得住她。 既然她徘徊不定,那就由他義無反顧好了! 然啟斐心里再是一狠百狠,走出棲鳳閣也還是有點后悔。當時妒怒交織,話說得狠了,語氣也不好。 何況方才沒有想到賴柔,她與阿姿一向親密,阿姿想掩蓋此事也情有可原,自己何必那樣惡聲惡氣,反倒傷了阿姿。 盛姿坐在榻上,愣愣出神。 她倒是沒被什么語氣傷到,她只是想,我實在是太高看自己了。 天下的風譎云詭并不會因為失去一兩個特別聰明或特別愚笨的人就怎樣。她其實早就知道這點,卻不曾上心留意。 強若賈誼之智,貶出長安,長安亦存;狡似石顯之jian,長伴帝側,漢時未亡。 一兩個人的心智,在既有暫安的時局面前,不過爾爾。 何況她也既沒有那么聰明又兼時局紊亂,到了非留她不可的地步,也沒有jian惡如斯,人人側目而視,別說伴在帝側,只恨不能立除之而后快。 況且她對容朝并其實沒有那么強的歸屬感,真到了動亂不已危及性命的時候,怕是揚鞭尤嫌馬慢。 這里她曾經所在處的制度境況都截然不同,比之昔日不啻天淵。 哪怕身回歷史,站在曾經同一片的土地上,都并非同一土地,更別提只是似像非像的容朝。 她在這里生活十七載,真正算起來,只有唯二兩次動容。 —————— 這是鵝子女鵝的事,他們自己的路 反正總之就是,看到這的哪怕不喜歡不許罵某灰嗚嗚嗚!